第二十二章 因果债
两人也没再为难我，我便骑着这电动三轮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回到店里，首先把东西摆上货架，眼前却忽然多了一个影子。
抬头，果然是那年轻人。他嚼着口香糖，怎么看都无法与那诡秘莫测的烛盗联系在一起。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笑，道：“动作还挺快。你知道什么了？”
“烛盗？”我试探着问。
他看我一眼：“知道的还挺多。只不过我的修为，尚且止步于窃万物。要再上一个档次，就有些难了。”
话里分明在解释陈康的死与他毫无关系。
我皱眉，问：“你知道是谁做的？”
“什么什么谁做的？”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别的先不谈，我只是来跟你做交易。定金也已经给你了，如果事成，我再给你十倍酬金。”
十倍？！意思就是，二十万？
我瞪大了眼睛：“可是我不过刚入门，能帮得了你什么？”
“我知道，你们宁家助鬼人还有一个长辈。你要是实在干不了，我再找你家老爷子也不迟。只是这件事，我更希望由你来做。”
“什么事？”
“找一个人。”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圆形的玉石，晶莹剔透，内里却封了一滴血，猩红欲滴：“这是她的心头血，三天之内，请你帮我找到她。”
霎时，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光印。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
难道这就是助鬼人与委托人所签订的契约？我有些茫然地看他，人却已经消失了，唯独剩下那块玉石静静地躺在柜台上，熠熠生辉。
我拿起那玉石，忽然之间浑身一阵酥麻，门外传来一声爆喝：“出来！”
门口赫然站着先前委托我找人的那老鬼，脾气还是如之前那般暴躁。手中几颗骰子被他攥得紧紧的，双眼通红，狠狠盯着我手中的那块玉石：“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得到的！”
他近乎癫狂地想要冲进店里，却被一层无形的东西阻挡。每每靠近一步，身体就被灼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燃烧的香烛。
我慢慢走过去，他吼得近乎嘶哑：“你快说！你这是从哪得到的——”
“烛盗。”我说道。
他忽然静了下来，嘴唇颤抖：“你说什么？”
“是一个烛盗给我的。他要我帮忙，找到这滴心头血的主人。”我缓缓说道。
他睁大了眼睛，一滴泪从布满褶皱的脸上滑落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哪……”
香火店的供奉太重，被各路神仙保护，因此阴魂是不能进来的。但是我的确不明白，既然那烛盗能进来，就是活人。身为活人，为何却能与我这助鬼人签订契约？
老鬼一直没有走，悄悄蹲在了店门口。人潮涌动，他便一直等到了天黑，等到门口再无人，等到我收工起身，关上了卷闸门。
“老鬼，我请你喝杯酒吧。”
在夜宵摊上，他坐在我对面，神情悲伤。好在四周人不是很多，否则见我一人自斟自饮自言自语，怕是要受了惊。
“你要找的那个人……”
“是我一直爱着的人。”
老鬼是民国时期的人，家里长辈是清朝的官，一代一代传下来，也算是有些资本。老鬼是家中独子，被宠的无法无天，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直到他遇见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人。
当时，他依旧是混迹赌场逍遥快活，成天没个正形。四处游玩享乐，渐渐败完了家底。后来割据混乱，他更是没了家，只得四处流浪，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在街上看见了穷困潦倒的他，蹲下来给他递了两个馒头，笑脸如花：“饿了吧？吃一点？”
“不要！”他硬气地打掉了女孩手里的馒头，转身便走了。
之后每一次回那栖身的破庙，他都能看见茅草底下，藏了几个开了花的馒头，里面夹着些沾了香油的小肉。
“我要走了。”她这样对他说着，递了好些银票给他：“这是我这些年存下来的钱，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熟悉，这些就当作……我给你送别的礼物吧。”
老鬼自然拒绝了，又自然在破庙的茅草堆底下，看见了装着钱的小包袱。
后来他才知道，女孩是戏院里的，要跟着戏班子东奔西跑。辗转流离，又不知将去哪里。
“我当年根本就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认识我，又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我只知道她走了之后，就再没有人愿意对我好。”老鬼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泪花。
十几岁的年纪，在动荡的岁月里，他们找到了彼此，求得了一份只属于他们的安稳。
老鬼依旧有着赌瘾，但他再没有当年那么不懂事。他去了一个赌场帮忙打下手，偶尔投点钱。或许是运气好，他的钱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他亲自开了一家赌场。
开业那天，他请了一个戏班子来表演，在台上，他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她。
“这故事真俗。”我笑他，他却不恼火：“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和她死去的父亲长得很相像，所以她才会这样关照我。而她的父亲，是被活活打死的。”
“为什么？”
“她的父亲，是烛盗。”
我愕然，老鬼并没有再详细告诉我那位烛盗的死因，只是叹气：“我来找你，本是想催促你尽快帮我找人。可是没有想到，却看见了那块玉石。那种气息，我即便死了千次万次，也不会忘记。”
“那后来呢，你们的故事，又到了哪一步？”
他看了看远方的灯火通明：“那个傻姑娘，她只是念我长得像她父亲，才把那些情感倾注于我，却不知道，她还偷走了我的心。后来战火烧起来了，我们没能逃过去。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向她死了的父亲求了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偷一条命。”
我倒吸一口冷气，老鬼叹道：“我活下来了，她勉强逃生，却染了重病，很快就死了。唯一给我留下来的念想，就是那一张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