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变故,自请废后
暮云观扩修出来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并附带一个二十亩地的花园子。院子的东侧跟暮云观一墙之隔,留有一道门可以往来,大门往南开,在暮云观的前面绕过去,往东走,依旧从暮云观门前的主路下山。
这座院子虽然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修建,但处处都透着精致用心。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外加一个西跨院,每个原子都配着厢房,后面园子的东北角还有一溜儿十几间围房,足够三五十人居住且绰绰有余。后面的花园子里多是菊花和木芙蓉,也有刚栽种的老桩梅花。花草倒也罢了,刘少奢想办法弄了两对儿孔雀过来养在木芙蓉花树之下,一对儿绿孔雀,一对白孔雀,都被养得极好,沐浴在阳光之下梳理着油光华丽的羽毛,闲适而雍容。旁人倒也罢了,灵熙见了孔雀是十分的喜欢,非要抓过来摸一摸才罢休。
忘忧带着韩秋婳和慧慈道长一行人从后面园子开始,走到前面正门时已经过了巳时。
虽然是秋寒时节,但因为阳光极好,大家一直在缓步而行,倒也不觉得冷。
韩秋婳看着院门前以青砖铺就的一片空地以及那一道绘着秀丽山川的影壁,不由得点头称赞:“这所院子的确是用了心了。”
忘忧则扶着姜兰的手背对着影壁看着院门上簇新的匾额,微微眯起了眼睛。
“娘娘,咱们这院子为何叫萍香苑?”姜兰总觉得这名字寻常,失了皇家气派。
“人生在世,宛若浮萍顺水而飘。”忘忧轻轻地叹了口气,便抬脚往回走并招呼韩秋婳:“走了这许久,腿有些酸了。回去吃盏茶也该吃饭了。”
当日忘忧等人就在萍香苑用了午饭,又小憩了一会儿才回来。晚间的时候,孙若雪便拿了一个帖子给忘忧看,说上面的日子是慧慈选的搬迁吉日。
忘忧展开帖子看了看,说:“咱们的东西也不多,收拾起来也不麻烦。天气越来越冷,不如早些搬过去的好。”
孙若雪说:“那就定在七日后吧,我叫人提前一天过去把地龙烧起来。”
忘忧刚点了点头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姜兰便从外面进来说:“刘大人来了,说是夫人要的蜂巢他给亲自送过来了。”
忘忧对孙若雪笑道:“你的宝贝来了,快去看看吧。”
蜂蜜是众人喜爱的东西,但蜂巢却是一味药材,有祛风,攻毒,杀虫,止痛的功效。孙若雪身为医者,又是孙氏后人,对药材的钟爱是沉淀在血液里的。所以她开口跟那个工匠要这个东西,忘忧一点也不奇怪。
这样的小事忘忧没有放在心上,她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分成两份,一份是肚子里的孩子,一份是身边的灵熙。若说还有那么一丝空闲的话,那就都用来想赵祯了。
第二天一早,韩秋婳照例过来请安,忘忧看她脸色有些不好,便问了一句:“身上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韩秋婳苦笑一声,叹道:“实不相瞒娘娘,我的小日子来了,所以精神不怎么好。”
“唉!身为女子就是要受这个苦,老天何其不公呢!”忘忧说着,扭头吩咐白芷:“去给韩县君煮一碗姜枣茶来。”
白芷答应着出去,韩秋婳忙起身致谢。
忘忧微笑道:“既然不舒服,今儿就不必照顾灵熙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韩秋婳忙起身谢恩,然后又陪坐说了一会儿闲话方告辞回去了。
女子葵水之事原本是常见,忘忧对韩秋婳之事也没怎么在意。却不料到了晚间,韩秋婳身边的丫鬟伴月忽然跑了来,哭着要求孙夫人过去瞧瞧。孙若雪很是诧异,皱眉看向正在卸妆的忘忧。
“韩县君是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忘忧皱眉问。
伴月跪在地上哭道:“我家姑娘忽然腹痛难忍,下红比往常多出几倍,还求娘娘和孙夫人救我家姑娘一命!”
“怎么会这样?!”忘忧忙对孙若雪说:“你快去看看!”
孙若雪也知道这事情不简单,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出门去了。伴月又给忘忧磕了个头方追着孙若雪跑了出去。
忘忧还是不放心,又对白芷说:“你去看看是什么情形,快些回来跟我说清楚。”
“是。”白芷应了一声,把手里的象牙梳子交给姜兰,往韩秋婳那边去看究竟。
姜兰叹了口气,劝道:“夫人医术高超,韩县君定然不会有事的。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可别动了胎气。”
“她的医术我是相信的。只是,这事儿太过蹊跷了些。”忘忧蹙眉沉思,想起早上时韩秋婳跟自己说话的情形也不像是撒谎,难道她的身体另有隐情自己却不晓得?
幸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芷便急匆匆的回来了,不等忘忧询问,她便上前说了事情的原委——韩县君今日正是葵水的第二天,原本也是最难熬的时候,好巧不巧的,今日孙若雪把刘少奢送来的那只蜂巢给收拾了,得了一小坛子野蜂蜜,便好心分给她一些。而韩秋婳今日正是吃了那蜂蜜才会忽然发病。孙若雪给她诊过脉之后发现她有服用大量活血药物的迹象,又一一查过她的饮食才发现蜂蜜的不妥。
听完白芷的话,忘忧的脸色十分难看。姜兰则气得骂人:“那刘少奢竟有这样大的胆子?!要知道这蜂巢和蜂蜜是孙夫人要的,十有八九是给皇后娘娘食用,他居然敢在这里面下药?!”
忘忧略一沉思,立刻吩咐白芷和姜兰:“这件事情透着蹊跷,你们先不要声张。”
“是。孙夫人也是这样说的。”白芷忙答应着。
“韩秋婳没事就好!”否则自己又要多背负一桩债了。忘忧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孙若雪从韩秋婳那边回来,进门便把缳儿等小宫女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姜兰白芷两个人在跟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忘忧忙问。
“是蜂蜜里被人下了药,这种药无色无味,应该不是中原的药材,我之前见过一次,那病患得罪了一个行脚商人,他的夫人才被人下了这种药,致使刚怀了两个月的孩子早产,大人也因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一尸两命?!”姜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盏掉在了地上。
白芷咬牙切齿地说:“是谁这么狠毒!咱们一定要彻查!”
“怕是没那么好查。”姜兰赶紧的把地上的茶盏捡起来,幸好地上扑了毯子,茶盏并没有碎了。
“不管多难,这事儿我都要查清楚的。从那个工匠查起,到刘少奢这个人,我都会仔仔细细的查。不把这个人查出来决不罢休。”孙若雪一脸的轻松,语气也很平静,但忘忧知道她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我已经退到这样的境地了,他们居然还不肯罢休。”忘忧冷笑着摇了摇头。
“阿娘!”灵熙从外面跑了进来,扑进忘忧的怀里。
忘忧搂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问:“灵熙怎么了?”
灵熙搂着忘忧的脖子,软软地问:“阿娘,我想爹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灵熙想回宫了?”忘忧低声问。
“不想。”灵熙摇摇头,又低声说:“我是想爹爹了。”
忘忧自然明白孩子的意思,她想念的不是华丽的皇宫,只是爱她的父亲。对于孩子来说,一个圆满的家就是最好最美的所在,比皇宫更华丽,比仙境跟温暖。
“好,阿娘答应你。”忘忧的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而下。
“娘娘,您别伤心了。天色不早了,公主也该睡了。”姜兰忙劝道。
忘忧抹了一把眼泪,对孙若雪说:“送消息回宫,就说我身体不适,请陛下抽时间来一趟吧。”
“身体不适?”孙如雪有点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若是想让赵祯来暮云观可以随便找个理由,为什么要这样说?
“将计就计吧。”忘忧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不想多说什么。
“好。”孙若雪是个聪明人,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便立刻明白了忘忧的意思。
于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连夜送入宫中,把正在看奏折的赵祯给气得差点掀了乾元殿。
“出宫!”赵祯说着就往外走。
张四平扑过去跪在地上抱住了赵祯的脚,劝道:“陛下,现在已经是三更时分,宫门已经上锁了。”
“滚开!”赵祯咬牙喝道。
“陛下,若是这个时候开宫门……”
赵祯不等张四平说完立刻吼回去:“皇后中毒导致小产!朕的孩子没了!”
“可是如果陛下这个时候去暮云观,御史大夫们会把许多罪名都扣在皇后娘娘的头上……请陛下三思!”
“天塌了有朕顶着!”赵祯一脚踢开张四平,心急火燎地往外走。
张四平顾不得衣冠不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追了出去。
今夜当值的宫门守卫秦安臣是韩枫的手下,也是沈熹年的表兄,同时还是林逸隽的妻子秦青茵的堂兄。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在没有紧急军情的状况下开了宫门,便是触犯了宫规律法。
初冬的夜风已经是彻骨的寒冷,秦安臣站在寒风之中看着天子策马疾驰出宫,沉沉地叹了口气,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第二日,皇后在暮云观误食而导致流产的事情和天子夜半打开宫门不顾江山社稷安稳直奔暮云观的事情随着东风吹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朝野上下甚至京城内外都炸了锅。御史言官们忙着写奏折弹劾皇后的错失,不但要求天子废后甚至还弹劾天子昏庸,说他为了一个不识大体的女子而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实属昏庸无道。
而身在暮云观的赵祯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些事情,他正在跟忘忧置气。
卧房里,只有帝后二人,孙若雪把灵熙送到了韩秋婳居住的小院,并把灵熙的乳母和缳儿绫儿两个小宫女都送过去看顾公主。姜兰和白芷二人也被打发去了小膳房,卧房外面的厅里也没有任何人,而房门外只有何妈妈一个人靠着廊柱坐着发呆。
卧房里一片安静,针落可闻。
赵祯站在床榻跟前盯着忘忧许久,才沉声问:“既然中毒的不是你,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消息送入宫中?!”
忘忧自嘲一笑,轻声说:“因为我想要一纸废后的诏书。”
“你说什么?!”赵祯暴跳如雷。
守在外面的何妈妈听见这一声爆喝,立刻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来,但终究还是忍着没有推门而入。
赵祯原地转了两圈儿让把心里的怒火稍微压下去一些,他两步跨至床榻跟前质问忘忧:“你一再退让,退到这里来将养,换来的依旧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到了这样的境地还要退让!当初你为了给你家人昭雪冤情的勇气哪里去了?难道你腹中的孩子以及我们的灵熙,不是你的亲人吗?你可以为了你的父母家人去跟那些人拼命,如今为何不肯为了自己的骨肉去争一争?!还是说你觉得如今朕这个皇帝还不如当初做太子的时候?”
“陛下,并非我不再勇敢。而是之前我家人都已亡故,除了兄长之外我孤身一人,我可以无所顾忌,所以我勇往直前。而现在,灵熙和我腹中的这个孩子都是我的软肋,宏儿的死,让我看清了一个事实——只要权势斗争在,我的孩子便不会有真正的安稳生活。”
“他们是我的孩子!身为皇族,这是他们注定的命运。难道你要把他们变成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丢到乡野之间长大吗?”
“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他们去江湖之上,乡野之间,远离这些权谋算计,远离这些明争暗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长大。”忘忧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但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当初我嫁给你,就已经想到这一辈子都在这权力的旋涡里纠缠。躲,是躲不开了。”
“那你如今为何这样做?你要一纸废后的诏书,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