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梁川还是先客套一下说道:“何保正,这虎骨哪来的?不会是你宰的老虎吧!”
何保正看了一眼李初一道:“这个还得说起初一的那个弟弟,十六。”
李初一竟然还有个弟弟?但是何保正提到李初一的弟弟,李初一的眼眸里只是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神彩,瞬间又暗淡下去了。
灶房里有现烧好的热水,一般锅里的柴会放上一锅火一直烧着,这样避免下次生火要相当长的时间。现成的热水给山鸡竹鸡褪毛就相当的快,热水一烫,几个女的手闪电般地一抓住一剥,成片成片的鸡毛就被扯了下来,剩下的细鸡毛再挑一挑,一会儿便能上砧板了。
何保正陷入了深深绪当中,回想起当年的往事说道:“我和初一还有他弟弟,叫十六,但其实十五生的,他老爹说干脆叫十六更圆满。我们三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河里摸鱼,山上掏鸟,都是叫一起,找到好吃的好玩的,都不独吞,拿出来分享。”
“那时候他们家实在是穷,这里的地又养殖不活一家子老小,初一讨了媳妇后有了孩子。家里穷得吃不饱,孩他妈饿得连乳汁都吸不出来,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当兵发饷,还不怕饿死,于是老大初一就背景离乡地去当兵了,从来没有给家里寄过一封信,时不时还有银钱托人寄回来。这一晃,都小二十年了。”
“前几年十六寄回来一封信,说初一死在战场上了,尸首都没找到。”何保正说道,“没想到初一还活着,现在连十六都没有音信了。”
李初一知道这些往事,这些事就要梦魇一样折磨了他很多年,时间可能会淡忘掉一部份,但是何保正一经提起,那一幕幕又浮上了李初一的心头。
李初一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本来一梁川就让人感觉相当的严肃,现在的神情让人更是敬而远之。
“算了,不说了,喜凤,拿三个碗来!”
何保正的老婆喜凤正在砧板上砍山鸡,将鸡肉砍成一块块的,听何保正唤她拿碗,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听话地就从碗柜子里拿出来三个粗瓷大碗,并排放在桌子上,然后接着去料理她的山鸡。
明明有四个男人,怎么才拿三个碗?
何保正觑了一下招弟,不知道是心疼舍不得他的虎骨酒,还是有其他想法,对着招弟说道:“郑家老二,你还小,这酒不适合你,以后再给你尝尝。”
招弟虽然看着是小,但是也是知道东西好坏的主,一看这酒就是好东西,早就想尝尝了,结果等了一晚上等来了这么一句话,他不乐意了,冲着何保正囔道:“保正老爷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凭什么我也是汉子不能喝酒啊,我不多喝你的酒,就倒两口让我尝尝味就行!”
何保正嘿嘿一笑,眯着眼看着招弟道:“这不仅仅是虎骨啊,还是老虎身上的其他零件,别说几口,就是喝了一口,晚上没个小媳女抱着,你不流鼻血算我输!”
梁川一听就知道这酒里加的什么东西了,两只手搓得火热,对着招弟说道:“那招弟你就不要喝了,喝酒容易误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想喝我买给你喝,今天就先不喝了。”
招弟算比较听梁川的话的,梁川都发话了,他也就没什么话讲了,像焉了的菜叶。梁川问道:“何保正,这酒里还加了什么?”
何保正等他这话等了好久,就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藏了多年的酒的珍贵,自傲地说道:“防风、连翘、麻黄加鹿茸,去须去梗去根节,酒火还要先烧掉鹿茸上的绒毛!人参、玄参要削掉芦头,鳖甲、龟甲和虎骨上的筋骨更要剔除净尽。骨甲之上不仅绝无一丝筋骨,而且鳖甲、龟甲还经过伏雨冲洗,秋露沾淋!”
何保正将这一缸子虎骨酒讲得玄之又玄,梁川几个人听得虽然一点都不明白,但是光听到那个什么材料还要夏天的雨冲过,秋天的露水淋过便啧啧赞叹这好东西来之不易!正常的人材料扔进去泡泡就是个宝了,连个辅料都这么精挑细选,换成梁川自己也舍不得让外人随便喝啊。
沾了李初一的光吧。
酒缸子上面的油布兜被稀泥封严严实实,以免挥发,稀泥哂干后隔绝空气,可以达到埋藏和保存的效果。何保正抱起酒缸子放在自己的脚上,用手掌去拍击泥封,封泥被掌力震松动,松动后何保正一把将油布扯出,那一霎那,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味弥漫到整个灶房,艺娘他们几个女人虽然不会喝酒,但是光闻这味道都有点飘飘然,十五年的极品药酒果然不同凡响!
何保正拿着酒提小心翼翼地筛了三提酒,倒在碗里面,烛光下那清澈而金黄的酒浆已经有点浓稠了,酒精的味道不刺激,药香味倒让人欲罢不能!
《荡宋》正文 第六十七章初一往事3
那一缸子的虎骨酒据何保正讲,里面真正金贵的是泡了整整一条虎鞭!这玩意哪里敢让招弟喝,喝了出事谁负责?鲜嫩的冬笋炒咸菜,就着药劲十足的陈酿,反而起到了比肉更让人欢愉的效果。一人就一碗,每个人将粗瓷大碗凑到自己的嘴边,都是金贵地呡一小口,让酒的醇香在嘴里荡漾,这等极品,谁舍得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连个什么味都不知道就下肚了?
每个人就舀了一小提,何保正就赶紧将酒又封了起来,然后拿出自己的高梁,对着招弟说:“郑家老二,这个酒你想喝多少,敞开了喝,没事!”
招弟掀开油布,那一股子劣质酒精味直冲脑门,呛得人头晕。招弟硬气地说道:“我不会喝酒!”
一盆香嫩的山鸡烧竹鼠肉端了上来。大盆的放在这群糙汉子这桌,几个女人围着一块小桌子,上面也放着一盆肉一盆竹笋炒咸菜。梁川很想叫他们一起上桌,这样显得热闹一点,但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这样,女人没有上桌的规矩。
筷子夹得比下雨还勤,三个人你来我往,一缸子自酿的高梁根本禁不住这般交错,不一会又提了一缸子过来。何保正说,以前过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多肉吃,更不舍得喝这么多酒。
梁川喝这种酒其实能喝很多,因为技术限制,这个时候的所谓烈酒对于后世的酒来说简直是小儿科,那酒精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面,梁川喝过金门的高梁,那浓烈的味道,喉道在燃烧!
虎骨酒是好东西,可惜就只有一碗,梁川也知道这种好东西不可能像水那样喝不停的,因为少所以更珍贵。何保正家自已酿的高梁还是有一点酸涩味,酿酒的工艺还达不到后世严格的水平,他喝了几碗之后便将酒推给招弟,谁知招弟连这种“淡酒”都吃不消,酒精过敏严重,就两碗那脸和脖子红得跟猴屁屁一样,脑袋一晕,趴在桌子上睡得不醒人事。
梁川脑袋还是很清醒的,只不过一点点迷乎,也慢慢地趴了下来。
李初一看梁川头缓缓地也低了下来,后面的小桌子上几个女人又在低声说着她们女人之间的事,他端起碗敬了一何保正一碗,说道:“我们都老了。”
何保正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了。”
“你孩子呢?怎么都没见他们出来?”
“孩子啊,我被他们愁得白发都的了,女儿嫁了一个赌鬼,成天不顾家,只知道在赌档里挥霍,家里断粮了好几天了不管不顾。儿子呢,跟着他大舅子有样学样,现在也染上赌瘾了,出去几年了,说是要闯出个人样才回来,现在在外边一点音信也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酒是男人的催情剂,一杯酒下肚,憋在心里的话会觉得不吐不快,所谓酒后吐真言,古人诚不欺我。何保正一世为人正直,没想到儿孙福这么差,自己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还看着自己的儿孙生活如此窘迫,内心更不滋味,他从来不会跟外人吐露这些家丑,李初一从小跟他玩到大,那时候亲如兄弟,如今再见,心里的感情终于宣泄出来了。
何保正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李初一自己也端起碗,喝了一口。放下碗,看了看何保正,问道:“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谁?”何保正正准备问李初一问的是谁,看着他的那脸,眼神里有急切,有不解,他就知道李初一问的是谁了。仰起头,想了一想当年的事情的经过,说道:“十六后来也去当兵了,你知道吧。”
“我知道。”
“他后来往家里寄了一封信,说是你们的那个部位遇到了党项人的埋伏,全死了。。”
“是全死了。。”、
“你老爹老娘眼见两个儿子全部没了,整日整夜地哭,后来身体不行了,就走了。大嫂料理完你们家的后事,就去西北找你了,你有见到她吗?”
“见到了,她给我生了个女儿,手臂上有个胎记。”说完李初一在手上比划了一下,便沉默了。
“大嫂和孩子呢?”
“失散了。”
何保正有些揪心:“还活着?”
“我以为她会带着孩子来凤山寻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唉。。一晃十来年了,也没见人来过你那个房子。”何保正指了指梁川,说道:“六七年前这个小子和他婆娘就在你家住下来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十六回来了。”
“十六死了。”
李初一的话不带一丝烟火,说出来却更加让人堵得难受。两个人就怔怔地坐在那里,一人一口酒地往嘴里灌着。何保正也不知道怎么去说,当初因为吃不饱饭只能去投军,结果投了军一死一伤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双亡妻离子散,一样什么都没有了,这是图什么呢。
梁川坐在那里低着头,该听的不该听的一字不差地全听进去了。自己很尴尬地坐在那里,耳朵里把不该听的都听完了,这时候要是拍拍屁股起来说回家了肯定被何保正他们弄死。于是梁川佯装大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着艺娘说道:“不早啦,艺娘,跟小钗他们几个,回家咯。”
何保正见他醉得厉害,几个女人独自去那个破草屋睡也不是办法,就说道:“晚上别回去了,去隔壁宗祠里将就一个晚上吧,那里能遮风挡雨,比你那两个破草庐子强多了。”
梁川一听,这个主意不错,是比自己的那个破草房子强多了。几个女人身子弱,现在冬天风寒露重,有个遮风的地方,再破也行啊。
冬日的暖阳升起得比往日都晚,但随着春日的临近,也渐渐地早了起来,公鸡高吭的打鸣声,唤醒了沉睡的诸人。
昨天夜里,几个人都喝得晕晕乎乎的。
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忘记烦恼,可以借酒以壮怂人胆,可以倾诉,可以胡来,唯独不能重来。
梁川与何保正商量了一下,这个祠堂现在基本也没人用,一年没几个人来祭祀上供,村子里许多人自己饭都吃不饱了,谁还有那份孝心给先人忙活。
闲着也是闲着,就先匀两间空房间出来,让艺娘他们几个女人先住着,自己三个男人就另一间将就着。何保正说有点人气反而更好,但是就是卫生做好就行,别到时候搞得乌烟障气的,他对其他人也不好交待。几个人将东西全搬到他们何氏的宗祠里,这个地方确实比草房强多了。
梁川跑回自已家山后面拿了一点金银放在自己的怀里,现在尽量还是用银子,金子毕竟太显眼,被有心之人盯上又是一场风波。周围还好是一片老林子,平日里连鬼没有,梁川扒了一大堆落叶,又将那一袋金银盖好。
吃罢早饭,何保证跟婆娘交待了一下,说是今天要去梁川一起去兴化县城办一下公事,中午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吃中饭,差不多还没回来就不用下他的米了。梁川这边就带上招弟,李初一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不喜欢跟在梁川屁股后面,留他照应一下这些女人也好。
临走的时候,艺娘很着急地跑了过来,梁川看着艺娘一脸难色又惊又怒地,心里估摸着又出什么事了,将艺娘拉到一旁,小声问艺娘道:“怎么啦?脸色不对啊!”
艺娘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两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身子微微有点颤抖,梁川看得心急,又问一遍怎么回事,他印象里昨天四个女人就是给他们安排到一起的,好像也没有其他人进去了。
艺娘愤怒地说道:“三哥,那些畜生遭报应了吗?”
梁川没由得听艺娘这么激进而莫名的一句话,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说首:“谁?”
林艺娘说道:“就是那些在山上蹂躏小钗他们的畜生!”
肯定是哪里出事了!
“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她们。。她们三个有两个人突然发高烧,身体烫得不行,我问她们哪里不舒服,她们不敢说,小钗抱着小腹,疼得都打滚了,后来我再问,有一个才偷偷告诉我,她们得了很严重的带下病,都是那些个畜生给折磨的!”
“带下病?”梁川疑惑地看着艺娘,他不是大夫,更不可能知道这是什么病,艺娘急得跺脚,靠在梁川的耳朵旁小声地跟他解释了一番。原来这带下病就是后世的妇科病,一说梁川就知道,梁川应该原来就该想到的,她们在山上这折磨了这么久,要说药物,连个起码的卫生条件都没有。。又被那么多人折磨了这么久,身子能健康才怪。
梁川径直走向叶小钗她们睡的房间,几个女人躲在被子里,虽然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是不用进去都已经听到了她们那痛苦的呻吟。梁川对艺娘说:“你先烧点热水之类的给她们先备着,我和招弟赶紧进城去请大夫,她们的情况很严重,就怕对她们的身子以后造成大伤害。。我们快去快回。”
《荡宋》正文 第六十八章突发急症
三个人风风火火地上路了,梁川的脸色铁青,路上一言不发。两个人一大早的看梁川脸色不对,招弟知道梁川不开心的时候不能去触霉头,何保正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老子一大早的扔下家里的活跟你来县城办事情,你小子说点好听的话,还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啊!
何保正不能忍了,直接就冲梁川囔着:“喂我说,你一大早的跟家里死了人一样,丧着一脸是摆给我老人家看的吗?你要是不乐意我老人家跟你一起去,或是嫌我老人家碍事,我转头就走,不用你请!”
梁川路上一直在想着几个女人的事,完全忘了旁边两人的感受,连忙给自己嘴边抽了一下,对着何保正赔罪道:“哟,实在不对不住,昨天家里几个女人出了点事,生病了?”
招弟咦了一声,问道:“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何保正也接腔道:“什么病?治不了?”
梁川问何保正道:“凤山兴化这一带有没有对女人带下病比较精通的妇科圣手?”
何保正一听这个病顿时脸上有点不舒服,这个病谁沾上一点名声都不好听,要么男方的问题,要么女人的问题,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的问题说明男女之明肯定有问题!顿时,何保正眯起眼睛看了看梁川说道:“我记得你和你家那位也有些年头了,到现在也没要个孩子,现在又弄出了带下病,啧啧。。”
梁川白了一眼何保正,说道:“你能不能再恶心一点,脑子里净想些什么?不是我家的艺娘,是另外几个女人。“
何保正一直对梁川家的其他几个女人很感兴趣,看着像一家人吧又明显感觉几个人相当的生分,说不是亲戚吧又吃喝全在一起,关键还那么地听话,指东西不会往西,平时也不吭声,不然就是梁川外面哪里又讨的小,家里管得严,治得这么服帖,不过怎么好好的得了女人病了。
何保越看梁川越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两个眼睛直直地盯着梁川看,想看到梁川自己不好意思了,脸上露出一点马脚,梁川被盯得烦了,冲着何保正了一句:“你老盯着我干嘛?”
何保正嘿嘿一笑,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说道:“凤山这类的大夫没有,都是跌打外伤的大夫居多,兴化这里就有,可是这类病平时谁都不会大张旗鼓地去看,都是偷偷地私下去看大夫,这种女人病也没几个大夫愿意做,正巧兴化我知道有个地方正有这方面的大夫,走。”
兴化县城里府衙要地,达官显贵一般居于城东,也就是燕池浦一带,而与之相对应的龙蛇较为混杂的就是在城西,这里也叫田埁底,老百姓嘴里都叫西门。燕池浦与田埁底以一株百年老榕树为界,中间一条兴化大街从北往南横贯兴化县化。
原来燕池浦一带相对于凤山已是繁华不已,到了城西那更是热闹非凡。小商小贩满地都是,卖着各种山货河鲜,精致的小吃糕点也是随处可见,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何保正和招弟看着是新鲜不已,哪怕是凤山也没有这等规模的火热景象。最让梁川好奇的是这里竟然有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