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给他。”
阒都要罗牧这颗子,沈泽川舍得。
茶州的粮食是沈泽川放的,蔡域是沈泽川除的,随后各业复兴还是沈泽川助的,罗牧跑得这样快,正是因为他撬不动。他曾经跟随蔡域,现在能带走的都是流寇。
“但我要**山,”沈泽川回首,“就不知道薛修卓舍不舍得了。”
***
阒都愈发萧瑟,眼看要进十一月,街市间冷清了不少。逆贼打到丹城的消息传遍了,若非城内还有都军驻守,恐怕就要乱了。即便如此,还是人心浮动。
孔湫换了厚些的袍子,在进宫前,对岑愈说:“今年雪要早下。”
岑愈仰头看天,一时间也分不清,孔湫说的是这天,还是大周。他叹一声,抬臂劝道:“走吧。”
“我给戚时雨写信,他让儿子回的,”孔湫上着阶,“说是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了。”
“他这病加剧得可真是时候。”岑愈拎着袍子嘲讽道。
孔湫放慢脚步,说:“戚时雨老奸巨猾,与其说是见风使舵,不如说是明哲保身。戚竹音不出兵,他在家里清楚得很,非得等到咱们写信过去,才装模作样地骂起来。”他叹道,“这是拐着弯子在跟咱们抬价哪。”
“你看着吧,皇上真的如他愿封了,”岑愈说,“他就又不敢要了!”
“还是得派个能说会道的人过去,”孔湫跨过门槛,“我原本看崇深行,可他资历不够,到戚时雨面前压不住。选来选去,还是万霄合适。”
岑愈听到**山的名字,才想起来,说:“万霄才来的信,说他妻子有孕,这会儿该不会远行。”
“朝廷无人,他不去,”孔湫抬手指了指宫墙,“沈泽川就到了。我听闻万霄他母亲很讲情义,实在不行,跟老夫人通个气,再不行,让万霄带着夫人一道去。”
**山的妻子柳娘才怀的孕,还是个江湖郎中给瞧好的,家里边珍惜,但是朝廷有令,他不得不遵。原本路上远,他不肯带柳娘受波折,可是把柳娘留在家中,又不知道母亲会给柳娘怎样的委屈受。最终思来想去,还是把人带上了。
这边**山一动身,那边的既然也动身了。
丁桃带着既然到启东,拜见赶着回来挨骂的戚竹音。
“府君说,听闻老帅和大夫人近来身体抱恙,”丁桃朝戚竹音行礼,“府君没什么好送的,便把自己的大夫让我带来给老帅和大夫人瞧瞧。”
戚竹音看既然一派恬静自然,不怯场,气韵特别,还真有几分仙气。她道:“沈泽川是真没人了,连你也出来办差了。”
“大帅不知,我早几年前就是二爷的近卫,”丁桃把既然引到戚竹音身前,说:“这位是一灯大师的关门弟子。”
戚竹音被“一灯”两个字打动了,看既然年纪不大,便道:“……老头今日歇了,一会儿我跟后院打个招呼,自然有人来接。”
丁桃和既然一起行礼。
***
“大夫人聪颖过人,又熟悉账簿,心算了得,”姚温玉掩唇咳了两声,“由她与**山相谈,最好不过。”
沈泽川正在看葛青青的信,闻言只费盛:“罗梦正走了几天了?”
费盛答道:“快半个月了。”
“他就是骑乌龟,也该到阒都了。”沈泽川合上信,“乌合之众要守城门,那就让他们守。重金之下是勇夫还是莽夫,谁都说不准。神威近几日也歇歇吧,逼得太紧狗急跳墙。”
沈泽川不怕阒都那三四万杂兵,他再不济还有萧既明在背后做依仗,三万铁骑吓唬吓唬阒都就足够了。薛修卓是厉害,但是薛修卓没有兵,阒都想要强逼启东出兵,沈泽川就要摁住戚竹音这把刀,他用不了不要紧,就让这三十万大军待在原地当摆设,阒都也别想启东守备军能跨过天妃阙,他在那里为求稳,甚至还放着一个霍凌云。
“陶茗在茨州吃好喝好,膘有了,人也该动一动了。”府君折扇轻磕了磕桌沿,“他到底是一州州府,跟槐州百姓亲如一家。槐州暴动这么厉害,给他几千茨州守备军,让他回去平定局势。做得好日后重赏,做得不好,就把一家老小都留在茨州给我照顾。”
薛修卓要截掉沈泽川的河州,沈泽川就拿掉他的槐州。槐州紧靠落霞关,落霞关又紧靠薛氏老家泉城,这是一道跟槐茶茨商路一样的弧形包围。
薛修卓也好,女帝也罢,大家在角逐中已然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换作从前,沈泽川必定无忧,然而邵成碧死后,风泉就像是扎在最不显眼处的刺。
已经扎得很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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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露水===
《将进酒》来源:.
蒙骆部的领地临近胡桐林,远远看去他们像是住在大漠不灭的篝火里胡桐就是他们的象征。茶石河的支流在这里,他们占据着漠三川唯一的水源再往东走,就是被酷暑统治的漠腹地。
巴雅尔在此宴请萧驰野他蓄着花白的山羊胡身形臃肿。他亲自为萧驰野倒酒说:“我听到狼的传说你的铁骑就像严霜那般冷酷,在茶石天坑踏地有声碾灭了阿赤的蝎子精锐。”
露天宴席蒙着月光,大漠的夜晚没有黑色,是浓郁的深蓝。萧驰野坐在这里与边沙男儿的剽悍不同他有来自离北的疏狂和佻达在卸掉铠甲以后愈发显眼。
“我收到了蒙骆部的赞美”萧驰野说,“情愿与蒙骆部达成联盟就如同回颜部那样成为相互可以依靠的兄弟。”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结成姻亲?”巴雅尔看着萧驰野,感慨道,“鸿雁山孕育出的好儿郎我知道你们离北人都是硬骨头,我是真的欣赏你,我的女儿也是真的想要嫁给你。如果你是担心家中的妻子不同意,那我愿意出五百匹骆驼送给这位大夫人。”
十二部的女人掌握部族辎重,在巴雅尔看来,如果萧驰野的“妻子”是个懂事的人,他就应该答应这桩婚事,替自己的丈夫减少麻烦。
远在丹城的沈泽川小声打了个喷嚏,纪纲在外间端着药喊:“川儿,按时吃药。这天说变就变,稍有不注意,就要咳上了。”
萧驰野捏着巴雅尔敬来的酒,他是海量,路上小饮都是马上行,在家无敌手。此时却像是醉了,没有上回来跟巴雅尔谈话时那样严肃。
这让巴雅尔觉得有机可趁,他抬臂示意萧驰野往右边看,他的小女儿蒙着层薄面纱,垂首含羞似的坐在那里。巴雅尔自信大周没有这样的女孩儿,他说:“我的乌雅很乖巧,她可以像妹妹一样照顾大夫人。”
陆广白用匕首割着牛肉,闻言瞟了眼萧驰野,说:“我们府——大夫人家中无兄弟,若真有个妹妹,我看也挺好。”
萧驰野沿着巴雅尔的手臂看过去,那女孩儿把头垂得更低。
巴雅尔便说:“乌雅,过来给头狼敬杯酒吧。”
乌雅站起身,她腰间坠着繁琐的装饰,在行走间“叮当”响。可是萧驰野却跑神了,他想到还在敦州的时候,有一回“教训”兰舟,也在兰舟的脚踝上坠着银铃,荡起来不仅叮当响,还有兰舟潮湿混乱的喘息。
乌雅已经到了萧驰野跟前,她身携异香,在俯身时露出白颈。
兰舟的脖颈淋在雨里、泡在水里、浸在汗里最好看,弧度优美,随着被擒住的身体而上仰、下垂……萧驰野很想沈泽川,这一刻尤其明显。
乌雅倒满酒,倾身奉向萧驰野。她长睫抬动,在看着萧驰野时露出憎恶。那腰间的金链“哗啦”震响,少女的纤掌下翻出匕首,借着敬酒的动作直取萧驰野咽喉。
变生肘腋,晨阳尚未反应,骨津已经听出不好,他一步跨出,失声道:“二爷——!”
金樽“砰”地砸在桌面,酒水迸溅。萧驰野连碰都没有碰乌雅,靠着臂缚架住匕首,下一刻矮桌翻倒,乌雅跟着滚了出去。她的匕首已然脱手,落在萧驰野掌间。巴雅尔还没有回过神,萧驰野就站了起来,把那匕首倏地钉在巴雅尔的桌面上。
巴雅尔险些被扎到手指,惊得仓皇变色,猛地瘫坐在地。
萧驰野擦拭着臂缚上的酒水,眼眸中一片清醒,冷声道:“我真心实意地来交朋友,蒙骆部却是口蜜腹剑的鼠辈。”
席间的众将霍然而起,内外三层的铁骑顿时“唰”地亮出刀,赤红的胡桐林间满是雪光。气氛骤变,剑拔弩张。
“不!”巴雅尔没有料到乌雅会贸然行刺,他连忙说,“这绝非是我属意,还请头狼不要动怒!”他爬起身,朝着乌雅跺脚,恨道,“我养你十余年,你却犯下这等大错!”
乌雅的面纱掉了,她撑着身,对巴雅尔啐了口,说:“你背叛俄苏和日,把我送给哈森的仇敌,你不配做我父——”
巴雅尔勃然大怒,不等乌雅说完,上前一巴掌把乌雅扇到在地,用边沙话说:“摁住她!”说罢回过身,乞求萧驰野,“她受了阿木尔的蛊惑,早已迷失了心智,不算是我的女儿,我愿意为头狼杀掉她,还请头狼不要因此迁怒蒙骆部!”
萧驰野毫不动色。
离北铁骑就包围着蒙骆部,巴雅尔的精锐都在外围,真的硬拼起来,这点人根本拦不住全副武装的铁骑冲锋。巴雅尔早就没有再谈条件的立场,他只能抽出左右近卫的刀,对着乌雅高举起来。
苍月高悬,漠三川的猎隼正在孤独地盘旋。胡桐突兀的枝叶斜插入月,风吹动离北狼旗。巴雅尔举着刀,迟迟下不去手。他的山羊胡子抖动片刻,在乌雅的抽泣声中,还是扔下了刀,转身跪倒在萧驰野身前。
萧驰野系紧臂缚,背后的晨阳来替他搭氅衣。他垂眸看着巴雅尔,扶着腰侧的狼戾刀。
“我只剩这一个女儿了,”巴雅尔老泪纵横,“我想把她许配给强大的离北狼王,是因为我们蒙骆部常年在此受其他部族掠夺,阿木尔老了,谁能保我们周全……”
“把你那五百匹骆驼收回去,”萧驰野转身离去,“留着给蒙骆部自己的互市用吧。”
萧驰野走了几步,又侧头看乌雅。夜风吹动萧驰野掉在肩侧的小辫儿,他抬手拔出匕首,扔到乌雅身前。
“今夜蒙骆部全族的性命,是你送给我的。”
乌雅面色煞白,身上的异香都散尽了,她掩面啼哭。
巴雅尔伏地高喊着:“蒙骆部愿随狼王叱咤大漠……”
萧驰野打了声口哨,猛落到他的肩臂。他看向前方,漠三川的入口已然打开,月光铺就的狭道通往他的目的地。在他身后,离北狼旗代替了大漠的虹鹰旗。
***
“你怎么猜到乌雅要行刺?”陆广白随萧驰野离开时问道。
“你说巴雅尔想把她嫁给哈森,”萧驰野翻身上马,在勒马时停顿须臾,“我猜那是乌雅自己的意思。巴雅尔这么想把她嫁给我,无非是她已经瞧不上这片大漠里的男孩儿。”
“我还疑心你醉了,”陆广白跟着上了自己的马,“哥哥心都悬起来了,就怕你一时糊涂。你说我回去,面对府君是直言不讳呢,还是装不知道呢。”
“糊涂是不会糊涂的,”这天底下还有谁能跟沈兰舟比?萧驰野掉转马头,这会儿让风吹散了热,酒劲都压下去了。他看向陆广白,正经地说:“酒和香都没用,我清醒着呢。”
陆广白见他一本正经,事事周全,就信以为真,哪知道萧驰野适才不正经地满脑子都是沈兰舟。
萧驰野转开话题,道:“如今蒙骆部留在这里,漠三川往东就只剩胡鹿部在供应阿木尔粮食。朵儿兰替阿木尔带回了有熊部剩余的战士,这表明阿木尔的精锐已经不多了。”
胡和鲁、阿赤、卓力还有哈森,阿木尔的先锋、突袭、近卫以及大将全部阵亡,他手上的六部在萧驰野东进后就惶惶不安。现在蒙骆部为保性命甘愿结盟,阿木尔的金帐就在漠腹地。
萧驰野想要一战定胜负。
哈森死后,边沙退兵,按照大周惯例,是不会再追出茶石河防线。但是对于萧驰野而言,别人或许可以留下,唯独阿木尔不行。
作为大漠里差点成为十二部大君的男人,阿木尔是能跟萧方旭决胜负的枭雄,他比哈森更加危险的地方在于他同时具备了政治手段。他不仅仅想打胜仗,那是他交给别人做的事情,他用二十年苦心营造了一场王朝崩裂。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让他活下去,他就有新的计划,手段只会更加老练并且难以发现。
这个男人必须死,否则萧驰野辗转难眠。
***
阿木尔盘踞在王座,他的金帐没有合拢帘子,月亮透过空隙,照在他的脚下。他孤独地坐在这里,望着月亮下的连绵沙丘。
“很多年前,”阿木尔沉声说,“我曾率兵深入,在鸿雁山下遇见了萧方旭,那时他还是个没有姓名的小兵。我把他视为一生的对手,我赢过他很多次,也败给过他很多次。”
那位替哈森祈祷的苍老智者坐在金帐的角落里,把手中的枯枝跌在膝前的毯子里,用颤抖的声音缓慢地说:“你打败了他。”
阿木尔在月光的余辉里闭上了双眼,他这张脸甚至看不出老态,威严得像是刚坐上这个位置。他说:“是我的儿子杀了他。”
“他的儿子杀了你的儿子,”智者喘息难平,伏在毛毯上,缓了片刻,推开那些枯枝,“但你还有孙子,朵儿兰能为哈森生下健康强壮的孩子。这场仗,我们没有输。”
阿木尔扶着王座的把手,仿佛是困在这里的兽。他眼珠转动,最终睁开双眼,看着那毫无变化的沙丘,道:“我出兵落霞关时,你也这样告诉我。我们走出大漠,寻找着能够生存的土地,可这些年,仗没有停过,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周就像已经腐朽的树,天神的眷顾却迟迟没有偏向我们。离北失去了萧方旭,很快就得到了新的狼王。我听见他捶着战鼓走向我的金帐,他远比萧方旭更加年轻,也更加强壮。”
“你是神赐予大漠的最后曙光,”智者攥起那些枯枝,坚定地说,“我将看着你留下这匹狼。”
阿木尔离开王座,他站起来,沿着月亮的痕迹,说:“该让蝎子动起来了。”
***
衣帽官人替风泉把大袄和帽子都捆扎得当,取下攒竹上的纸花,风泉用纸花擦着手,听对方说话。
衣帽官人手脚利落,半隐于黑暗,说道:“中博必须败在阒都门前,只有杀掉沈泽川,让王朝得以继续残喘,远在东方的太阳才能照常升起。”
“沈泽川在敦、端两州屡次涉险,”风泉看衣帽官人扎“一把莲”,幽幽地说,“你们拥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掉他,却没有办到呢。”
“他远比想象中更加强悍,”衣帽官人替风泉收拾蝎子,他跪在地上,却抬起了眼眸,盯着风泉说,“你早就知道的。”
风泉俯身,一字一句地说:“无用的是你们。”
灯烛幽燃,值班房内寂静片刻。
“早在两年前,我就说过不要擅自行动,可你们仍然把疫病传入阒都,给了沈泽川升官的机会。”风泉声音阴郁,“阿木尔自以为洞悉全局,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
衣帽官人忽然挺身,他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