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古主,荒主,祂们如果要同化我,便是用精神力量与业力的混合来冲击我,换言之,我从现在开始需要加强修行这两种力量,才能与黑潮里那未知的存在在未来一战。”
他轻轻抿了口茶,自喃道,“如果没有力量,那么愿望就是笑话,心力在这个过程里固然会起很大作用,然而却依然需要变成实际的力量才行。
所谓境界,只不过是衡量普通修士的修为程度而已,但在这玄之又玄、无人踏足的世界里,我已经没有参照了。
我多希望能够修行一本什么功法,就可以突飞猛进,把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可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功法。
前途茫茫...”
他叹了口气,“孤独啊...”
“业力,我可以通过点化生灵,承受生灵之业来累积。那么精神力量呢?这玄之又玄,一片黑暗的区域,如何才能踏入其中?
过去我也曾修行过诸多的法门,譬如三世禅法,然如今观之,却名不副实,拘泥于十境便已言尽其意,无以寸进,显然不是真正的大能传承,这里还存在诸多疑点,先不思量。
那么...
精神力量说到底,其实是一种生活的态度,是日积月累里获得的力量。
一国之君可能胆小如鼠,屠狗之辈却能拔刀生死,同遇艰难险阻,有人会选择退开,有人会选择继续前进,有人前进了一半便打了退堂鼓,有人看到别人退了便也跟着退,有人一往直前却死了,有人走到了终点自以为便胜利了,有人走到终点在放松后又回到了原点。
精神力量不是实际的力量,而是以心力为种子,诞生出的力量。”
夏极忽然想起前世《道德经》里所写的一句话,而喃喃道: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一时间,他闭上双目,心底已有了决断。
正在此时,一道身影蹑手蹑脚地从阴影里走了过来,来到了夏极身后,然后两只小手忽地一伸。
夏极只觉得双眼处被十根小手指头挡住了,而冰冰凉凉的。
紧接着,他身后传来一只小鸟啾啾而鸣的声音,“大叔总是一个人出去,从不带人家。”
夏极也不知道妙妙为啥又换了对自己的称呼,反正就是随心所欲,她想怎么喊怎么喊。
夏极抓着她的双手道:“我若隐姓埋名,行走在人间,日子没这么舒服,你愿意一起吗?”
妙妙继续用小鸟的声音,清脆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以前呀,我过的就是这种生活,我甚至可以带你去看看我的秘密花园。”
夏极心底暖了暖,于是他抓住遮挡住眼前那一双冰凉的小手,拉着妙妙坐到怀里,然而妙妙才坐下就又红着脸跳了起来,然后跑远了。
夏极没去追,而是看着远处,思索着。
这一次,他只带妙妙,其他谁都不带,就算年盈也不准备带。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被那“古主”或是“荒主”层次的存在同化...
而如果一旦同化之后,他很可能会性情大变,妙妙是自己的果,她注定了与自己一起,到时候即便自己变了,却依然会受到这因果束缚,但其他人却大不必来承受自己性情大变后的糟糕结局。
因为,他无法保证,如果年盈、小苏在那时候的自己身边,自己会不会杀了她们。
如果降临的是古主,他觉得应该还行。
但如果是荒主,他已经没有了胜算。
如果是几率极低的浩劫之主,他已经败了。
如果中大奖来的是虚主,他是一败涂地。
这是背水一战。
但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岂会万无一失?
时间不等人,岂会等你无限苟下去?
正想着的时候,他看到一只斑鸠落在冰雪的角落,瑟瑟缩缩,似要死去...
他微笑着抬手一招,那几要冻僵的斑鸠就落到了他巴掌里,随着一层浓郁的业力波动,这只斑鸠已经开始了变化。
它的身体开始恢复活力,它的羽毛开始变得光鲜,它的双眸开始生出神采,然后咕噜噜地转着,逐渐地竟是生出了茫然之色,紧接着又是好奇之色,瞪眼看着夏极。
夏极一指点在这已开启了灵智的斑鸠眉心,把一些信息以灌顶的形式传入了它脑海里,然后温声道:“莫要作恶,去吧。”
斑鸠眼中如有了智慧,却更多的是按耐不住的调皮劲儿,它有些舍不得,但看了看这新奇的天地,便终究又是振翅飞向了大雪的穹苍,半道落在庭院的黑瓦墙上,对着夏极的方向又拜了拜,眼巴巴地看着他。
夏极道:“世界很大,去看看吧。”
斑鸠如是听得懂他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皇兄万岁》 第二卷 : 山河易变,我不变 75.重逢
夏极花费了三个月时间编纂书册,将原本的《天宪》拆散重写,加入了许多他最新的想法和领悟,而成了《万法卷》第三篇——天下神通。
第一篇是天下劲气,第二篇是天下意象,法身不可言全在个人机缘,业力飘渺一在梦境一在自身,受箓只需写名于箓薄之后看命,而这第三篇“天下神通”算是将整个修行体系都补全了。
夏极并没有藏私,殚精竭虑地把毕生所学写入了这一册《天下神通》里,然后交给了小苏,让她代为布道,传诸天下,又叮嘱不可说此书是他所作,也不可提及《万法卷》三个字。
小苏明白兄长又要远行了,便是应道:“我知道了,哥哥,只是为什么不提你的名字?这不是你该得的么?”
夏极道:“我如果说出来,会误导你今后的道路,也会让你难以求证自己的道。”
小苏这才点点头,她唇角嚅动了下,想问“我若要联系兄长,怎么联系”,但却终究没说出口,兄长自然考虑,所以才会对她隐瞒,那么就如兄长以身示范的一样,她不需迷惑,只要努力地一直变强就可以了。
她如今有“上古传承”、“死亡女神”、“十二金人”、“躯体炼化”,又因为承受了那么久的反噬之力,而因祸得福,使得躯体竟然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抗性,这些都是需要自己花费大量时间去理清楚的。
既然可以炼化,那么她是否可以炼化一片有着玄阵的土地呢,如果可以,那么十二金人是否也能成为她的躯体呢?
今后,不需要在十二金人的区域里,自己就可以动用这可怕的玄阵力量呢?
其实,小苏已经有了自己的道,所以她不会迷惑,而会以哥哥为榜样,一直追随着那身影,争取不被落下。
时值初春,大陆动荡,凡人王朝正在缓慢地过度、修生养息,而宗门之中却是暗潮汹涌、杀机无穷,无数的势力彼此攻伐、犬牙交错。
...
...
燕洲以南的大海秘密航线之上,一艘三帆的渡船正推开雪白的浪涛。
春日微寒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动渡船二层的女子长发飞舞。
白烛翘腿,托腮,饮茶,身后则是撑着一只大伞,算是遮阳。
此处已经快到大陆了,而这片大陆就是被自家那位已经部分改造为了“游乐场”的大陆,但此处太过混乱,即便自家那位也无法掌控,因为这里也是穿越者频发之地。
正想着的时候,只见船身处传来“啪啪”的声响。
白烛目光一转,却见一个长约五六尺,鱼尾人身的美丽女人正用双手在拍打自己的船身,这女人的头发是墨绿色的,如是马尾般,亦有五六尺长。
白烛露出笑容:“居然遇到了人鱼。”
她走到船舷边,问:“你是迷路了吗?”
那人鱼点点头,然后又怯生生地看向白烛。
白烛问:“你迷路多久了?”
人鱼发出婴儿般咿咿呀呀的声音,良久才挤出一声:“三。”
“是三天时间么?也就是三个日出日落的时间?”
人鱼“嘤嘤嘤”地喊着,同时在点头。
白烛笑道:“也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若是遇到了光棍寡妇,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怕不是要被抓回去交合了。”
人鱼:???
白烛抬手一指人鱼,右瞳纯黑,左瞳纯白,一张龙面虚影于脸庞上若隐若现,时而光明,时而黑暗,恍然有日夜在更替。
人鱼身形忽然“刷”地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是的,她已经回到了三天前所在的位置。
白烛做完这个,稍稍咳嗽了两声,显然这事儿不是没有消耗的。
然后,她坐回二层甲板,目光不经意地扫动想向北方。
那里似乎有着一个盘膝而坐的男子虚影正在风雪的虚空里,他左手指天,愿亡魂安息,右手指地,愿苍生如龙。
而那男子的背后是浩淼无垠、便是人间与之相比都已是渺小的星空,星空间那亘古不变的恐怖黑潮如同一条绝大之龙蛇在萦绕、盘旋、穿梭。
白烛察觉了自己的恍惚。
祂这般的存在早就不会恍惚了。
然而,祂此时还是心神为之所动。
白烛轻轻叹息了声:“这就是立了宏愿的圣人吗?真是让人心神激荡呢。”
她饮了口茶,摸了摸怀里的两封信,喃喃道:“希望下次见你,你还是你。
只可惜,这事儿从没人做过,谁也不会知道你的前路如何。
你呀,这一步已经踏到了最孤独的路上呢,自求多福吧。”
...
...
其实这条路并不孤独。
换上麻衣的夏极正背着妙妙。
妙妙裹着黑乎乎的猫耳斗篷,瘦瘦的身体趴在男人厚实的背上,一双腿子则如挂件娃娃般的垂搭而下。
两人爬山涉水,走在人间的村镇之间,又不时会经过名山大泽。
夏极以极强的业力把自己的生命层次压倒极低,使得自己不会生出半点高高在上的感觉。
另一边,他将一身力量彻底地收入了心脏,同时也近乎彻底忘记了自己拥有恐怖的力量,他就如一个真正的普通人,在体会着这世界的酸甜苦辣。
但是业力却还是存在的,业力构建的基础与玄功法身本就不是同源,拥有业力也无法直接造成伤害。
自从成了“普通人”,妙妙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她能带着夏极躲避灾祸,如果遇到危险,妙妙只要拉着夏极往阴影里一蹲,别人保准找不到两人。
但代价是,妙妙跑路嫌累,所以白天走太多路需要夏极背着。
于是,夏极的背就成了妙妙的床。
春寒了,多覆一层斗篷。
夏日时,则是直接肌肤相贴。
秋日,却能在山林深处看赏落叶,或是最平凡的村镇里点一碗羊汤暖和身体。
而拥有业力的夏极,这一路已不知点化了多少生灵。
不知多少百兽昆虫,甚至植物,在获得这天大的福缘开启灵智后,向那道身影拜倒,然后铭记。
但夏极甚至都不会去告诉这些拥有了灵智的生命自己叫什么,是谁,甚至他自己都忘记了“点化其实是很特殊的能力”,至少其他没人会了。
他觉得为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开启灵智,就和自己呼吸一样自然,没什么好值得称道的。
因为妙妙的存在,两人根本不会遇到灾祸,因为妙妙对于危险有着一种恐怖的直觉。
于是...
夏极是真的消失了。
他刻意地忘了许多事。
忘了自己的力量,甚至忘了自己的储物空间。
也跳出了原本的格局。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一个妻子的相公。
一个天冷了会添衣服,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见到生灵落难会生出恻隐之心,见到有些喜欢的生灵则会施加点化,再行教化,然后不留姓名,不留踪迹的普通人。
...
这一天,两人来到了燕洲西方的海边,隔海便是魏洲,但这中间横亘的无穷海域却是深藏危险。
两人坐在晒得烫烫的海沙上,妙妙趴着在逗一只寄居蟹,夏极则是取了一壶十几文钱买来的水酒,在这盛夏的傍晚畅饮起来。
忽地,极远处的地方隐见风雨大作,天地之间呈现出动荡的一幕,黑潮掀飞,水幕遮天,电闪雷鸣之间,只见两道令人惊骇的巨大影子正在彼此追逐,似是在厮杀一般。
而最前的一道影子,却是一条金红色的龙,那龙时而在天上,时而水下,跟在这金红色的龙背后的是一只狂暴的海兽,那海兽形如野犬,两耳尖长,头生犄角,背覆黑毛,双瞳里一片血红。
妙妙道:“我知道,那是海犼!”
夏极仰头看着,只觉这一龙一犼厮杀的无比激烈,那龙好像是之前受了重伤,所以竟有些不敌那犼,以至于正在被追杀。
忽地,那金红色的龙头颅一转,似乎看到了沙滩上的两个小黑点,莫名的,那龙瞳里显出几分疑惑,几分期待,紧接着,竟是直接向着沙滩扑来。
人不入海,海妖亦不上地,这是规矩,那犼看到龙居然往陆地跑了,也是愣了愣,紧接着又穷追不舍,紧随在后。
一时间,这海洋上生出了千丈海啸,竟直接向着大地推来。
妙妙傻眼了,抓了一沓沙土覆过寄居蟹,然后一拉夏极的手:“跑啊~~”
《皇兄万岁》 第二卷 : 山河易变,我不变 76.机缘(第三更)
海啸遮天,整个大地一片黑暗,幸好两人来的地方并没有渔村,否则便是糟了天灾了。
妙妙拉着夏极的手飞快往前跑,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这位不再去展示力量了,也习惯了带着他逃。
在她看来,自家这位明明强到爆炸,却不知为啥忽然就忘记自己会力量了,平日里除了点化生灵,再也没用超凡的力量做过半点事,哪怕是爬山、渡河、面对劫匪,统统都是使用普通人的方法面对...
妙妙不知道自家男人发什么神经,但总觉得太玄了,她不懂。
不懂归不懂,妙妙还是揪着他,就往后拔腿狂奔,毕竟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这儿吧?
但,夏极似若有所感,道了声:“等等。”
“还等什么呀,不等了!”
妙妙扯着夏极的手,撒开腿子狂奔。
忽然之间她跑不动了,
手臂绷直,一股回拉的力量带着她往后跌去,直接被带到了夏极身边。
妙妙脸色苍白,“你干什么?”
夏极仰头,“我认识这条龙。”
妙妙:tot...
而两人简短对话的当头,那飞快扑近的海啸已经临空了,
天地光线全暗,
而那巨大的金红色海龙与海恍如两座互相挤压的高山,莅临了两人头顶。
暴雨倾盆,狂落于此。
妙妙“啊”地尖叫一声,埋头到了夏极怀里,急促地喊道:“快快快,其实你是绝世高手,不骗你,你快想起来啊~~”
啪!!!
海啸就如一只巨大的神魔之手,瞬间落下。
妙妙只觉一瞬间落入了海底,耳朵传来嗡嗡的声音,她只是憋气了刹那,就开始“咕噜咕噜咕噜”地吐泡泡了。
而那条金红色的龙露出古怪之色,难不成她认错人了?
不会啊...
她心底想着,便是强忍着那海一爪子,甩尾推波,欲要把这两人送上岸。
而这时,夏极却已经一拉妙妙从海底短暂地把头露出水面,喊了声:“好久不见。”
四个字才落下,他又被海浪给不知拍到哪儿去了。
没错,他认出了这条龙。
也许模样变化了,但是血与血之间的特殊感应不会变。
这条龙就是当初那条小鱼儿。
那时候,他还是大周国师,在镜湖边遇到了这条小红鱼,之后因为要离开镜湖,所以带它到了东海放生,同时赐予了它一滴自己的血。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一条小小的鱼居然已经化龙了。
听到“好久不见”这四个字,金红色的龙停止了甩尾,她猛然一个翻身,矫健身形扭动之间,龙尾已经带动狂暴的天地之力将身后的海短暂拍飞。
浪花在半空炸开,巨响轰鸣,能量波纹将海边树林倒拔而起,向四处击飞。
但那海也只是被拍飞了数百丈距离,就在空中一个扭身,巨爪又向着龙的脑袋抓来。
一向喜欢吞吃龙脑,因为大补。
而这条金红色的龙可不是普通的龙,若不是受了重伤,也不敢趁势追击。
夏极抓着妙妙,被这能量的余波炸到半空。
妙妙死死抱着他的腰,如一条小尾巴,闭眼快速尖叫道:“你是天下第一,你最厉害了,快想起来...我们要被吃掉啦!”
夏极好像没感觉到自己现在处在险境,而是看向那龙,笑道:“你还喜欢红色的小珠子么?”
金红色的龙再无犹豫,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如今会混的这么差,但不妨碍她得遇这曾经赐予了她一场大机缘的贵人的欣喜。
于是,她眼珠一拐,张口道:“什么小珠子...不记得了。”
身为龙王,黑历史是绝不会承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