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人无完人嘛！你爸妈……嗐！还是不说他们了。”

　　苏冉适宜的接过这茬，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我爸要约我大伯来家里喝酒，麻烦您拨过去。”

　　“行，跟我来。”

　　老李头带着苏冉回到小卖部，开始拨电话。

　　苏冉的大伯名叫苏成伟，在城建监察队上班，是苏冉几个叔伯姨舅里唯一一位读过书的文化人，也是他劝苏铁坚持让原主读书，才让原主没有成为失学儿童。

　　苏成伟工作不错，家里装上了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接电话的正是苏成伟。

　　“大伯，我是苏冉。”苏冉自报姓名，又将苏铁的事情讲了一遍。

　　苏成伟隔了几秒才回答：“我这几天工作比较多，没空过去。你爸想喝酒的话，我这里有瓶不错的酒，让你文杰哥给送过去。”

　　“好的，我跟我爸说一声。”

　　苏冉说完这句，没等她问堂哥苏文杰什么时候来，苏成伟就把电话挂断了，话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就挂断啦？”老李头在一旁问。

　　苏冉点点头，略带为难的说：“我这耽误够久了，得赶紧进城，不方便再回去一趟，我妈或者我哥肯定回来您这儿买肉，您帮我捎个话吧！”

　　老李头人精似的，问：“怎么不是你买肉了？”

　　“我把钱交给他们了呀！”

　　“你这孩子……”老李头顿了顿，叹着气说，“太懂事儿了！”

　　苏冉假装看不懂老李头的惆怅，笑道：“您又夸我。”

　　老李头摇摇头，接着又问：“那奶粉我也直接给你妈或者你哥啦？”

　　“不用，我晚上又发酬劳了，回来付您钱。”

　　老李头这就竖起了大拇指：“孝顺啊！真孝顺！咱村里找不到比你还孝顺的人了！”

　　……

　　早上八点半，苏冉到了菜市口的菜场。

　　香菇要选没有开伞的、土豆要选没发芽儿也不带露头青的、猪肉要肥瘦相间的、鸡要重量合格的，太轻没肉，太重肉就柴了！

　　买好两个改善生活的大菜，苏冉想着时间还早，又怕裴云沧还没准备好，走走歇歇，慢悠悠的往菜市口胡同去。

　　距离菜市口胡同还有200米的样子，苏冉忽然看到裴子河从胡同里跑出来，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人。

　　苏冉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有小朋友跑出来玩走丢了，主动喊起了裴子河。

　　裴子河看到苏冉双眼一亮，却没有任何回应，转身就往胡同里跑，嘴巴里不停嚷着“来了、来了”！

　　苏冉：“……”

　　原来是来找她的！

　　但都看到她了，好歹帮她提一下东西吧？

　　肉、土豆和鸡一个比一个重啊，手都给她勒红了！

　　苏冉嘀咕着继续往前走，还没进胡同，忽地又看到了裴子河跑出来了，这回不止他一人，孩子王似的带着他的大部队。

　　剪着齐耳短发，笑起来有着一对儿可爱酒窝的是裴小鹊，脸颊带着红色胎记的裴子春，还有裴子峰、裴子兰等等……

　　苏冉的目光重点在裴小鹊的身上，脑中蹦出了一段原文：

　　“裴小鹊，你被丢在我家门前那天，站在墙头上叫唤的不是喜鹊儿，是一只膘肥体壮的乌鸦！你江爷爷不让我收留你，要我把你送到福利院，是阿沧拽着我的裤管儿求我留下你的！要知道你是这样的黑心肝儿，我就应该把你丢到那只乌鸦的嘴下让它把你啄了！”

　　这是裴月在裴云沧葬礼上说的话，那时候，已经回到父母身旁的裴小鹊已经改了名字，叫韩宝珠。

　　回到韩家，成为韩家宝贝，掌上明珠！

　　苏冉打量着眼前的裴小鹊，她笑起来的酒窝与原著里写的一模一样，对称又可爱，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擅长扮演天真无辜，但里面藏着不易被人发现的机敏和小心思。

　　比如现在，裴小鹊的眼睛就在告诉苏冉，她在防范自己！

　　当然，苏冉此刻神情也不大好看。

　　天知道苏冉上辈子骂过多少次裴小鹊，以至于现在看到她，苏冉只能展露一个不失礼貌的假笑。

　　“这是送给我们的吗？”裴小鹊打量着苏冉问道。

　　苏冉点头：“中午吃。”

　　裴小鹊立即主动的接走东西，分给裴子河等人提着。

　　苏冉觉得自己看裴小鹊戴着有色眼镜，便避开与她聊天，问起了裴子河：“你是特意带着大家来接我的吗？”

　　“不是啊，我的任务是望风，我妈买了鞭炮，要在你进门的时候放呢！快走啊，我已经跟我妈说过你要到了！”

　　裴子河喊着，又风风火火的跑起来了。

　　裴小鹊觉得裴子河没有说清楚，补充解释道：“我妈说春秋扇回到裴家是件大事情，得放鞭炮庆祝庆祝，加上裴派神鬼戏也有开唱前放鞭炮的规矩，所以，等下你过二门的时候她会点响鞭炮，鞭炮放完我哥就开唱，你有个心理准备，别被吓到了。”

　　苏冉以为裴小鹊说的是别被鞭炮吓到了，很随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全是要听到裴云沧唱戏了，激动难耐！

　　“噼里啪啦！”

　　鞭炮声在苏冉跨进二门的时候响起，白烟迅速将门内的景象遮掩，苏冉捂上耳朵，低着头快步穿过白烟区域，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猛然发现院子里摆着七八个纸扎人！

　　夸张的五官、惊悚的表情，配上带着硫磺味儿的白烟，使得苏冉有那么一刹那的愣神，以为自己来到了阴间地狱！

　　“啪！”

　　最后一个鞭炮炸完，喧闹结束，四周突然静的可怕，就在这时，四周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声，紧接着又起了风，吹得纸扎人晃晃悠悠，似是在鞭炮产生的硫磺烟里行走。

　　“哗啦啦……”

　　“哗啦啦……”

　　“冤……啊……”

　　随着一声凄凉幽怨的哭喊声响起，一个头戴贵气凤冠，身穿净白色精美绣花宫衣的身影踏着烟雾出现，身姿轻盈的穿行在白纸人阵中，缀在衣前衣后的白色飘逸丝带搅动着烟雾，烟波朦胧间，他似是在飘，而不是在走！

　　这就是裴派神鬼戏的鬼步！

　　那方才就是——裴云沧开嗓了！

　　此情此景，使得苏冉在八月的热暑天里打了个冷颤！

　　苏冉真没想到，裴派神鬼戏的开场是这样的！

　　裴小鹊方才提醒她别吓到了，更非是指放鞭炮！

　　苏冉捂着跳动的极快的心口，目光追着裴云沧在纸扎人阵里跑圆场。

　　忽然，苏冉觉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联想着身处的环境，苏冉先打了个冷颤以示心虚。

　　“来啊、来这边，别耽误我哥唱戏啊！”裴小鹊急得催苏冉道。

　　苏冉这才注意到进门的左侧是特意划出来的听戏区，摆着一排排的椅子，裴家人全部站在椅子旁，没有一个人落座，包括裴家院子的主人——裴月！

　　她穿着立领斜襟桔色棉麻长裙，身高得有一米七八的样子，身材高挑出众，气质温婉娴静，五官精致大气，虽未上妆，穿的也朴素，但苏冉已经脑补出了她扮上大青衣的样子！

　　她就是裴月啊！

　　裴之泓的玄孙，即裴之泓后，裴家最有天分的后辈，也是最有可能将裴派神鬼戏发扬光大的人！

　　可惜，裴月刚在京城扬名，就迎来了戏剧表演者最艰难的时刻，她只能在好友江昊清的帮助下隐姓埋名，求个安稳度过，免得让裴派神鬼戏断在她手中！

　　而裴云沧，就是裴月在最艰难的时期捡到的。

　　那时裴月尚未结婚，也无其他家人，她与裴云沧相依为命，从彼此身上获取温暖。

　　再之后，裴月就有了孩子缘。

　　有人故意把不要的孩子送到裴家院子门口，想让裴月帮忙养着，也有人在哪儿发现了没人要的孩子，让裴月去抱回来养。

　　这些孩子里，有裴云沧这种天生就是吃唱戏这碗饭的天才，也有十岁了还不能自己端碗的残障儿童。

　　裴月善良，只要是能救的孩子，她从不放弃，以至于裴家院子的孩子越来越多，苏冉记得原著里写过，裴家院子人最多的时候，有43口！

　　当然，不管有多少孩子，裴云沧始终是最优秀的那个！

　　裴月在裴云沧咿呀学语时发现他是个唱戏的好苗子，便从裴云沧会说话起，就教他唱戏，一直到教无可教，又用着裴家以前的关系，带裴云沧四处拜师，让他走裴派神鬼戏创始人裴之泓的路，综百家之长！

　　正因如此，在没有戏楼茶馆愿意让裴派神鬼戏登台唱演的当下，裴云沧能凭唱作念俱佳，文武昆乱不挡的才华在天茗茶馆挂上牌子，带着其他会唱戏的弟弟妹妹登台合演，担起裴家院子的开支！

　　===第033章 揭开裴小鹊的身世===

　　裴月面带微笑的朝苏冉招手，示意她快些过去落座，此时裴云沧即将走完圆场，苏冉再不敢发愣了，忙不迭的赶到观众区，双方简单地见了个礼便都落座了。

　　“苏小姐，今天唱《春秋梦》的第一场，准备的仓促，乐队也不齐全，你多担待。”裴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歉意。

　　《春秋梦》是裴派自编的神鬼戏，取材来自《搜神记》中的《杜兰香与张传》、《弦超与神女》、《紫玉韩重 》和《灵帝梦》，属于二次创作的剧目。

　　《春秋梦》讲的是神女杜兰香与凡人张郎的故事，张郎为人正直有德，当受天命为凡间帝王，神女杜兰香奉命下凡帮助张郎，嫁做张郎妻，为他生儿育女、披甲上阵、斩奸除恶，辅佐张郎登上帝位！

　　然而，张郎坐拥江山后，便与杜兰香离了心，不仅广纳美人儿，还轻信道士，杀了杜兰香，夺她功德，为自己谋得神位，自封灵帝！

　　杜兰香死后，回到天庭找天帝告状，天帝盛怒，准许只有魂魄身的杜兰香进入灵帝梦中报仇。

　　杜兰香在灵帝梦中将他杀死，夺回了自己的功德，重回自己的肉身当中，取代灵帝成为一代女帝！

　　《春秋梦》的第一场戏便是杜兰香被杀，故而开场便叫了一声冤。

　　“唰……”

　　裴云沧走完圆场，将春秋扇打开了，对着观众露出的是画有白色曼陀罗华的那一面，符合的是杜兰香神女的身份。

　　“阿母处灵岳，时游云霄际。

　　众女侍羽仪，不出墉宫外。

　　飘轮送我来，岂复耻尘秽。

　　从我与福俱，嫌我与祸会！”

　　这一段是带着韵律化的“韵白”，取自《杜香兰与张传》中的一段原文，前三句点名戏中人的神女身份，语调清冷孤傲，后一句是讲给张郎听得，威胁中带着愤怒，裴云沧用带着节奏感和音乐性的方式念出来，抑扬顿挫间情绪到位，悦耳又传神！

　　苏冉忍不住的叫了声好！

　　裴小鹊听见了，小声嘀咕道：“这碰头好叫的也太晚了。”

　　苏冉心有惭愧，的确，碰头好该是裴元沧亮相时便喊出来的，可她这个从异世界穿来的人对鬼神之事格外心虚，进了门就被眼前的场景给迷惑了，根本没能分辨出来呀！

　　“铛——”

　　锣响开奏，裴云沧翻腕耍扇，展示了一番扇子功后，将画有曼珠沙华的那一面对朝着观众，宣示着他的鬼魂身份，开始怒斥张郎的薄情寡义、狼心狗肺！

　　这一段属流水快板，裴云沧把杜香兰的生前痴情帮助和死后的怨愤不甘表现的极其到位，将苏冉带入戏中，想与裴云沧一起痛骂张郎！

　　“怨啊——我的天帝！”

　　这一句结尾里，“怨”字声低音轻，“啊”字猛然拔高，凄厉无比，最后四个字喊的是派杜香兰下凡的天帝，带着哀怨和委屈，令人忍不住的想为杜兰香掬一把辛酸泪！

　　这就是裴派神鬼戏！

　　可以随时随地带动观众的情绪，让观众为戏中人哭、为戏中人怒！

　　“好！唱得太好了！”

　　苏冉站起身为裴云沧鼓掌，所有观众都为裴云沧鼓掌！

　　裴云沧动作优雅的收起春秋扇，对着观众施施然一礼，踩着裴派鬼步退场，让苏冉直呼有眼福！

　　“苏小姐还喜欢吗？”裴月问的有些紧张。

　　裴派神鬼戏已有十几年没有在外人面前开演，这次仓促开演，准备不充足，乐队不齐全，中间不止有错板儿，京胡的托腔保调做的也不够好，在裴月看来，简直是一场可以打负分的演出，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没听裴云沧的，不要乐队，直接清唱了！

　　“喜欢！”苏冉不假思索的回道。

　　裴月愣了一下：“真的？”

　　“真的啊！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呢！”

　　裴月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苏冉知道裴月在唱戏上追求苛刻，见裴月如此，一定是方才那场戏有不完美的地方。

　　苏冉接着道：“你们准备了这么多道具，昨晚肯定忙到很晚吧？还有阿沧，上妆换衣也要很久吧？他是不是天没亮就起床做准备了？早知道会是这么隆重的一场戏，我真不该把时间定在今天上午，让你们熬夜忙活。”

　　“苏小姐帮我们找回了高祖父的春秋扇，值得我们这么隆重的对待。可惜还是仓促了些，下次，等裴派神鬼戏有机会登台唱全本的时候，我一定请苏小姐坐头排！”裴月无比郑重的对苏冉承诺道。

　　“好呀！我一定到场！”苏冉说着看了看裴云沧退场的方向，问，“阿沧什么时候出来呀？”

　　“他要出戏了才能出屋。”

　　苏冉知道裴云沧每场戏开场都会默戏，他对唱戏的认真如同裴月一样，方才有不完美的地方，裴云沧现在一定在复盘整场，找到可以改进的地方，避免下次出现同样错误。

　　苏冉想了想，问：“我能单独和您聊聊吗？有一件重要的事！”

　　“是你昨天说的那件事吗？”裴月问。

　　苏冉点点头，并看了一眼带着小朋友收拾院子的裴小鹊，把裴小鹊看得莫名其妙，惴惴不安。

　　“请跟我来。”裴月将苏冉带出热热闹闹的第二进院，去到第一进院的菜棚里。

　　苏冉直入主题，没有遮遮掩掩的说道：“我前些日子打听消息时，问到了裴小鹊的亲生父母在哪儿，您想把她送回家吗？”

　　裴月眉头一皱，万万没想到苏冉要说的是这件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苏冉继续往细致上面说：“裴小鹊的爸爸叫韩奇，妈妈叫王青，裴小鹊出生时韩家很穷，奶奶又重男轻女，逼着裴小鹊的爸爸把她给丢了。现在韩家从商，在顺义和昌平开了几个厂子，经济条件十分优越，裴小鹊也有了两个弟弟。”

　　裴月拧着眉说道：“这么多年都没见韩家人找小鹊，可见他们还是重男轻女的，就算他们现在家庭条件变好了，小鹊回到家也不一定能享受到优待。”

　　“裴小鹊的奶奶八年前就死了，现在韩家做主的是裴小鹊的妈妈王青，他们不找裴小鹊，应该是没想到裴小鹊还活着。”

　　“也是……”裴月回忆着过去，低声说道，“小鹊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