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错觉,三爷就像是吃了什么灵药,整个人比之刚才竟然好了许多。
林夫人坐在椅子上,顾不得喝茶,目光径直落在初九身上。
初九浑身一凛,不等林夫人询问就开口道:“夫人,我家三爷是魏氏长房三子,今年十九岁,从小聪敏多才,但凡教过三爷的先生无不对他交口称赞,魏家礼数甚严,三爷身边……”
初九扳了扳手指:“从五年前开始,三爷就不让丫鬟近身侍奉了,没有婚约在身,通房丫鬟、妾室就更别提了,与内宅小姐不曾有任何来往,唯一……那就是方才……
三爷方才委实唐突,但绝非那种轻佻之人,夫人可以放心。”
林夫人听着眉头一皱,这小厮怎么说起这些话了,仿佛她有意要打听魏三爷的品性似的。
林夫人没有打断初九的话。
初九接着道:“我家老太太、太太很疼三爷不假,二老爷对三爷也十分维护,但老太太也对三爷要求甚严,若是知晓方才的事,定然不会推脱,一定会负责到底……所以您不用担忧,有什么话可直接与老太太说。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小的都会据实禀告。”
林夫人捏住帕子,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她还能问什么?话都被这小厮说完了。
林夫人道:“你家三爷从前也这样?”
初九干脆地摇头:“这是头一回。”他没说假话,他敢拿自己的婚事发誓。
林夫人思量,方才那一幕无论发生在谁家,只怕都要给这两个孩子办婚事了,可他们家不同,不管魏家是什么门第,魏三爷将来有什么前程,她都不会这样就将珠珠嫁了,所以也不必去考虑魏家人的想法。
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没想过要嫁珠珠,今天这件事最好越少人知晓越好。
林夫人脸沉下来:“方才你看到的事不准说出去。”
初九吞咽一口,想想躺在内室里的三爷,林夫人的意思,是准备不认账……不……放过三爷了?
林夫人脸上带了几分威严:“怎么?你还不答应?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若你好好在屋子里看护你家三爷,何至于如此?”
初九躬身,硬着头皮:“小的都听夫人的安排。”
林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虽说珠珠被占了便宜,她是又急又气,可是将事情闹大,珠珠更会吃亏,魏三爷还昏睡着,看样子醒来应该也不会记得方才的事,眼下这样处置最稳妥,若是魏三爷想起来,她再另想主意。
林夫人站起身走到窗前。
这两日天气不好,阴阴沉沉,天色渐渐暗了。
林夫人道:“等一会儿趁着天黑,就带你家三爷离开,你家三爷醒了若是忘记了,你也不要提起来。”
初九点头,这不是让他骗三爷吗?他这辈子从来没骗过三爷啊。
“林夫人,”初九哭丧着脸,“三爷不能走动,就算天黑下来,恐怕也走不得。”
就算魏三爷病着不能走路,那也留不得,林夫人道:“我让人准备好车马,装作是我要出门,带着你们先离开这条胡同,趁着没有人注意时再下车……”
初九听得发愣,所以顾家是准备毁灭所有证据了。
明明是件很好的事,可他怎么却觉得三爷很可怜呢?还要装作女眷被送走,这样的做法,就像是被辜负般。
想想方才三爷抱住顾大小姐脸上露出的笑容,那是他多少年没见过的了,之前二老爷还嘱咐他,若是看到三爷对哪位小姐笑,就算扛也得将那位小姐扛到魏家。
当然他不会像二老爷那么不靠谱。
他只会再努力一下,初九咳嗽一声:“林夫人,要不然您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夫人径直道:“不用想了,就这样办。”
初九强颜欢笑,没办法谁让三爷太不争气呢。
又等了半个时辰,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林夫人吩咐下人准备车马,又找了个肩舆将魏元谌抬去了后门。
看着那昏睡不醒的魏元谌,林夫人不禁摇头,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让人望而生畏的魏大人吗?
眼看着就要将这麻烦送出门,林夫人刚要松口气,顾家管事匆匆忙忙上前禀告:“夫人,林家来人了,车马已经进了胡同,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林夫人一惊,娘家来人了,她怎么没有事先知晓,恐怕是因为族姐的事。
她立即看向魏元谌,若是被人撞个正着,不知要怎么解释?
若说魏大人是不小心晕厥在顾家的,不知会有几个人相信。
“快,将魏三爷抬回去。”
《娘子万安》正文 第九十九章 耳光
初九一怔。
顾家将三爷这样抬过来抬过去,三爷不要面子的啊?
这被人知晓,还怎么做这个钦差?他得跟林夫人说道说道,魏家丢了脸面,不能没了气节。
初九挺直了腰板站在林夫人面前,字正腔圆:“恐怕来不及,还是我背吧!”
看着小厮弯腰将魏元谌背负在肩膀上,一溜烟地去了客房,林夫人松口气,立即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肩舆拿下去。”
顾家这处小院子本就不大,没想到闹出这么多事。
林夫人一边叹气一边向堂屋走去。
来的是林太夫人的弟媳,林家长房长子林寺真的妻室,去年刚刚封了恭人,娘家姓赵,平日里都被叫做赵恭人。
林寺真早早就在军中任职,却一直不得重用,直到前些年在肃州卫打了个胜仗,之后又靠着军功一步步晋升,手下有一只无坚不摧的骑兵,在陕西行都司声名大噪,今年林寺真又被授了明威将军。
就连皇上都夸赞,肃州有这样的名将之后,朕很是放心。
其实皇帝口中的林家的名将,并非林寺真这一支,而是林夫人的祖父,那位老将军才是戎马一生没有败绩。
可惜林夫人的祖父在外征战时被营中副将出卖,让鞑靼人绑了家眷,妻室和三个儿子被杀,只夺回了最小的儿子,林老将军自觉对不起正妻,再也没有续弦,一心一意将小儿子抚养成人。
林老将军的小儿子,就是林夫人的父亲林祁承,林祁承幼年看着母亲和几个哥哥被杀,留下了心结,不愿意子承父业出入军营,干脆就在陕西买了地,过自己安稳的日子。
林老将军也是个豁达的人,没有对林祁承提诸多要求,放任儿子安稳度日,若林氏族中有子弟出类拔萃,他都会加以教导,林太夫人的父亲就是得益于林老将军的举荐才能进入军营。
所以林太夫人的父亲林祈明虽是林老将军的族侄,却都被说成是真正接了林老将军衣钵之人。
现在林祈明虽然已经不在了,但长女嫁给了勋贵,长子林寺真在陕西行都司有了声望,次子也进了军中任职,这一脉在林氏族中的地位,早就超过了林夫人的父亲。
这些事顾明珠早就摸透了,她刚刚从这身体里醒过来,还不能行动,每天就躺在床上听家里人说话,渐渐捋清了家中所有关系,知晓母亲和林太夫人是族姐妹的时候,她也和惊讶,竟然会这么巧。
外祖父经过大事,淡泊名利,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子里行走,顾明珠去陕西时,白天跟外祖父在庄子上转悠,晚上就跟族中的孩子们一起听外祖父讲故事,虽然同一个故事每次讲的结果都不同,但大家都喜欢听。
还有她的小舅舅,嘴里颇有一番抱负,要等待时机入仕,虽然现在还是天天帮着外祖父和泥巴,但家里上上下下都很和睦。
顾明珠坐在椅子上晃着脚,看着赵恭人和她的两个儿子,林润生十七岁,林润芝八岁,林大爷据说骑射不错,林二爷据说三岁启蒙堪比神童。
赵恭人看着顾明珠粉色襦裙下那双大脚,不禁微微皱起眉头,颇为关切地道:“珠珠,病情怎么样?可好些了。”
不等林夫人说话,赵恭人从管事手中接过几本书放在桌子上:“我给珠珠拿了几本书,都是林家族中孩子们看的,珠珠不能一直这样玩下去,该学的还是要学起来。”
每次都要来这一套,看起来关切珠珠,其实关切中满是讽刺,林夫人道:“嫂子知晓,珠珠用不着这些。”
赵恭人却不生气:“我看你是小看珠珠了,珠珠嘴上不肯说,心中却有数得很,性子虽然孩子气,不妨碍学文识字,就算艰难点,学了将来总会有用处,族中长辈都很关切你和珠珠……”
赵恭人说到这里再次看向顾明珠的脚:“珠珠不可这样任意乱动,女子要知礼数,尤其是在宾客面前,舅母这是为了你好。”
顾明珠听不懂赵恭人的话,依旧我行我素,那翠色的绣鞋就像小荷尖尖,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又沉下去,绣鞋上的珍珠就是荷叶上的圆圆的水珠……
赵恭人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喜欢将身边所有事都修整的妥妥帖帖的,家中的几个女儿哪个敢这样放肆,如今看着珠珠,胸口就难免腻烦,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像是被卡住了似的。
赵恭人端起茶来喝,茶的味道不太好,简直难以下咽,她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正在向屋外张望。
赵恭人胸口不禁一滞,娘家人风尘仆仆赶到太原府,林夫人却像是魂不守舍似的,竟没有半点要跟她亲热的意思。
林夫人在瞧林润生,这孩子行过礼之后就去前面忙碌,说是要将从族中带的东西拿下来,她现在不怕别的,就怕林润生撞见魏三爷,希望林润生不要到处乱走。
赵恭人将茶放下,想及了今日来的目的,她放下手里的茶碗:“夫人怎么没在崔家祖宅?是否与大姐有了什么隔阂?”
赵恭人嘴里的大姐自然就是林太夫人。
林夫人与赵恭人四目相对:“嫂子可去过了崔家?见到了长姐?”
赵恭人点点头。
林夫人道:“那嫂子应该知道,我们都才从庄子上回来,我怀着身孕又带着珠珠,在庄子上受了不小的惊吓,自然要歇一歇。”
赵恭人叹口气:“我也不是埋怨你,这时候该为长姐想想,崔家现在不容易,长姐也被人夫家族中怪罪,现在还有人揪着崔家不放,想要借这桩案子拖崔家下水……”
林夫人看着赵恭人:“嫂子说的是谁?”
“还有谁,”赵恭人抿了抿嘴唇,“那位钦差啊。”
顾明珠边听边从腰间拿出一块饴果放在嘴里,舅母急着来顾家,就是要说魏大人的坏话啊?
如果她说魏大人就在这里,不知舅母会不会说得更多些?
林夫人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种当面说人坏话的感觉。
赵恭人道:“我匆忙赶过来,也是想要提醒你,不要上了魏家的当,魏家看似是在查案,其实在公报私仇,要与太子爷为难。
韩知府已经招认贪墨,魏家还紧抓不放,非要审出点什么似的,你心里要有个思量,万一找到你头上,你不可乱说什么。”
林夫人心中一沉,赵恭人这是在崔家听说了什么。
赵恭人接着道:“你仔细想想,魏家为何要与你走动?那可是外戚,他图的是什么?”别人贴上魏家,还能思量是否能结亲,顾家……也没那个命。
赵恭人的话刚说完,就看到管事匆匆进院子:“夫人,恭人,不好了,大爷让马踢了。”
《娘子万安》正文 第一百章 羞耻
赵恭人吓了一跳,生哥儿出去看着人搬东西,怎么还被马踢了。
赵恭人急着向外走:“那几匹拉车的马都温顺的很,生哥儿身手也不错……”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事是如何发生的。
林润生的惨叫声由远而近传来。
赵恭人脸色更加难看:“我儿伤得如何?”
林家管事上前回禀:“大爷是被马踢中了肩膀,伤得有些重。”
赵恭人吓得腿脚发软,润生学骑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肩膀可不是小事,若是养不好恐怕以后就不能再练拳脚。
“快去请郎中,”林夫人吩咐管事,“一定要城中最好的外科郎中来看。”
“夫人放心,已经让人去了。”顾家老管事顾升上前禀告,他见事情不对,立即遣人去找郎中,夫人的娘家人刚刚上门,谁知就会出这样的差错。
众人将林润生抬去了东院,林润生刚刚躺在床上,赵恭人立即扑过去查看:“生哥儿别急,郎中一会儿就到了。”
“母亲。”林润生眼睛里含泪,显然是疼得厉害。
郎中没到,赵恭人也不敢随便处置,只想要将心头的怒火发放出来,她厉眼看向旁边的管事:“给我去将那畜生宰了。”
管事听到这话,没有立即应下来,而是转头去看林夫人。
林夫人见到这样的情形,心中已经明了,看来之前的担忧没错,踢了生哥儿的可能是魏大人的马。
“为何不去?”赵恭人见管事没动,立即又追问。
管事这才低头禀告:“太太,踢了大爷的不是咱们家的马,是顾家马厩里的……这……恐怕不妥当。”
赵恭人没有放在心上:“一匹马而已,林夫人不会在意。”
如果是顾家拉车的马,林夫人可能不会说话,魏家的马,她可做不了主。
顾升走上前压低声音:“是那位的马。”
果然,林夫人心中叹息,魏大人平日里就是生人莫近的模样,他的马也不是好相与的。
“顾升,”林夫人道,“你将马牵出去吧!”
“怎么?”赵恭人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一匹马比生哥儿还重要吗?”
林夫人没说话,林润生虚弱的声音传来:“那是上好的西域战马,可做种马,我想去仔细看看……”
“西域战马有甚稀奇,”赵恭人心疼地摸着林润生的头发,“值得你去仔细看。”
“那是极好的种马,毛色雪亮,体魄威武,连父亲的战马不如它,”林润生低声道,“正好四五岁,还没被阉割,如果能配种……”
赵恭人板着脸:“胡说,你父亲是御赐的战马。”
林润生强忍着疼痛:“那应该也是御赐的,这么好的马种,寻常人得不到,母亲别让人杀了,只要能借来用一用就好了。”
林夫人捏住帕子,她对战马品种一窍不通,侯爷每次说起来,她都闭上耳朵当没听见。
这种东西本来就与内宅不相干,她哪里能想到看一匹马还能生出这么多事。
魏大人让人不省心,这马也是一样,让生哥儿看了就惦念着要去配种。
她现在发现了,与魏家有关的东西,她是一件也请不出去了。
赵恭人听了明白转头去看林夫人:“小姑,那马是谁的?从何而来?”
现在撒谎还有必要吗?既然赵恭人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了太原府,肯定会见到魏大人,即便不认识人,这马也不能易容改装,倒不如现在痛痛快快地说了。
林夫人缓缓走回椅子上坐好:“魏大人的。”
“哪个魏大人?”赵恭人随口问出来,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难不成是那个魏……”
大周还有几个魏。
林夫人算是默认了。
赵恭人一下子跳起来:“魏……他在哪里?顾家?你怎么不早说?”
林夫人叹一口气,正不知道要如何说法,刚好顾明珠跑进门,乖顺地到她身边坐下。
珠珠手里的竹球发出清脆的响动。
林夫人想起来:“魏大人来问案,案子涉及到长姐的庄子,那庄子上的庄头是长姐从林家带来的人。”
这事赵恭人已经听说了。
林夫人接着道:“魏大人前来问话,应该与这些事有关。”
赵恭人脸上一闪警惕:“魏大人说了些什么?”
林夫人抿了抿嘴唇:“我也不知晓,事情还没结果,嫂子就上门了。”
听起来好像是这样,不过……赵恭人总觉得有些古怪,既然是来查案,为何要遮遮掩掩?
这么晚了还留在府中没有走?
赵恭人向外面看了看:“你没有骗我?那魏大人此时在哪里?既然我们来了总该去见一见。”
见躺在床上昏睡的魏大人?林夫人嘴里有些发苦,正不知要如何说话。
初九走到了门口:“我家大人请夫人过去。”
林夫人心中讶异,难不成魏家随从要用这种法子帮她解围?
顾明珠也从椅子上起身,跟在林夫人身后向前走去,赵恭人看着林夫人的身影,抿着嘴思量片刻,立即捏着帕子跟了上去,她这次来本就想要知晓顾家和魏家的关系,现在一切就在眼前,焉有不看的道理?
顾明珠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是赵恭人,这赵恭人怎会突然来到太原府?方才林润生说了许多关于种马的事,显然对这些十分了解。
林寺真在陕西行都司任职,大周的大部分种马都是从西北而来,他们这样关切这桩案子,会不会是因为战马?
这些事可以慢慢查问,眼下这一关不知要怎么过,如果被赵恭人发现魏元谌昏睡在顾家客房,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
门被缓缓地打开。
顾明珠抱着竹球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