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些村子上走一遭,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而且,这一路上应该可以遇到熟人。
一阵马蹄声传来,顾明珠抬起头看过去,一队人马向这边奔袭而来,为首的人正是崔祯。
崔家兄弟带着亲军如风般席卷而过。
顾明珠离开官道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去,涉及到仕途和家族,崔祯不会轻易认输,崔家祖坟着火虽然会牵扯他的精力,但他这时候离开村子,必然也得到了些消息。
如果不是内宅频频拖累,崔祯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顾明珠脚步不停,沿途见到野菜也不忘记随手挖来,这些东西很常见,也能替代药材。
贫苦的百姓用不起药材,都是靠些简单的方子治病,方子里用到的东西都很常见,比如这车前草可以治肿,还可以止咳,一般农户家中都有这样的东西,她们也知其疗效。
顾明珠刚刚将一大把车前草扔在药篓里,就有两骑去而复返。
崔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前方不远处就是那几个村子,这妇人背着药箱和药篓一路走过去,应该是去给村中的人看症。
“这位医婆,”崔祯身边的亲卫道,“你这是要去前面的村落吗?”
顾明珠点了点头。
亲卫转头看了看崔祯,接着开口道:“你在附近有没有看到一些壮年男子出入村落?”
所以她没猜错,崔祯查看了之后,觉得这大山中另有人藏匿,而崔祯没有捉拿那些人,要么是不能确定那些人盘踞之处,要么是那些人不好对付,光凭崔家的亲卫很难将对方拿下,贸然前往会打草惊蛇。
她虽然没有真正嫁给崔祯,但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没有十足的把握崔祯不会动手。
顾明珠指了指村子的方向,然后摇了摇手。
崔祯听着眼前这个妇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猜到她不会说话,又看她摇摇手,便知妇人什么都不知晓。
方才他们离开时,他看到妇人舍弃大路向一条小路上走去,他多年带兵打仗,对周围地形、地貌一观就心中有数,那妇人走的是条近路,能够很快到达前面的村落。
既然知道近路,可见常常来那村子,所以他才会折返前来问话。
顾明珠习惯地从药篓里拿出车前草,捋吧着根须,熟练地将车前草清理干净,这男人与阿魏不同,一向对妇人有几分轻视,稍稍做做样子就能在他眼皮底下游走,女子的身份倒成了她的便利。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没有任何的变化,无论是当年的未婚妻室还是如今的路人,在他心中都不值一提。
不过五年前这还是她的弱点,五年后却能如此利用,也算不辜负这次重生。
崔祯看了一眼亲卫,一扯缰绳纵马离开,亲卫逃出几个铜板递给了顾明珠,也转身追了上去。
顾明珠将铜板放好,抬起头向村子的方向看去,在路上套崔祯的话不过是件小事,她真正遇见的人还在村子里。
就是永安巷的陈婆子,她让聂忱守在永安巷,得知陈婆子一早就出了城向这边来了。
衙门从永安巷查到这处村子,一步步被人指引的清清楚楚,陈婆子像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她的陈二将死,她也老迈不堪,表面上看起来身子骨还算不错,其实积劳成疾撑不过两年。
表面上看,陈婆子偶然搭救了那些采石人,与他们有些来往,其实却有更深的牵绊,所以采石人被抓,陈婆子才会失控瘫坐在地。
除此之外,那陈二也十分可疑,陈二说他有许多金银,那天晚上还塞给她二两银子,如果说采石人被崔四老爷藏在了永安巷,崔四老爷送些银钱给他们用度也能解释的通,不过坊间最方便用的是铜钱、一两重的碎银,为了不被人注意,崔四老爷应该给这样的银钱才是。
更何况陈二的银子成色很好,这样的成色,要么是官铸,要么出自大商号,且陈二给她的银子切口很新,像是刚刚从银饼或是银锭上切下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陈二还提及了金子,崔四老爷更不会给采石人金子,那么他的金子从何而来?陈二提及这些的时候,陈婆子十分避讳,甚至不愿意让陈二将这些银钱拿出来用度,这银钱显然见不得光。
采石人可能也曾做过盗匪之类的行当,只不过最近商贾被打劫,并不一定都是他们的手笔。
陆大人认识张老爷,她也认定陆大人就是张老爷口中那个一起谋事之人,张老爷曾劫富济贫,陆大人知晓,那么陈二等人谋求财物,陆大人是不是也都清楚?
所以她必须要来走这一趟,摸清楚其中的关节。
……
不远处的村子里。
陈婆子从柴房中走出来,院子里的老妇人立即将她拉到一旁说话。
陈婆子眼泪淌下来:“没想到衙门的人找到那里,将他们都抓走了。”
老妇人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才道:“不怪你,都是他们的命,当时他们听了陆大人的话,相信陆大人能够想方设法为他们伸冤,才会跟着下山。”
村子里的人当时不同意,放下话,只要他们离开就永远不要回到这个村子,无论到时候时候都不要说出与这村子有关,以免为这村子带来祸事。
反正他们都是流民,户籍不在此处,只要他们不开口,衙门也查不清楚,但是他们忘记了一点,陆大人知晓他们与村子的关系,陆大人反悔要对付村子里的人,大家就都逃不脱。
“是不是那陆慎之,”老妇人身边的男子忍不住道,“他反诬了张三哥他们,拿着我们的人头去换富贵。”
陈婆子立即摇头:“陆大人不似那种人,而且张三被抓之后,衙门却一直没有来找过我。”
提及这个院子里的人都警惕起来。
“衙门的兵马刚刚进山搜查过,”男子道,“他们如何知道我们这里?我不相信是张三哥他们招认的,这样看来只有陆慎之了,果然衙门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等我们攒足了兵马,就冲下山,先杀知府,再杀同知……”
“吕光。”老妇人立即开口阻止。
吕光额头青筋爆出:“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要等死?山中压着多少人,你们不要忘了他们都是如何死的。”
陈婆子脸色难看,连连道:“一定还有法子,还有法子……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几天好活,可你们还……是好年纪。”
这么好的年纪怎么能往死路上走。
“没有人在意,我们就似牲畜,”吕光握紧了手,“做盗匪也没什么,七年前若非‘珍珠大盗’我们早就饿死了,也许这就是命,想要活只能如此,真的被衙门盯上,也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死。”
老妇人眼睛中盈满了泪水,粗糙的手一遍遍去拍抚吕光的肩膀,试图去安慰他,但她知道这些都是徒劳。
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半晌陈婆子才道:“我以后不能来了,免得被人盯上,你们也不要出去,张三哥……”
“我们去救,”吕光打断陈婆子的话,“我们会想法子,既然他们诬陷我们是‘珍珠大盗’,我们就是,外面再有偷盗案,看他们怎么诬陷张三哥。”
陈婆子瞪圆了眼睛:“你们要去偷……”
吕光点头望着陈婆子:“可惜你现在不能再帮忙,紫英一人做内应就要加倍小心。”
陈婆子抿了抿嘴,她虽然不放心紫英,可她现在的确不能有什么举动,免得帮忙不成反而坏事。
陈婆子觉得自己无用至极,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刚刚走出院子,就看到远处一个背着药箱的身影,她眼睛立即亮起来,关上门又转身回到院子里。
“我有一个人选,”陈婆子道,“我不能出去,你们也不方便出门,不如就唤个旁人前去,什么都不告诉她,只让她去找紫英,紫英只需稍加利用,关键时刻她也能派上用场。
而且,别人去可能会惹人注意,她去不会被人怀疑。”
吕光皱起眉头:“你说的是谁?”
“医婆,”陈婆子指了指门外,“那个哑巴医婆。”那哑巴不识字不会说话,人又贪财,可不是最好的人选。
……
顾明珠将新鲜的草药捣碎,敷在病患溃烂的脚腕上,不是什么好药但也能有些用处,然后又将药箱中的药渣取出来一些递过去,这些是药铺煮药之后剩下,虽然不能再水煎服用,但可以外敷。
做完这些之后,主家给了顾明珠五个鸡蛋和两个铜板。
顾明珠背上药箱向外走去,刚出了村子就被人拉住了衣角,她转过头看到陈婆子的笑脸。
顾明珠脸色微变就向前走去,陈婆子忙追上:“娘子别走啊,我之前说过要给你寻个活计,如今活计来了,先给你一串钱做定钱,你看可行?”
眼看着医婆没有拒绝,陈婆子将手中的钱塞过去:“就是给画舫的姑娘看症,不会为难你的。”
顾明珠点点头。
陈婆子笑道:“那就这样说好了。”
两个人作伴向太原府城内走去,陈婆子借口有事先行一步,顾明珠看向不远处的崔家祖坟。
她还从来没去看过自己的坟冢,趁着崔家祖坟混乱,或许是个机会。
《娘子万安》正文 第三十五章 跳船
崔氏祖坟失火,消息片刻功夫就传遍了太原府。
山脚下聚集了许多民众议论纷纷。
崔氏族人每日都会在祖坟周围巡视,既然守卫这样严密,坟茔突然失火,八成不是人为,所以众人先想到了天雷。
“崔氏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犯了什么忌讳吧?这几年崔氏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族人入葬啊。”
“要说定宁侯这一支,上次是那位定宁侯夫人。”
定宁侯夫人的事许多人知晓。
定宁侯府突然送回族中一具棺木,说是死去的定宁侯夫人。
这位夫人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排场尚不如太原城中富贵人家的女眷,可见这位夫人不受待见,最大的尊荣也就是安葬在崔氏祖坟罢了。
不过这也让不少人羡慕。
“大户人家,供奉不断,死了也能享福。”
“死都死了,还说什么福气。”
顾明珠听着这些话,想起自己临死时的情形,被箭射中的胸口是那么的疼,她不甘心地挣扎着,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在乎,留下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视若珍宝的性命,在别人眼里不值一提,所以现在她要将它好好地握在自己手心中,保护自己和家人,享受属于她的人生和快乐。
顾明珠挤在人群中仿佛只是在看热闹,却小心注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目光撇过不远处,果然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俞妈妈低着头混在民众中向前走着,显然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离开。
顾明珠微微一笑,戏演完就要退场,哪有这个道理,怎么也要谢谢看官的厚爱,心中思量着,她悄悄地靠了过去,趁着俞妈妈不备伸出了她的七寸金莲。
这些日子她经常在外跑来跑去,脚下生风,颇有些准头和劲道,不输于那些绊马索。
俞妈妈一个趔趄立即摔了出去。
顾明珠若无其事地将脚收回,伸出手要去搀扶俞妈妈,没想到俞妈妈摔得太过着急了些,她没能挽住俞妈妈的身子反而不小心一拳打在了俞妈妈脑后上,将俞妈妈一下子打得晕厥。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众人看清楚的时候,俞妈妈已经趴在地上。
“这是崔家的管事妈妈。”
顾明珠缩在人群中,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消息开始散开。
崔家的管事妈妈,自然要扶起来送给崔家人,定能换来崔家的答谢,众人七手八脚将崔妈妈抬起来,吵吵嚷嚷着送去还给崔氏族人。
崔氏族人见状也让人前来查看。
“是俞妈妈。”
“俞妈妈怎么会在这里?”
崔渭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不禁快步走到俞妈妈身边,当看清楚俞妈妈那张老脸之后,吩咐身边人:“将人先送回家中……”
崔渭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崔祯的声音:“不急,将她留在这里,我还有许多话要问她。”
“大哥,”崔渭立即劝说,“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人多眼杂。”他方才去查问,已经知道俞妈妈带了道士进祖坟,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母亲的意思,索性了解内情的族人不多,他嘱咐族人不要乱说,过后再想法子做遮掩,也许尚能瞒过族中长辈。
可是俞妈妈如果出现在众多族人面前,再有什么不妥的言语,那可真就无法挽回了,母亲定会受族中长辈责难。
崔祯冷冷地道:“祖父的坟茔被炸,那些火药如何运进来的?无论是谁都要给族人一个交代。”
炸坟茔,定是有人盯上了墓中的陪葬,崔渭道:“大哥放心,我定会查明此事,只要知道那伙贼匪的下落,就将他们尽数抓来送去衙门。”
崔祯抬眼看向崔渭:“无论哪里都会有盗匪出没,如果真是因为盗匪让崔氏有此磨难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将盗匪抓住,再多花些银子将祖坟修缮好罢了。”
崔渭听懂了崔祯的话外弦音不禁低下头。
“可如果有人暗中算计我们崔家,我们崔氏还有人因此上当,那就是大事,”崔祯目光威严,“到了这时候,你还一心想着遮掩,真的酿出祸事来,你要如何承担?”
崔渭不禁吞咽一口。
崔祯道:“今日我就在祖宅中说过,谁再敢打什么主意,我绝不姑息,你当我说说就算了吗?”
崔渭不敢再多言语。
崔祯看向周围淡淡地道:“引爆火药之人还没有找到?”
“没有,”崔渭抿了抿嘴唇,“我让亲卫四处查看,没有看到那几个人的身影,就连族中子弟说的那两个道士也不见了。
照常理来说,就算那些人逃走了,也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可是突然出事,大家忙于救火,地面上到处都是脚印和水迹,闹得一片混乱,就算再好的追踪术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崔祯沉默不语,崔渭接着道:“敢来我们崔家盗墓,那些人定是悍匪,我立即就去府衙,将周围的盗匪全都抓住审问,想必会有个结果。”
“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鲁莽,”崔祯教训弟弟,“我早说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没有谁会这样大张旗鼓的盗墓,还点燃了祭堂,这样的做法分明是故意引人注意,他刚刚怀疑那村落的地动是火药所致,立即就有人来炸崔家祖坟,如果不深思量,就会误以为那些藏匿的村民在报复他,结果就是一怒之下入山抓人。
既然如此费心思的安排一切,总要留下人证招认罪行,就像金塔寺的死士一样,这才符合那些人一贯的作风。
事实上却没留下任何的线索,在他看来点燃火药之人未必就是逃走了,还有可能像那些贼赃一样落入别人手中。
“你去族中请长辈前来主持大局,”崔祯吩咐崔渭,“我带人再去周围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这里的事交给族人,祭堂也就罢了,曾祖父的坟冢不能再出差池。”
崔渭应了一声,崔祯立即带着人骑马离开。
在崔家子弟和民众的努力下火势得到了控制,总算没有点燃整座大山,不过崔氏的祭堂也被烧得七零八落。
民众去帮忙扑灭余火,崔氏都赶去查看那座被炸的祖宗坟冢,至于那已故的定宁侯夫人本就葬得稍远些,而且地位没那么重要,也就没有崔氏族中子弟前来看守。
顾明珠和救火的民众一起上了山,装模作样运了几次水后,就顺利地走到了周如珺坟茔前。
真是奇妙,自己来看自己的坟冢,自己来祭拜自己,从古到今这么多年唯有她这样一个特例吧?
她要怎么跟自己打招呼?
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能得到安宁。
这一世,我会活得快乐,承欢于父母膝下,完成你没来得及做的事。
顾明珠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一步步向前走,终于看到了碑上的名字。
崔周氏。
呵,最终连名字也是这样的无奈。
顾明珠挪开了目光,看向坟前的供台,那里摆放着糕点和蜜饯、果子,这些东西都是曾经的周如珺爱吃的。
顾明珠不禁有些诧异,没想到崔家还有这样的安排,这拜祭并不敷衍,反而像是精心准备的。
这些东西让她不禁回忆起当年种种,这红豆糕在京中这是十分常见的糕点,不常被摆在达官显贵的宴席中,可她却十分的喜欢,糕点上有股淡淡的红豆香气,吃起来软糯又没有那么的腻。
就连周如璋都以为她爱吃桂花糕,崔家怎会知晓她真正的喜好?
难道是巧合?
红豆糕廉价,所以崔家才会歪打正着。
她做了顾明珠之后,一直遵从顾明珠的喜好,以免会引人怀疑,顾明珠喜好甜食,顾家厨房里的点心也都是甜得腻人,从未做过这样的红豆糕,所以她也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