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两人送的有些许类似的投其所好。一个送的一把瑶琴，一个送的一副《芙蓉锦鸡图》，这两者相比，她更欣赏那副宋朝皇帝墨宝。陈家再书香门第，也难有这样先朝时期的真品，已细细赏了许久。

　　她能看出真是真品。半晌才抬头看一眼品芙，“这可是好东西，王妃主子倒舍得送我这样好的礼物，我可喜欢了呢。”

　　紫兰瞧着那把被闲置的瑶琴，是由梧桐木所造，“主子，这把瑶琴也很不错，听阿广说是王爷亲自寻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这可是整个平州新年伊始造出的第一把瑶琴，匠人得了王爷命令，造好后立刻马不停蹄送往王府，您要不试试？”

　　如今宗室王侯世族大家都喜爱造琴。王爷有心投其所好，可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陈尔嫣并不感兴致，但也不好直接回绝，她太懂紫兰的心思，亲手收拢画作交给品芙，又看了眼琴，“这琴先放着吧，以后再试。”

　　紫兰并不死心，“好琴得先试呀。”转头又提，“此乃王爷心意，您要不要有所回礼？王爷必定欢喜。”

　　陈尔嫣沉着脸厉声斥责，态度狠绝，“现在是孝期。”说完当即微红了双眼，这是她第一个没有母亲的生辰，她如何高兴得起来，从此以后再没有母亲了……每当想起她都痛苦不堪。细细盯着紫兰，片刻眼里微微湿润，“紫兰！你这是在想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难道你让我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原欢喜的在瞧贺礼的丫鬟们一下子呆怔的跪在地上，尤其是紫兰，怕得发抖，说不出一字半句，她的主子一向和善，这样严厉的问责从未有过，可见主子真的生了大气。

　　然而陈尔嫣心底渐生悲哀，也许是她这个主子太失败，“这种的话谁也不许再提。如今我为母守孝，需要弹什么琴……”

　　“婢子再也不敢了，再不敢说了。”紫兰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再不敢说了，不敢了。”

　　这时候想那些男女之事根本是不孝，也为人诟病，可哪知她一向倚重的大丫鬟竟一门心思劝她将所有心思花在争宠上，这些日子以来劝过她多少回……她早已恼了许久，不过一时忍到今天，终于爆发了，她紫兰到底是谁的丫鬟？“紫兰，你去跪着想清楚。你到底是陈家的丫鬟还是我陈尔嫣的丫鬟？”

　　当着所有丫鬟的面，陈尔嫣第一次不给从小就跟着自己长大的紫兰半分脸面。转头又看向所有的丫鬟们，“还有，你们所有人也想清楚了，到底是我侧妃院的下人，还是另有其主？我可不想你们一仆侍二主。你们若还要一仆侍二主，那就趁早离开侧妃院。或者也看看之前那些丫鬟的下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整个院子里面还有其他女人的眼线，她根本心知肚明，只是在守孝一切都不方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了。这会子依着紫兰的事索性旁敲侧击一番，让丫鬟们有所收敛，也让背后的主子清醒点，她陈氏可不是草包，妄想把手伸到侧妃院里，她绝不容许。

　　她无心争宠也不屑这个侧妃之位，但不代表所有人能够欺到她头上，那是白日做梦。

　　所有丫鬟齐声表忠心，态度很谦卑，“是，婢子等忠心侧妃主子。”

　　可惜忠心二字，陈尔嫣都听烦了，“听得不算，你们要用时间证明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

　　陈尔嫣挥了挥手，叫她们下去，紫兰也下去跪着了，她不敢再惹怒主子。唯独留了个环佩，“主子，您心情不好，别跟紫兰一般见识，”顿一顿补上一句，“您知道的，她也是为您好。这女人的日子呀，都是这样过的。”

　　女人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陈尔嫣猛然间想起母亲最后的一封书信，里面写了一句：这女人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你嫁的不是一般人，他能够包容你的心里有其他男人多久呢？

　　往事都忘了罢，在平州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这些道理，其实陈尔嫣心里都明白，可本就真挚的感情真就不是想忘就能忘的，要是能忘记，那还叫感情吗？

　　坐在绣凳上，这些日子的她神情憔悴，不似从前光鲜亮丽，瞧着那盏绿茶冒着热气恍惚间又想起了他，神情更显呆滞，静默半晌才低悠悠的开口，“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环佩见此真是见怪不怪，主子是很倔强的人，她心里认定的事几头年都拉不回谁劝也不管用，“日子会一天天过去，很快的。”提起其它话茬，“主子，您一直闭门不出的抄经，想必还不知道，王妃有喜的消息吧？”

　　“真的？那可真是大喜事。”陈尔嫣双眼才有一丝神采，“我知道王爷一直想有嫡子嫡女呢，如今总算可以实现了。”

　　环佩呵一声打趣她，“哎哟，有人不是说，这辈子王爷的事都跟某人无关嘛……怎么，这事记得牢？”

　　陈尔嫣一愣，方才说完她也懊悔了的，当即一本正经的改口，“我说王妃，这不还有王妃嘛，你听茬了！我说等出了孝必要好好恭喜她。”

　　话音刚落，扭头进了里屋，不容环佩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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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飞快过去，就像环佩的话般没几天就到了元宵节，整个王府上下烧了元宵一块儿吃以度这个新年里最后一个节日，过了元宵节这才算新年结束。至于綮城街上夜里举办的赏花灯大会，唯独容若芬带着丫鬟小厮坐着马车去玩了。

　　汪静姝见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无数盏灯笼高悬照得通透，“怎么若芬还没回来？”

　　“容姑娘还没有呢，定是赏花灯猜谜语好玩便忘了时间，”品薇未见小厮通禀便晓得肯定还没回来，“您若累了也不必再等了，婢子等着就是。只再晚，整个王府都要下钥了。”

　　“我不困，白天睡多了，”汪静姝就是担心一个姑娘家的这么晚才回来，带了丫鬟小厮的也终究不安全，“再等等罢，她是知道王府下钥时辰的，应是快回来了。”

　　又晓问：“主子，等会子整个綮城要放烟花，您可要下床去看？”

　　汪静姝说：“不了，下床还得穿戴，看完又要换下再上床，如此麻烦。”却问一句，“今夜王爷宿在谁哪里？”

　　又晓说：“今夜去了柳昭训那里。”

　　说起这个，品薇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主子有了身孕反而更纵得王爷每晚都去不同院子里睡，除了白天过来看一眼，晚上的时候一夜都没来过，“谁知道王爷呢，反正他那么多女人，都可以睡呀。他要是一夜睡两三个也成，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汪静姝却奇怪，“你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品薇替主子抱不平，“您怀着孕，他一次都没留宿，每夜都睡不同的女人，他可真会享齐人之福。”

　　汪静姝哎一声，原是为了这个，品薇在为她抱不平，她心里暖融融的，“你也说我怀孕了，又不能伺候他，他留不留宿都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呀，又不能做什么。所以留他干什么？”抬眼看了下，“若我怀孕了，他还整天留在我这里，那些女人还不得醋翻天？！”

　　虽然她说的那么义正言辞，可心里还是隐隐发酸，微乎其微的一声叹。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女人的命就是这样。我还有个亲弟弟，他比三弟仅大三个月。只是出生未过周岁就死了。”

　　汪静姝还记得阿娘怀小弟弟大概两个月的时候，钟姨娘进了汪家作了妾，她人长得很娇艳，整日里忙于国事又不太近女色的父亲最终拜倒她的石榴裙下，几乎是专宠，很快有了身孕……阿娘终日愁眉不展，生怕父亲对她的孩子们不好，最终才刚七个月就早产又难产的生下小弟弟，因此才取名福之，希望他能够福禄寿喜，长命百岁。却未过周岁就死了甚至来不及上家谱序齿，只连带阿娘也因那次生产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后来又一直七灾八难，在她九岁那年就离逝了。至于钟姨娘她一生下三弟就被祖母卖掉了，从此权当汪府里没有过这个人，这么多年她也从未听父亲提过一字半句，男人的薄情可见一斑，就是不知道父亲是对阿娘有愧才不提还是根本忘了钟氏才不提？

　　从她嫁给王爷那刻起，她必须保持着一份冷静，或者说她再爱他也不会把全部整颗心都交付于他，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他不来正院而郁郁寡欢……如果这样的话只是苦了自己和孩子。她可不想像她阿娘一样，阿娘当时已有三个孩子仍然怕自己地位不保所以郁郁寡欢害惨了自己也害惨了腹中的孩子。

　　又晓猜到了什么，命这个话题很伤感，索性岔开话题，“主子，所以我觉得还是做男人好，要是人有下辈子我想做男人。”

　　“也不定，”汪静姝笑，“男人要保家卫国养家糊口，肩上的担子也不必女人松快。要是一个男人都没钱那娶什么妻子连养家都难。其实男人女人都有自己该干的事，谁都要成家立业。男人的业在外面，女人的业在里面。谁也不比谁轻松，”转头又说：“做男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这辈子做够女人了，那么下辈子是该做男人试试。”

　　做够女人了……

　　这话有点深意。也许是把做女人的酸甜苦辣都尝腻了才算做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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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9 重重嘱咐===

　　过了元宵节，整个平州的新年气息就淡了许多，王府众人都进入了平静状态，下人们各司其职，主子们各找事情做，由于王妃尚在安胎，日常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平常也就两位良娣因王府事务而通常进出正院。同时常夏姑姑正式进入了正院暂居，她得了王爷的示意，一方面照顾王妃身体，另一方面跟随两位良娣一起处理府务。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着，所有人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气在悄悄转暖，而汪静姝却一直没有下地，她身体弱又在头三个月，郎中再三提议不要运动以免动了胎气。就连正院的下人们都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生怕王妃身体有什么不妥。

　　转眼到了二月初，乍暖还寒之际，北方的天格外冷，一大早的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路上的行人还不肯脱冬袄，每家每户的炕上依旧暖融融。

　　而此时之前送汪府年节礼的小厮们要准备回去了，要带着十三车的赏赐一并回京都去，这十三车赏赐原该汪静姝亲自打点，可因为身体……终究还是没办成，都叫采玉又晓打点的，只她不肯安心毕竟是第一回赏赐，绝对不好马虎，仔细反复交代了几十遍，最终还是常夏姑姑看不过眼，亲自盯着那些赏赐装上驴车，一一写了签子，汪静姝才安心了。

　　只如今汪家的小厮要走了，汪静姝怎么也该亲自见人家一面，也好交代两句，这路途遥远，下回再传话已得半年后了。

　　“主子，下午汪家的小厮过来行告别礼，您有什么话要带给汪家的，通通告诉小厮即可。”采玉深知主子有所顾虑，“我已经问过郎中，只要小心些，没什么大碍的。至于常夏姑姑那边……她下午要去康良娣院谈府务，说是有笔账目不清楚。”

　　汪静姝微微颔首，下午常夏姑姑不在，她也能多提两句，“好，”顿一顿，“我给侄女取的名儿你们可带给小厮了？”

　　采玉回一句，“带了，您放心。”又补上一句，“又讲了您有喜的事儿，汪大人听了准高兴。”

　　汪静姝微微淡笑，这种笑她有点装不出来。因为他高不高兴……她不知道。她跟汪府本就两个阵营的人，各为其主，认真讲来还是敌人……如今的礼尚往来不过是按着规矩，毕竟按着孝道，在别人眼里她跟王爷就是汪达的女儿女婿。而如今皇帝还在，若哪天没了，太子一登基，也许所有的形势都会变得格外严峻，包括宁王府跟汪府的关系。到时候显然得争个你死我活。

　　眼下劝王爷放手好好守着封地过日子已然不可能，别看王爷像是整日没事干一般，就看他新年里接待了多少贵客就知道他跟皇城里的皇后太后以及背后势力绝对不会轻易罢手，势必将夺嫡进行到最后一刻，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谁赢。因为这件事不做则已，一做就没有回头路，要么赢成天下之主，要么输成阶下囚。

　　至于王爷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他从来不告诉她，从来没有提及过，因为她姓汪，因为她的父亲汪达是太子一派的忠臣，是不同阵营的敌人，所以哪怕现在她跟王爷关系有所缓和，她都不可能轻易得知那些暗藏的势力。她所知道的，也是别人都知道的罢了。在这方面，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她。

　　哪怕她怀了他的骨肉。汪静姝深知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很值得所有人关注。如果他是个儿子，那他并不仅仅是宁王嫡子，更是汪达的嫡亲外孙，有了这个孩子相当于是宁王府有了一定的筹码……宁王世子更可能是将来的皇帝，比起汪府所谓的满门忠心，还真不知道哪个更重要？

　　只她不知道她那忠心耿耿的好父亲会选择哪个？“希望父亲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做事千万三思而后行。”

　　采玉明白她的意思，有时候王妃从不隐瞒她那些……政事上的纷争，“您放宽心，老爷一定会好好思量的。”

　　汪静姝终究一叹。她的父亲她会不知？很是认死理的人，谁也劝不动。

　　很快午膳过后，常夏姑姑去了康良娣那里，汪静姝就趁此下地穿了戴好，在外屋里召见了领头的小厮，还是之前那个，“这天还冷得很，王府发放的冬袄你们尽可以穿着去，一路上放心些。既不要烦扰百姓生活，也不要走太多偏僻的小路山路，我瞧着还是走水路更安全。十三车赏赐都是一一写了签子的，一定要好生带到汪府。可明白？”

　　“王妃娘娘放心，小的等一定带到，都是擅长运东西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沿路都打点好了，一定不会有错的。”

　　汪静姝安心几分，又示意采玉端出一小匣子，里面放十几锭金元宝金络子还有一沓银票银钱，交到小厮手里，还有一张王爷亲自盖了印章的通行文书，“这些给了你。一切按着江湖规矩办事，让你押车，这里面是银钱，以备不时之需，你们一路上还得吃喝住店。”顿一顿，“只一点，沿路不可以仗着汪府和宁王府的名声欺压百姓，也不可以入夜吃酒作乐逛秦楼楚馆，绝对不可以败坏汪府和王府的名声。若到了汪府，这些还有剩余，你们便自己分了，当做补偿你们的酬劳。”

　　“多谢王妃娘娘！小的一定尽心完成。”

　　片刻汪静姝又告诫一句，“你是汪府的家生管事，这些规矩你都是知道的，以前汪府来往北边汪家的年节礼大多是你跟你哥一道处理的，所以汪府的规矩你是很清楚的。这点可明白？不能做的事，千万不要做。否则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的明白。”

　　关于这点，汪静姝知道他做的很好，只不放心再多说两句，“回了汪府以后，宁王府的事不要过多的讲。你们的大姑娘已经成了宁王妃，好坏都是我的事，我不想让汪府的亲眷家人知晓。千万不可将王府的事儿传言半句，不管这些天你在王府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可以说，我不想让他们担忧，可明白？若是家人问起，只说我有了身孕在平州日子过得很好，其它不要多言。”

　　“还有给大姐儿起的名字那个签子，你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