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S事件

　　1

　　某日，风和日丽，我躺在沙发上午睡，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几个蠢货的叽叽喳喳声。

　　鹦哥：“前阵子我在论坛二手闲置板块买了件天衣，是彩霞仙子工坊出品的，2017年新款，品相全新，附带放火功能。卖家是个土豪，买了说颜色不合适转让，价钱超划算！超划算！”

　　周思思：“威廉！我看到有个妖怪帅哥在征女友，照片真不错啊！你说人类可以应聘吗？！”

　　威廉：“他指定要修行五百年以上的妖怪，我觉得你年龄太小，不符合要求。”

　　周思思：“哎，人类找对象都挑年轻的，怎么妖怪就不喜欢呢？”

　　鹦哥：“这夜明珠项链明明是假货，还敢说是东海龙宫出品，欺负小妖怪不懂行吗？我得举报这个骗子！”

　　威廉：“你们看，这个热帖似乎很有意思，楼主在教授新妖怪怎么在城市里伪装成人类找工作，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用得着。”

　　他们在吵什么？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威廉、鹦哥和周思思三人挤在书桌的电脑前，对着屏幕指指点点，欢声笑语不断，似乎在研究什么有趣的东西。

　　我好奇地凑过去，却看见一个粉红色的BBS界面，里面有好几个板块，包括：征婚交友、二手闲置、灌水聊天、版务处理等等，看似很普通，里面的内容却是《妈蛋！老子金丹又炼失败了！》 《818我认识的极品花妖》 《紫霞仙子是不是怀孕了？》 《小区开发，我们树妖何去何从？》《跪求便宜二手避火法宝》《教你完美避开G市大魔王夜瞳》等人类不宜的话题。

　　我看得莫名其妙，问威廉：“这是什么玩意？他们在说什么？”

　　威廉见我起床，赶紧将座位让给我，解释：“这是妖怪论坛，妖怪们在网络里聚集聊天的地方，你知道论坛吧？就是那些……”

　　我知道什么是论坛，就是无聊人类打口水战的地方，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时事，或者家长里短、感情纠葛什么的，超级无聊。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妖怪也会有论坛，难道不怕被人类发现吗？不怕被特殊犯罪科抓吗？

　　威廉给我解惑，我听了半晌才明白，这是个隐蔽论坛，已存在很久了，性质和人类论坛差不多，注册用户不少，都是类似威廉这样的新妖怪，或者鹦哥这种对现代科技接受良好的潮流妖怪，大家在一起交流修道信息或者吐槽天界，颇为热闹。论坛入口是一个万年不更新的诗词网站，附带满屏小广告，基本没什么人类关注，可是在网站的某首诗歌处却有妖怪论坛的隐藏链接，仅供知情者进入。论坛必须登录浏览，注册需要妖友提供的验证码，防止人类误闯。

　　特殊犯罪科虽知道这个论坛的存在，但看在它对人类社会没有造成影响的份上，没有对其进行取缔封杀。（我觉得是特殊犯罪科严重缺乏IT人才，封杀困难的关系。）

　　鹦哥是这个论坛的老用户，带动了威廉加入，周思思对妖怪世界一向充满好奇，也弄了个账号，每天在上面鬼混，看妖怪世界的八卦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真无聊……

　　我也无聊，我逼威廉给我验证码和注册账号，在威廉想给我起个“喵小咪”的萌哒哒名字时，我果断拦住了他。我堂堂夜瞳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妖怪，无论是比打架能力还是修行时间，都是妖怪界的翘楚，用人类的网游来比喻，就是满级大神，顶尖高手，是普通玩家敬仰的目标，要是给人知道大神逛八卦论坛岂不是很掉身份？要是给同级别的老妖怪们知道了，简直会被笑掉大牙，所以我让威廉在注册账号的时候伪装了一下，性别选男，形象用个络腮胡子大叔，属性选虎妖，还起了个很有气势的网名：镇关西。

　　我顶着霸气马甲逛论坛，时不时回复一下那些闹得热火朝天的帖子，比如在《谁是最臭的妖怪》下面回复：鼬妖；在《狗妖都是大蠢蛋》的帖子下回复：顶楼主一万次；在讨论妖界多角恋狗血八卦的帖子下面留言求后续等等，围观得不亦乐乎，饭都要威廉端到电脑前解决……

　　过了几天，论坛出现了一个热帖，发帖人是个四百九十多年的小兔妖，即将面临妖怪生涯中的第一次天劫，向各位渡劫成功的前辈求经验。

　　这论坛里的妖怪都挺稚嫩，过千年的估计都没几只，大家七嘴八舌地用自己的经验给她出主意，比如找积善人家躲藏，或是溜进寺庙里求高僧帮忙等等，其中有个叫天元老妖的家伙，建议她躲去沙漠，说是地势空旷，容易躲避，还很详细地写了雷击的方向和线路，将兔妖的速度天赋算进去，列出方程式，给了她好几种躲避步法，建议她在雷击前多练习。

　　兔妖很虔诚地对这个方案表示了谢意，几乎将天元老妖视作再生父母。

　　我看得直想笑，发帖回复：用得着那么麻烦吗？在沙漠里躲避雷火，连个挡箭牌都没有，万一一个失误，就可以做烤兔肉吃了。五百年的雷劫很容易，妖怪渡劫，雷电是不伤无辜凡人的，你看看你的渡劫期是不是黄金周双休日，直接往人最多的旅游景点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你看雷电往哪劈？听哥的，百分百包过，过不了找我算账。

　　此帖一出，众妖如醍醐灌顶，整个帖子里一片赞声，许多接近天劫的小妖怪都表示要照这个方法做，大家纷纷拜大神，捧得我飘飘然，有妖怪在我的方法基础上创造出更有效的办法：如果不是黄金周和周末，就订一张国际热门机票，雷劫的时候直接飞到云层上面，老天敢用雷电把飞机劈了，就用几百条无辜生命跟着陪葬，更加万无一失。

　　大家连连夸赞，只道是绝世好计。

　　我惊叹之余有些郁闷，妖怪渡劫最难的是五百年第一次天劫和万年最后一次天劫，我全部都渡完了，当时上万道雷电追得我团团转，尾巴身体全烧焦，九死一生才熬过去的。如今这些小妖怪享了现代科技的福，轻轻松松就过去了，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羡慕嫉妒恨。

　　威廉连五百年的天劫都没过，鹦哥再过两百多年也要过千年之劫。两个家伙的身手都很糟糕，属于渡劫困难户，如今看到这锦囊妙计，大喜，都拿着个小笔记本记录下来，留待以后用。

　　整个论坛欢欣鼓舞中，天元老妖出来给大家泼冷水，发帖道：我建议大家渡劫不要取巧，不要把天劫当灾难，而是看作磨炼自身的考验。第一次天劫或许能用计谋熬过去，但会影响后面的天劫难度，到时候有修行的岁数却没有相应的渡劫能力，会很危险的。

　　我鄙视他：滚犊子，少危言耸听，哥渡过那么多次劫，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第一次天劫肯定是雷，后续也有六成是雷电，两成是火，一成是洪水或者龙卷风，还有一成是其他。现在人类数量那么多，随便拖几个陪绑，天界就束手束脚了。

　　天元老妖回复：你个蠢货！少拿老皇历说事，以前的劫数多数是雷火，未来的劫数却未必会是，社会不同了，天道对妖怪的考验方式也会与时俱进，只有提高自身能力，渡劫才万无一失。

　　我怒：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骂我是蠢货？哪条道上的？！

　　天元老妖：我混的是堂堂正道！最鄙视你这种满肚子坏心思，还教坏小朋友的邪魔歪道！

　　我大怒：我渡劫的时候，你的龟爷爷都还没出生呢！

　　天元老妖：哈哈哈哈，你这小家伙给我做孙子都嫌小！

　　楼主：请不要骂兔子，另外我男朋友是乌龟妖……

　　这个帖子演变成了我和天元老妖的战场，谁是楼主已经不重要了，渡不渡天劫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能吵得赢！可惜我吵架和打架的战斗力不是一个级别的，骂人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词汇，打字速度也不行，时不时还会忘词。威廉倒是无原则地站我这边的，但是他脾气温和，吵架水平连小学生都不如；周思思性格软弱，家教良好，吵架更是泼妇不起来；唯一一个稍微有点战斗力的鹦哥跑去和人交易法宝了。

　　天元老妖不但精通市井粗话，还能引经据典，轻轻松松地以一敌三，骂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我夜瞳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敢骂我的妖怪都在树下埋着呢！

　　我丢下敲碎的键盘，换了个笔记本，咬牙切齿地向天元老妖下战帖：有种出来单挑！

　　天元老妖倒是爽快：好，你挑时间、地点。

　　我发私信：明日午时，佘山，废弃水库。

　　天元老妖的回复极嚣张：好，我就指点你这小妖怪几招，包你受用无穷。

　　我差点把笔记本也砸了。

　　第二天，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威廉和周思思前往佘山水库。威廉对我千叮万嘱，让我教训教训对方就好，千万别动手杀人，我对这个“滥好人”狗不予置否。周思思则是打扮精致，似乎是希望看到个帅哥，打着在我手上英“雌”救美的主意，我觉得她的脑残水平已经可以放弃治疗了。

　　2

　　午时，是上午十一点整到下午一点整。

　　我怕天元老妖看见我就逃跑，特意派威廉做诱饵，以废材妖怪的模样站在显眼处做诱饵，自己则躲在附近的树上，等待天元老妖出现。

　　东君从东边缓缓向西边移动，火辣辣的温度徐徐下降，冰轮渐渐升起，黑暗席卷了山头，一阵凉风吹过，吹乱了威廉的狗毛，吹走了我的瞌睡。周思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地建议：“夜瞳老大，山上好冷啊，咱们回去吧？”

　　“不行，”我拒绝，“天元老妖还没来。”

　　周思思弱弱问：“他放我们鸽子了吧？”

　　威廉试探性地问：“会不会他看错约定日期了？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

　　我打开手机，连上移动网络，检查了一下约定的日期、时间、地点没错后，确认自己被耍了，更是愤怒，立刻发了个私信把天元老妖鄙视了一番，尽可能把我会的骂人字眼都用上了。

　　天元老妖装死，不回应。

　　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命令威廉：“帮我查查那家伙是谁？！”

　　周思思在旁边泼冷水：“夜瞳你太强人所难了，我们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住所，世界那么大，网络那么大，他不想出来，我们没法子沿着网线把他拔出来啊。”

　　我不管，我不干，我打滚，我绝食，我气得肚子疼。

　　威廉瞬间妥协了，他告诉我们世界上有种职业叫黑客，可以侵入论坛后台，利用发帖人的IP来定位。他最近加入了黑客论坛，拜了很多师父前辈，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大喜，狠狠将他夸赞了一番，并同意了他只把对方打个半死，不能完全打死，不能随便殃及无辜的条件。

　　威廉查了天元老妖过去的帖子和资料，发现他的IP地址经常变换，可能有好几个住所。他让我留意天元老妖最新出现的情报。

　　我天天蹲在论坛等天元老妖，可是天元老妖好像进了黑洞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紧接着，论坛连续出现了几个寻妖帖子，都是寻找自己在论坛上结交的好友，说是朋友最近没出现，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天元老妖和这几个妖怪的失踪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纠结之下，我给蓝凌打了电话。

　　蓝凌听完汇报后，也上妖怪论坛看了一圈，然后发给我十几个妖怪的资料，都是些修行在千年左右，有些实力的家伙，其中有三个是我们G市的，被人类害死妻子的鹿妖、总是抱怨天界管理偏心人类的豹妖、前阵子被开发商砍了家园的树妖……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厌恶人类，对妖怪管理局很不满。

　　蓝凌告诉我：“最近妖怪失踪案件多了不少，这只是对人类有敌意且有破坏力的名单，还有很多混迹于城市的小妖怪不见了，他们属于三教九流，住所不定，目前还无法判断是失踪、死亡还是躲藏起来，我们正在努力寻找中。”

　　他的声音有些沮丧，看来是搜查没有什么进展。

　　我能理解他的苦恼，现在的人类社会和以前不同了，有太多的城市，动辄千万人口，现代科技发展迅速，我们这种老派妖怪纵使很努力地学习新知识，也很难跟上时代变迁的脚步。更何况妖怪如果想隐藏行踪，只要随便找个人类住宅窝着，生活用品叫外卖或者快递，几年不出门都没问题……人类用来追查罪犯的摄像头，随便一个变身术就破了，还有可能造成冤假错案。

　　蓝凌说：“黑狱被打开后，对妖怪管理局不满的妖怪开始蠢蠢欲动了，我很担心会有大事件发生，夜瞳你在G市消息灵通，给我好好留意一下。”

　　G市是我的地盘，维护秩序责无旁贷。

　　我答应了蓝凌的请求，命令认识的妖怪去查找。

　　威廉忽然捧着笔记本电脑，大呼小叫地冲到我面前：“夜瞳，快看！”

　　“天元老妖出现了？”

　　我拿过电脑，看见论坛出现了一个新帖子，帖子叫作《妖怪管理局，人类的走狗》。点进去看，帖子里面贴了大量的残酷照片，什么被囚禁取胆的熊，被拥挤关押几个月就送死的鸡，被活活剥皮的狐狸，被活吃的猴子，被虐杀的猫……血腥恐怖的图片配合了很煽动的文字，字字句句都在挑动物种之间的仇恨。

　　老实说，我不是很在乎这些。

　　妖怪界本来就是物竞天择，强者为王。所有动物都需要生存，老虎吃鹿，鹿吃草，草吸收死亡动物的养分，自然界就是在生生死死之间不断循环。生物链本来就是残忍的，更何况人类本来就是连同类也会虐杀的物种，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奇怪，反正他们毁灭了动物，换来的也是自身的死亡和灾难。

　　可是，连我这种不在乎的妖怪看了这个帖子，心里都会不自觉地燃起对人类的怒火，其他修为不足的小妖怪，更是被煽动得一塌糊涂，有不少不冷静的妖怪开始在回帖里痛骂人类的残忍，诅咒妖怪管理局的冷血。

　　蔚蓝羽毛：妖怪管理局除了帮人类欺负我们妖怪，还会做什么？！垃圾！

　　萌哒哒的小白鸟：大家冷静点，说不定是挑拨离间，妖怪管理局制定规章也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

　　豹纹毒女郎：@萌哒哒的小白鸟，你被洗脑了吧？我们对人类犯罪，立刻被抓进黑狱，人类对我们犯罪，继续活蹦乱跳，这就是公平？前阵子大树不是被砍了吗？为了建什么高档住宅区，千年修行一下子就没有了，简直不要脸！

　　山间猛兽：杀光人类！老子想尝人肉味道很久了！

　　…………

　　整个论坛都在沸腾，大家各执一词，争吵不休，有不少脑残在里面上蹿下跳，将冷静的话语淹没，情况开始失控。

　　我见势不妙，赶紧和蓝凌汇报，蓝凌用最快的速度请求人类的网警部门合作，将帖子都封杀了。威廉临危受命，担任了妖怪论坛的版主，将有可能引起动乱的帖子删除。

　　威廉二十四小时守在电脑前，拼命删帖、安抚，论坛的混乱很快被压制下去。所幸大部分妖怪都很明理，知道修行艰难，没必要和妖怪管理局作对，可是空气中蠢蠢欲动的不安味道却更浓厚了。

　　鹦哥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情报。

　　她有个喜欢耍嘴皮子的男朋友，在这次论坛混乱中发表了很多敌视人类的言论，结果收到了一封私信。私信里有个网址，点开是个网站，网站风格阴森恐怖，主页画着流着血的骷髅头，两个头的毒蛇从眼窝里爬出，地上有血写着的大字：杀。

　　“蚩离君弄的吗？”我顾不得阵阵恶心，钻进网站查看，却见网站里充斥了大量对人类和天界的仇恨话语，并号召他们加入一个叫“诛天”的地下组织，目的是摧毁妖怪管理局，将人类变成奴隶和粮食。

　　大部分的妖怪都很理智，觉得做这个网站的是脑子有问题，但也有部分妖怪在这样的煽动下迷失了心智。

　　很快，不同的城市里发生了数起严重的妖怪犯罪。

　　人类政府提出了严重抗议。

　　蓝凌到处支援，到处镇压，忙得焦头烂额。

　　红羽也从天界回来，天天驻扎在特殊犯罪科的办公室，不回家。

　　我因事情可能涉及蚩离君的复仇，主动前往特殊犯罪科了解情况和帮忙，却见蓝凌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就连美人在侧都恍恍惚惚，没像以前那样卑鄙无耻、死缠烂打求约会了。

　　“B市这几只妖怪比较棘手，我来解决吧，”红羽随手抽过了几份档案，劝慰道，“蓝凌师兄，网络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是你擅长处理的区域，还是和人类配合处理吧。”

　　蓝凌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威廉自动请命：“我最近对电脑研究有些成绩，让我加入网络犯罪小组吧。”

　　蓝凌感动得不能自已，握着他的手：“人才啊，人才，你是我的太阳，我的星星，我的月亮。”

　　我鄙视：“恶心不恶心？你们俩什么时候有基情了？会点电脑就人才了啊？狗才吧？”

　　蓝凌可能最近压力大，对我暴走了：“威廉不是人才难道你是？你说你有什么用？身为一只猫，你平时做什么？耗子都不抓一只？天天躺在家里，赖窝耍横，除了欺负人和打架一无是处！威廉比你有用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喵的！我抓死他！

　　“住手！”红羽爆炸了，办公室火灾了。

　　我和蓝凌带着满身火星，老实了。

　　“蓝凌，你是真的太累了，稍微休息一下吧，”红羽干脆利索地布置任务，“威廉去和人类网络犯罪部门合作，追查开办网站的人。夜瞳负责去把那家伙抓回来，如果对手真是蚩离君，你就观察一下情况，别轻举妄动，马上叫救援。”

　　没人敢惹生气的毕方鸟。

　　“上次的正面交锋虽然处于下风，但我也是太久没好好打架，意识迟钝，身子生锈了，再加上没预料到他的小手段和顾忌人质……真去偷袭和刺杀，我也未必杀不了蚩离君，真是小看猫。”我虽不服气，但看看红羽脸色不对，还是忍了下来。蓝凌更是千听话万听话，只要是红羽的安排，什么都是对的。

　　3

　　人类的网络犯罪部门派来的都是精英，曾和妖怪管理局有多次合作经验，承受力很强，对任何妖怪犯罪都见怪不怪，他们惊叹了一下这年头金毛寻回犬都能做妖怪后，开始了和威廉的合作。

　　大部分IT男都自带宅属性，涉及妖怪犯罪的案子自带保密条款，在破案之前他们都不能回家。天天吃食堂和外卖的日子不好过，威廉自带好厨艺，很快融入了团体，大家都乐意教他本领。

　　“这个IP位置是假的，他利用了海外服务器跨了几个国家中转，你必须……”

　　“服务器伪装的技术是……”

　　…………

　　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知道为什么，IT宅男都爱猫，办公室里猫粮、猫罐头一应俱全，还附带科长亲自顺毛按摩服务。

　　我趴在沙发上打滚，偶尔磨磨指甲，琢磨怎么把引起骚动的妖怪烤了吃。

　　电脑屏幕闪啊闪，键盘敲击声不断。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在每个人都变成胡子拉碴的大叔后，终于查出了网站制作者所在的位置，是个廉价的地下室出租房。我立刻跳起来，带着威廉冲出门。

　　威廉不太放心：“还是等红羽来再动手吧，万一是蚩离君，咱们就麻烦了。”

　　我笑，平日里无所事事、胡闹搞笑的生活，让他太小看我了。

　　猫的脚步轻巧无声，我的脚步更加不留痕迹，盗窃暗杀技术一流，曾在佛祖座下偷过金莲，龙王头上摘过宝珠，西王母的手中盗得仙丹。只要我愿意，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潜不进的地方。

　　红羽和蓝凌很清楚我的能力，困难任务的前期侦察工作都是交给我负责的。

　　“乖，等我。”我朝威廉眨了眨眼，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威廉嗅着空气中的余味，呆滞地站在原地。

　　大楼住着许多人家，彪悍大妈在痛骂窝囊老公，恨铁不成钢的虎妈在怒斥没考到一百分的孩子，哄孙子的奶奶、听黄梅戏的老头、打架的小夫妻，七十二家房客，喧闹无比。

　　虽然不想承认，但蚩离君是个对生活很讲究、很有品位的男人，食物稍微不新鲜就不碰，住所稍微不干净就不落脚，环境稍微嘈杂就不睡，这座破旧喧闹的房子怎么看都不像他会选择的住处，莫非在黑狱里和不修边幅的妖怪混迹多年，转性了？

　　我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摸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有几部电脑，闪着幽幽蓝光，映出的却是一个普通人类的容貌。他穿着地摊购买的廉价T恤，双眼布满血丝，嘴角挂着扭曲的笑容，十指如飞，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发布出一条又一条让妖怪愤怒、让人类不安的帖子，并复制粘贴扩散。另一部高级笔记本上则开着那个名叫“诛天”的网站。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妖气，是契约的印记。

　　我伸出爪子，轻轻搭上了他的咽喉。

　　他茫然不知，还在拼命回复帖子：人类都是混账王八蛋！咱们要团结起来，打破妖怪管理局的统治！

　　我靠近他耳边，吹了口气，轻轻问：“你不是人类吗？什么时候和我们一伙了？”

　　那个人类吓得尖叫起来：“有妖怪！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早已摸出他的钱包，翻出身份证查看：“何大勇？二十八岁？X县人？怎会那么痛恨自己的同胞？”

　　何大勇咽着口水道：“没有，我随便玩玩的。”

　　“随便玩玩？你似乎挺镇定啊，以前见过妖怪？”我随手一甩，把他的身份证钉入墙壁里，狠狠将他按倒在桌上，掰断了三根手指头，残忍道，“你家老大和我有仇，我虽找不到他，也要杀他几个小弟泄愤。”

　　何大勇哭得和杀猪似的，不停哀求：“他不是我老大，他只是和我签了个契约罢了。”

　　“胡说八道！你是人类，怎可能签契约去害人类？”我抓住他的下巴，将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拖起来，然后拿过桌上的美工刀，推出利刃，朝他嘴巴伸去，“我要割了你这条撒谎的舌头，拿去给兄弟下酒。”

　　一阵水流声，臭味扑鼻，是何大勇吓得尿裤子了。

　　我很清楚，有能力的人类会靠自己达成愿望，只有窝囊废才会和妖怪签订协议来达成愿望或逃避现实，只要施加足够的压力，打乱他的思路，他就会将所有事都招供出来。

　　何大勇就是个窝囊到极点的废材，在生命威胁下，他不顾和妖怪签订契约的保密协议，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都招供了。

　　“我真的不是那家伙的手下，他答应给我三套内环一百八十平方米的全款房，我只要给他做个网站，在论坛散播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而已！妖怪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工作八年，存款还不到一个卫生间的钱，女友嫌我没钱把我踹了，我，我就是个苦逼打工仔，给老板做个网站，老板得罪了大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三套房，就做叛徒了？嗤嗤，看你骂起人类来真够狠啊，世界败类，地球之癌？猪狗不如？”我翻着他的网页，一边看一边评价，“你那么讨厌人类怎么不上天呢？赶紧转行做猪猡啊！”

　　何大勇小心翼翼地问：“我就是说说而已，您就当看看小说故事，放过我吧？”

　　我找了卷胶带把他捆起来，打电话给蓝凌让他派人过来：“我没兴趣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跟我去警察局蹲大牢吧。”

　　“我犯了哪门法？”何大勇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警察也管不着我说些人类的坏话吧？何况我是说给妖怪听的，和人类法律没关系！我，我还有精神病鉴定书！精神病造谣无罪！”

　　我放下电话，微笑：“放心，精神病不影响肉质鲜美。”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一掌打晕。

　　电脑屏幕上的信息依旧不断闪烁，不知何处的妖怪或人类，弹出一行又一行对人类仇视的话语，虚无的网络世界真真切切扰乱了心。

　　蓝凌带人将何大勇带去妖怪管理局处理，威廉和网络犯罪部的精英一起清理他煽动仇恨的帖子，封IP，澄清事实。

　　造谣容易，澄清难。

　　恨容易，原谅难。

　　过了几天，蓝凌从何大勇身上查出了和他签订契约的妖怪，是失踪多日的树妖。他追查树妖的下落，了无踪迹，“诛天”这个组织的名字却烙在了所有妖怪的心中。

　　妖怪界渐渐起了谣言，远古的恶魔即将苏醒，三界将再次沦为修罗地狱，亿万生灵灰飞烟灭，只要投奔“诛天”，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

　　这世间哪有真正的永生？

　　人类会死，妖怪会死，神仙会死，就连宇宙都有终结的一天。

　　我对这种荒唐的言论嗤之以鼻。

　　我只介意“诛天”图标上的双头蛇，如果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蚩离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把他送到地狱里去。

　　当然，在抓到蚩离君的蛇尾巴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威廉！天元老妖那混账出现了！快来定位他的IP！你不是和网络犯罪部的高手学会了追踪技术吗？”我捧着笔记本咆哮，“速度速度！别让这胆小鬼跑了！”

　　威廉丢下手上工作，匆匆跑过来给我查IP，顺便道：“红羽说让你找她一下，好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毫不犹豫：“别管她！天大的事都等我打完这不长眼的妖怪再说！”

　　威廉的电脑技术果然精进不少，没费多久力气就找到了天元老妖的位置，竟就在G市，离我住的地方不远，看手机地图显示，似乎是个没香火的破庙。

　　这真是个让我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我摩拳擦掌，带着威廉直奔破庙，誓要把那不长眼的蠢货打得满地滚！

　　破庙外，古松下，有高大壮汉负手而立。

　　我看着这背影，忽觉有些熟悉，心感不妙，有点想溜。

　　天空中传来扑翅声，毕方鸟降下云头，化作红衣美人，对着壮汉盈盈下拜：“红羽参见师尊。”

　　我意识到不妙，转身想跑。

　　蓝凌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夜瞳，认识多年，第一次看见你那么着急来见师父。”

　　停在他肩膀的鹦哥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红羽通知你了吗？通知你了吗？”

　　威廉赶紧正了身形，理了理衣服，老实道：“没有……”

　　我迅速捂住了他的狗嘴：“通知了！我们就是来见师父的！”

　　红羽疑惑地看着我，皱皱眉，没有说话。

　　我迅速揪过蓝凌，偷偷问：“怎么回事？”

　　蓝凌欢喜道：“黑狱逃脱的妖怪给人间造成了很多麻烦，天界派咱们师父来主持这事，我可以少加些班了。”

　　我们师父何许人？真虚天君，天界第一战神，威名赫赫动三界。我对红羽还敢叫嚣几句，见到师父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师父对徒儿甚好，他扶起了红羽，不计较我的失礼，笑道：“现在的人间比以前有趣多了，汽车手机网络都是个好东西，纵使身隔千里，也可同聚一堂，修仙问道，解疑释惑。就是有些小家伙急功近利，爱走旁门左道。”

　　我悄悄转身……

　　师父问蓝凌：“凌儿，你能查出论坛名字后面的地址吗？我上次答应了一个小妖友切磋一二，本想指点他修道正途，偏偏被天庭召见，不得已失约，那小家伙似乎怨念很深啊。”

　　蓝凌：“哪家小妖怪能得师尊指点，真是三生有幸，哪敢抱怨？那家伙论坛ID叫什么？”

　　师父：“好像是镇关西，说话颇为粗俗。”

　　蓝凌：“好奇怪的名字，我让威廉给你查查。”

　　我悄悄后退……

　　师父：“小夜瞳，那么热情地迎接师父，真乖，快过来给师父捏捏爪子。”

　　我：“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