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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

妖物(全2册) 橘花散里 14350 2021-04-27 11:32

  我的名字

  1

  我曾经看过一个电视剧,警方给戴罪立功的犯人脚上套了电子监视器。

  我作为黑狱被保释的重刑犯,天界将我释放的同时也设置了同样的东西,他们利用封印强行将我的力量压制在他们的可掌控范围内,随时监控行踪,就像戴了个项圈,挺没猫权的……

  我提出抗议,拒绝出狱。

  红羽把我训了个狗血淋头:“你脑子有坑吗?损失一点妖力,换得拜真虚天君门下学习仙法的机会,是其他妖怪哭着喊着都求不来的好事!监控行踪有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个名头,就算没有封印,天道想查找你的行踪还会找不到吗?你只要不去做吃人或伤天害理的事情,谁管你走南闯北还是蹲黑山睡大觉啊?你放着好好晒太阳吃美食的机会不要,难道要回黑狱过苦日子吗?”

  我想了想,弱弱地问:“天道会偷看我洗澡吗?”

  红羽气得冒火:“谁要偷看一只猫洗澡?!”

  她教训我的时候,是在黑狱外,阳光正好,晒得皮毛滚烫,非常惬意。我再也不想回到黑暗的寒冷中,暂时屈服了……

  天道封印了我的部分妖力,设下了监视烙印,我得到了不完全的自由,原以为被控制的生活会很压抑,结果出乎意料,天界压根儿没管过我。

  社会进入飞跃阶段,妖族修行变得艰难,大妖怪死的死,闭关的闭关,被抓的被抓,我跟师父学了些仙术皮毛,随便几成本事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等到了电子时代,手机GPS定位出现后,全世界人类和妖怪都在网络监控中,我就更不在乎行踪被掌控了,久而久之,我就当身上封印不存在了。

  黑狱保释规定,解开封印是违法行为,必须遣返。

  我痛恨自己没有学习仙法的天赋,更痛恨自己在过去几十年里沉溺享乐,不够努力。蚩离君在镜月湖一战时已分身夺舍,仅靠部分灵魂的力量就将我压制,而如今如果不解开黑狱封印,我找不到任何战胜他的办法。

  对不起,红羽。

  对不起,蓝凌。

  对不起,师父。

  你们的努力白费了。

  逆天改命那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罪孽,我并不值得被救赎,我也不稀罕窗外暖洋洋的阳光,只喜欢黑暗和孤独。

  另外,师父你乱收徒弟,不研究高科技的毛病要改改了。我在你号称天衣无缝的禁法之地里,用针孔摄影机把黑狱封印的解咒法术拍下来好久了,你到现在都没发现。

  再另外,你藏的春宫图最好换个封面,不要用美食标题,改成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什么的好一些。

  再再另外,我知道这玩意是蓝凌的。

  从头到尾,我就没打算把命运放在别人手中。

  我犹豫片刻,解开了封印。

  对不起,威廉。

  一生一世的承诺,我做不到。

  2

  黑狱的封印解开,天界会立刻收到消息。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

  普通天劫奈何不了我,蚩离君把世界闹得天翻地覆,天界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手来对付我。

  我趁着这个时间差,来到了荒山野外的无名湖泊。

  湖面无波,飞鸟不落,宛如死水。

  我用爪子搅乱整湖平静,掀起惊涛巨浪。

  湖水分开,有条巨大的白蛇缓缓从水中游出,蚩离君站在蛇首上,笑意吟吟地看着我。威廉被他灵魂占据后,原本温和的容貌里处处有说不出的阴冷,声音如蛇般滑腻。

  蚩离君温柔地说:“亲爱的,我等了你很久。”

  我认真地说:“你我相识那么多年,我见你一次想打一次不是没理由的。”

  蚩离君笑得更开心了:“打是亲骂是爱,看见你如此情深,我真是欢喜。”

  我斗嘴斗不过不要脸的,强行结束话题。

  我问:“为什么要复兴魔道,毁灭世界?”

  蚩离君抬起头,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空笼罩着一层灰色,并不美丽,他却看了许久,然后他缓缓上岸,折下一朵野花,递进我手心:“你真的不明白吗?”

  花瓣上有浅浅的尘土,蚩离君的眼里也笼罩着看不清的薄雾。

  他说:“夜瞳,我不否认自己用了卑劣的手段,但我从未想过毁掉这个世界,我比你更爱它。”

  我不敢置信:“爱?”

  “我不是个好人,若要论在黑狱里无数个被折磨的日子,我恨你吗?是的,我恨,尤其是最初的几百年,我天天都想找你复仇,策划着怎么让你在我身下求饶,”蚩离君缓缓道,“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忽然想起了霞山的蓝天和白云,想起了满山的鲜花,清澈见底的湖。我想起了五山妖怪们在镜月湖边喝酒赏花的日子,仙酒之烈是大家都没预想到的,结果都醉了,胡君调戏美人,洪山君表演啃竹子和胸口碎大石,你嫌春雨烦人,陪我一起躲在芭蕉叶下避雨,雨停入夜,漫天繁星,蝉鸣鸟语,你在我怀里,说你最爱这样的景色,我却盼着时间停在这刻。”

  我解释:“我喝多了,醉猫说话作不得数。”

  蚩离君笑:“是,酒醒后你恼羞成怒,抓了我几十条血痕,我极欢喜。”

  我也记得,从那天起,我滴酒不沾。

  蚩离君道:“我千辛万苦地从黑狱里逃脱,只盼再看一眼蓝天绿水,重归桃红柳青,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你说什么时代发展……科技只用了短短百来年就摧毁了几亿年时光堆积起的美景,愚鸠、犀角,曾经相识的好友,如今连种族都被灭绝,多可笑。”蚩离君朝我走来,逼得我连连后退,“夜瞳,我从未想过要毁灭这个世界,我只想从人类手中救它。”

  我问:“所以你要挖心?吃人?”

  蚩离君皱皱眉:“我并不认为吃人有什么不对,人类也吃猪,吃牛,吃狗,吃猫,吃蛇,既然大家都要满足口腹之欲,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我为何不能吃人?”

  我沉默了。

  蚩离君向我伸出手来:“夜瞳,你知道的,若是任凭人类的欲望发展下去,世界就毁了。”

  我再次后退。

  蚩离君逼问:“你想想当年的五山美景,想想过去的绿水青山,再看看现在暗淡的天空和浑浊的湖水,看看那堆钢筋水泥堆砌出来的怪物,我错了吗?!你真的认为电脑、手机、游戏、漫画这些垃圾,比得上当年夜空里的一条璀璨星河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感觉在看一个疯子,过了许久,方道:“好,我帮你。”

  蚩离君笑了:“真的?”他的眼里没有半分信任,“你还想骗我多少回?”

  我也笑:“认识你那么多年,我也说一次实话,我修的是自然之道,春去秋来,花开有谢时,沧海桑田又如何?不管是天道统治人间,还是魔道统治人间,不管是太平盛世,还是生灵涂炭,我都不在意。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威廉,所以你把那些煽情、虚伪和威胁的话都收起来别说了,开门见山吧。”

  蚩离君饶有趣味地问:“自然之道?万物有灵,悟道成妖,你的道从何而来?谁教你的?”

  我打断:“忘记了,反正和你无关。”

  蚩离君问:“我以为你是人类那边的。”

  我:“我也冷眼旁观了无数次人类的战争和惨剧。”

  蚩离君笑:“可是你死死守着黑山,护着所有生灵,从不伤害人类。”

  我恼羞成怒:“这种事和你没关系!守护黑山,不伤害人类是我的承诺!”

  蚩离君逼问:“你和谁的承诺?”

  我被他逼得脑子阵阵疼痛,记忆中模模糊糊有个影子,可是怎么也想不起。

  “我忘记了!猫的记性又不好,上万年的事情我哪里记得住?!你可以不要废话了吗?你使手段把我弄过来,不就是为了开条件吗?”

  蚩离君问:“你似乎知道我要什么?”

  我鄙视:“你要的东西还用猜吗?你真想窝在这条狗的身子里一辈子吗?”

  蚩离君:“黑山之主就是爽快,你替我将身体从黑狱中取回,我将威廉还给你。”

  我干脆:“好。”

  蚩离君故作迟疑:“你骗了我的感情那么多次,我如何再相信你?”

  我问:“你需要什么证明?”

  蚩离君再次变得阴冷起来,他的手中出现一颗流转着黑色幽光的丹药。

  “这是蛇丹,用我的本命毒液炼制而成,发作时腐骨蚀心,大罗神仙不得救,只有我能解。你服下此丹,用我的身体来换威廉和解药。”

  我也不客气:“你又用什么证明,你得到身体后,不会杀死威廉呢?”

  蚩离君淡淡地说:“我用魔道立誓,你若取回我的身躯,我绝不伤害威廉。”

  天道和魔道的誓言都是很灵验的,若有违反,会遭心魔反噬。

  我并不太相信蚩离君的妖品,可是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蚩离君不得到自己的身体,是绝对不会从威廉身上离开的,除了被天界列为诛杀目标外,他做的所有坏事也会被天道统统报应在威廉身上,万一他用威廉的身体跑去吃个人,我怀疑那条傻狗就算醒过来也会恶心得患上厌食症……

  这条混账蛇,他是吃定了我奈何不了他,也看准了我有办法从黑狱里偷东西。

  最初他在镜月湖绑架威廉,装作找情敌争风吃醋来挑衅我,说一堆肉麻话,然后被天界逮捕。

  他压根儿就是故意的,因为黑狱妖怪越狱轰动了整个天界,他这个领头者会遭到最疯狂的追捕,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所以他干脆破釜沉舟,将灵魂附在威廉身上,再让天界把自己原身抓回去,消除了警戒,得到了很多时间来适应时代和发展势力。等时机成熟后,再利用我对威廉的感情,把自己的身体弄回来。

  两个脑袋算计东西就是比一个脑袋强,他本来就是个天生精神分裂的家伙,把自己灵魂分成几片藏起来压根儿不难……

  我忽然想起了某本超级流行小说里的怪物了,真是太恶心了。

  我从他手里拿过蛇丹,一口吞下去。

  蛇丹的味道有些腥,好像还有点猫薄荷和蜂蜜?

  蚩离君笑眯眯:“好吃不?我特意为你做的。”

  “喵的,智障!”我转身就走。

  蚩离君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就是不信我爱你。”

  我回头,竖中指,怒:“滚,老娘信你的邪!”

  蚩离君还在笑,眼里有些受伤:“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心,那条狗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戏演得真蹩脚。

  我确实不是很懂感情,可是我知道爱一个人有很多种表现形式,至少不会喂她吃毒药。

  3

  “我觉得虐恋情深也挺有爱的,龙虎斗相爱相杀什么的超有爱。”

  “你言情小说真的看太多了,应该洗脑。”

  “我就是喜欢霸道总裁小白文怎么样!怎么样!”

  “想想他那些可怜的姬妾,可怜的素素。”

  “小说里这些都是恶毒女配啦……”

  “嗯,你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可惜我不喜欢。”

  “夜瞳,我们别争论这个问题了,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上次弄坏红羽的茶具把黑锅推给你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了,真不敢了。”

  “原来那个黑锅是你让我背的?招,继续招……”

  鹦哥被我五花大绑捆在树上,整只鸟都晕乎乎的,以为我又在和她开玩笑,努力卖萌求饶,直到我把她吊起来,她才意识到不妙,慌乱问:“夜瞳,你想做什么?不要开玩笑了,不要开玩笑了。”

  我伸出手,摸摸她柔软的脑袋:“我们相识一场,总要让你对天界有个交代。”我紧紧抓住她额上的本命法器幻羽,扯了下来,“等天界的人找过来,就告诉他们,是我抢了你的法器,还把你打晕了。”

  鹦哥惊恐:“杀千刀的蠢猫,你到底要做什么蠢事?救命!救命!”

  我叮嘱:“无脑文不要看太多,对智商不好。以后不要惹是生非了,男人少招惹几个,红羽是不会给你收拾桃花债的。”

  鹦哥拼命挣扎:“不要!不要!你肯定要做坏事了!我要告诉红羽!告诉红羽!”

  我重重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把她打晕,最后道:“对不起,法器晚点还你。”

  我催动幻羽,幻羽散发出细碎的光华,将我整个人包裹,幻化成师父的模样,趁着师父斩妖未归,我学着他的神态,大摇大摆走进南宫天府。我跟师父也混了那么多年,模仿得出他的口气,也熟悉府里的道童仙女,轻轻松松地打了个招呼,就命管事取来了黑狱令牌。

  我趁蓝凌相识的侍卫值班时,持令牌再幻化成蓝凌模样走进黑狱。

  我严肃问:“玄冥子,蚩离君最近可有异样?”

  名叫玄冥子的侍卫见到是蓝凌,放下武器,恭敬地答:“自入狱以来,双头蛇一直沉睡。”

  我道:“带我去见他。”

  玄冥子迟疑:“蓝将军,蚩离君是重犯,按规定需要天君手谕方可见。”

  我叹了口气:“玄冥子,你看守黑狱已经八百年了吧?上次我在黑狱镇压鬼妖时不慎受伤,是你帮我找师妹来救助,我还没请你喝酒。”

  玄冥子不好意思:“这事不提也罢,我误会你的意思了,找错师妹,找了那只猫来。”

  我拍着他肩膀,做出“哀怨”的样子说:“兄弟,下次记得,我受伤的时候千万要找红羽,把我的伤势描述得重一些,悲惨一些,最好说得转头就要魂飞魄散那种……”

  玄冥子保证:“嗯,蓝将军的心我明白,那只猫真是混账,不但笑话你,还拿你的伤口戳着玩,就差没撒盐了。”

  我附和:“何止混账,她简直是畜生。”

  玄冥子:“对,太畜生了!”

  两人用私密往事拉近距离后,我偷偷问他:“你知道蚩离君又在下面犯了一堆事吗?妖怪管理局准备把上次越狱之事连起来,追究黑狱看管不利之罪,天君震怒,我偷偷听师父提了几句,说什么诛仙台还是极寒之地,都是重罪啊……”

  玄冥子急了:“我们兄弟把黑狱把守得水泄不通,蚩离君怎么犯事的?”

  我拿出平板电脑,娴熟地打开了伪造的妖怪管理局的邮箱(我把1改成了I),里面有很多封伪造的邮件,都是蚩离君犯罪的消息,还有蚩离君附身在其他妖怪身上的事情和天帝的批文,责令特殊犯罪科调查黑狱侍卫守卫不力之罪。

  撒谎最重要的是九句真话,掺杂一句谎话。

  天界那么多电脑白痴,其实不应该学人类搞无纸化办公的,太容易诈骗了。

  我编造的消息大部分是真的,只有批文是假的。

  蚩离君在人间作恶的事情,天界早有耳闻,只是大家都相信他在黑狱里,外面的是假借蚩离君之名的冒牌货。

  我问蚩离君要了张他附身在威廉身上的照片作证据,玄冥子立刻上钩了,他慌乱地解释自己没有玩忽职守,蚩离君绝对在黑狱里关着。

  我将照片放大,照片里的威廉身上有着蚩离君独有的黑色毒焰,绝无PS痕迹。

  我问:“怎么解释?”

  双头蛇分裂灵魂的天生异能,极其罕见。

  玄冥子没见过这种事,满额冷汗,连连喊冤。

  我安慰:“你先冷静,天界将此事交给特殊犯罪科调查,趁着调查还没正式开始,尚有转圜余地,我建议你带我进去偷偷看一眼,确定囚禁的蚩离君是否是真货。如果是真,我必保你无罪;如果是假,怕要早做准备,如今天帝震怒,终归要有人上诛仙台顶罪,唉,我实在不忍啊……”

  玄冥子不疑有他,命其他侍卫好好看守,打开了黑狱大门,将我带进了双头蛇牢房。

  双头蛇灵魂不完全,两个脑袋都沉睡着。

  玄冥子小心翼翼地问:“您看……”

  我冷冷道:“假的。”

  我瞬间出手,爪子狠狠抓断了他的脊椎骨,另一只爪子砸向他的后脑勺。

  玄冥子来不及惨叫已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我俯下身,安慰:“抱歉了,这种小伤,天界会搞定的。”

  我暴力撕开牢门的结界,黑狱发出警报声。

  我迅速将庞大的双头蛇放进收妖葫芦里,再幻化成重伤的玄冥子模样,打开了黑狱的其他牢门,让几个妖怪冲了出来,我手持宝剑,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大叫:“不好了!蚩离君暴动!重伤蓝将军,再次破封印!大家快点结阵,不要让这群恶徒逃离。”

  众侍卫迅速结阵,拦截逃亡妖怪,战况激烈。

  我趁机躲去墙角,随便变了个仙娥的模样,逃之夭夭……

  远处天空,有火焰把云霞烧得通红,热浪席卷而来。

  神鸟鸣声,直冲九霄。

  我想大家肯定恨死我了……

  对不起。

  4

  我将双头蛇从收妖葫芦中取出,仿佛对待大件垃圾般,重重丢在蚩离君面前。

  蚩离君坐在湖畔喝酒,神态自若:“你的动作真快。”

  我跳上蛇身,爪子按在七寸处:“立刻从威廉的身体里滚出来!”

  蚩离君笑:“急什么?看见你为我不顾安危,冒天下奇险,我心欢喜。”

  我不废话,爪子往下伸了半寸,刺破鳞甲,蛇身冒出血珠。

  蚩离君叹了口气:“若是身子弄坏了,我只好委屈自己用条狗的了。”

  我被他拿捏住死穴,只能收爪。

  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表情,我隐隐约约又觉得自己猜错了什么,可是,怎可能有人连自己真身都不在乎?他不在乎让我冒险做什么?

  我强迫自己相信,他定是装的。

  蚩离君替我斟满一杯:“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这是蜂妖酿造的百花酒,我尝着不比蟠桃宴的仙酒差,你要来一杯吗?”

  我拒绝:“免谈,我酒量浅,不想喝醉了。”

  蚩离君笑:“醉了好,醉了就不疼了。”

  他放下酒壶,缓缓起身,走向自己的原身,将手放在巨大的蛇头之上,星星点点的魂魄之力开始运转,汇聚在掌心,然后流向蛇身。

  忽然,蛇的身子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四只金色的眸子睁开,缓缓爬入湖中,威廉的身子也随着渐渐地斜了下去,落入水中。

  我赶紧冲过去,在他淹死前捞起,探了一下气息,松了口气。

  湖水洗刷了黑狱的尘埃,双头蛇开始变化,化作高大的男子,湿漉漉的银色长发紧紧贴在脸上,衬着雌雄莫辨的美貌。

  纵使我用对冷血动物偏见极其严重的眼光来看,也必须承认他是有吸引力的男人,就好像人类看漂亮的猫、看矫健的豹、看金色的蛇一般,哪怕是跨越种族,也分辨得出什么是美,若非我是坚定的种族歧视者,说不准也会被这张脸骗了去。

  蚩离君缓缓走来。

  我将威廉护在身后,暗中施了个法术。

  蚩离君道:“你不要紧张,我向魔道起誓不杀他,必守信诺。”

  我道:“我的解药呢?”

  蚩离君的脚步停下,过了好一会,他笑着问:“我给你的解药,你敢吃吗?”

  我沉默。

  蚩离君笑:“性命攸关,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摇头:“不能,我没让你用我的性命立誓是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放过我。”

  蚩离君缓缓催动了蛇丹,问:“夜瞳可有对策?”

  双头蛇之毒,天下间无解。

  猛烈的毒性从腹中开始蔓延,混进血液,侵入骨髓,肌肤开始发黑。

  我伸出爪子,朝他冲去,然后跌倒,血从五窍中流出,滴落草叶,草叶瞬间枯萎,我已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问:“我死了,你可愿放过威廉?”

  蚩离君笑:“我自然不会动他,他将生不如死。”

  我笑:“也对,你就是这种人,我怎能对你有丝毫指望。”

  蚩离君意识到什么,往后退了半步,可惜晚了。

  我的元魂已脱离了身躯,妖丹催动下,天地万物皆成为生命之源,毒毁的躯体开始分解,先死后生,化回本体。

  “蚩离君,猫有九条命,我送你一条如何?”

  我的爪子,抓碎了山峰,撕开了湖泊。

  我置放在威廉身上的阵法也将准确位置报告给红羽,天兵天将即将来到。

  蚩离君忽然笑了,笑得畅快淋漓。

  他疯了吗?

  蚩离君说:“时间到了。”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深处爆裂了。

  撕裂灵魂的晕眩感从脑海里传来,潮水般的记忆冲开了牢固的铁门,把整个脑子塞得满满的……无数熟悉的不熟悉的记忆碎片在旋转,各种场景不断变换,分不清时间,分不清地点,分不清人物,塞得我脑子就快爆炸了。

  有时候,我是只流浪的黑猫,被恶狗追得到处跑。

  有时候,我是个冷酷的妖怪,在血海中厮杀。

  有时候,我是个温柔的情人,痴痴地看着某个人。

  我到底是谁?

  强烈的痛楚让我发出凄厉的叫声。

  我只能将让我痛苦的来源一样样抽离出体外,爱情,亲情,友情……混沌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需要。

  恍惚中,我看见蚩离君看着我,用最温柔的语气,断断续续地对我说话。

  “你身上的封印有两个,一道是天界施加在你身上的封印,禁锢了你的能力,一道是他施加在你命上的封印,禁锢了你的记忆。这两道封印,都必须由你亲自破除,我策划了好久好久……怎样才能让你破坏天条,主动舍弃生命呢?”

  “为什么?”

  “夜瞳,你被天界骗了,你不是猫。”

  “我是谁?”

  “黑暗中的女王,我已等了你万年,请回到我的怀中……”

  “我是谁?”

  “魔王。”

  我要毁了这讨厌的世界。

  5

  “夜瞳,夜瞳,你这蠢猫快醒醒。”

  火焰中,我撕断了毕方神鸟的翅膀,将她丢入血泊中,和那只叽叽喳喳的白色凤尾鹦鹉妖一起。

  穿着蓝色冰铠的男人持剑从背后向我攻来,还不用我出手,就被身后双头蛇的毒鞭抽开。

  他们真的好烦,不停对我叫着“夜瞳”这个名字。

  可是,夜瞳是谁?

  为何有些熟悉,他们为何说我是只猫?

  我有些疑惑,我问忠心耿耿的部下。

  他告诉我:“他们认错人了。”

  我想也是。

  我堂堂魔王,怎可能是只猫?

  凤尾鹦鹉妖在血泊中哭啼:“夜瞳,你忘了我们?忘了威廉吗?”

  威廉?这奇怪的名字是谁?

  凤尾鹦鹉妖拼命推旁边的男人:“威廉,要相信爱的力量!快唤醒她!唤醒她!”

  爱的力量又是什么?

  我困惑地看着她身边名叫威廉的金发男人,敏锐地从他身上嗅到了狗的味道。

  威廉问:“夜瞳,你真忘了所有吗?”

  我皱眉:“你是谁?”

  我不认为自己和一只修为粗浅的小狗妖有什么交情。

  凤尾鹦鹉妖继续吵闹:“他是你男人啊!”

  区区几百年修为的金毛狗是我堂堂魔道之主的男人?

  我瞬间有种羞辱感,一脚把这胡言乱语的鹦鹉踹断了几根骨头。

  那只金毛狗冲过去,把她护住,朝我咆哮:“你住手!不要再伤害朋友了!”

  正邪不两立,我什么时候和你们是朋友了?

  我继续看身后的蚩离君,寻求答案。

  蚩离君甩了甩手中的长鞭,笑:“几个贪生怕死之徒想要攀龙附凤罢了,我杀了他们吧。”

  威廉闻言,拦在了其他人的面前,对着我吼:“夜瞳,你不要听他的了。”

  夜瞳,夜瞳,夜瞳,他叫得我好心烦。

  既然他拦着不让我杀人,我就先杀了他。

  我瞬间出现在这条不知廉耻的金毛狗面前,撕开了他的胸膛,抓住心脏,故意没有捏碎。我很清楚这样有多疼,想看他痛苦绝望的表情。

  可是他依旧温柔地看着我,一声又一声呼唤:“夜瞳。”

  夜瞳到底是谁?这些人烦不烦?!

  我紧了紧爪子,心脏在掌心疯狂跳动。

  我低吼:“我的名字不是夜瞳!”

  他问:“你的名字不是夜瞳,又是什么呢?”

  我是魔王……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我回头,再次求救地看向蚩离君,寻求答案。

  蚩离君答:“魔王不需要名字。”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是有名字的。

  不是魔王,不是夜瞳,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夜瞳!”

  “魔王!”

  不,这些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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