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能出错的,不然还得再算一遍,劳心费神。
裴融淡淡颔首,仍然高深莫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檀悠悠羞答答:“夫君,别这样盯着人家看,怪害羞的……”
“……”裴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眼角瞥到下人们都在偷笑,于是整个人微微僵硬。
“银鼠皮三百二十张,每张作价一两六钱银……灰鼠皮五百一十张,每张作价九百五十文……火狐皮十张,每张作价二十一两银……”
檀悠悠听到这里,立刻冲着裴融讨好一笑,她的火狐皮裘呀!耶!
裴融不理她,她也不在意,继续侧着耳朵听陈叔念账册。
片刻功夫,两页账册念完,众人齐刷刷看向檀悠悠,包括裴融在内。
“全是皮货,夫君真是买了不少好东西。”檀悠悠慨叹一番,见大家等得不耐烦了,才道:“一共是三千五百六十一两五钱银子。”
众人又一同把目光投向裴融,裴融面无表情地点头,目光深深看向檀悠悠,檀悠悠喜滋滋地冲他比了个剪刀手。
裴融板着脸不理她——简直不知所谓。
然而,即便有裴融背书,侯府众人也还是不太敢相信新进门的少奶奶竟然能有如此本事,于是又一起转头看向陈叔。
陈叔是侯府多年的老管事,算账管账自有一套,虽然不像裴融、檀悠悠这般心算厉害,算盘却是打得极好的。
裴融点了头,陈叔便笑着和檀悠悠道一声罪,拿了算盘当众核算一番,报数:“确实是三千五百六十一两五钱银子,少奶奶算的准确无误。”
这样,便算是当众解了裴融帮檀悠悠作弊的嫌疑。
众人议论纷纷,话语中多是对檀悠悠的称赞和惊讶。
“咳咳咳……”安乐侯咳得声嘶力竭,皱而愁苦的脸憋得发紫,檀悠悠一个箭步冲过去,趁着裴融和李姨娘给安乐侯抚背之时,适时递上一碗温度适宜的茶水,柔声道:“公爹,您喝点水润润嗓子。”
安乐侯撩起眼皮子直愣愣地注视着她,浑浊的眼珠子闪着不同寻常的亮光,皱巴巴类似法国斗牛犬的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檀悠悠被他盯得发毛,求助地看向裴融。
却见安乐侯抬起手来,稳稳接过她手里的茶碗一饮而尽,随即仰天“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将手捂住脸无声啜泣,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檀悠悠真被吓着了,难道是关家里太久精神不稳,再被她亮这一手绝活给刺激得彻底疯了?
又或者是这碗茶其实被宗人府下了药,借她的手要害安乐侯?再不然,是嫉妒的杨表妹使坏想要陷害她?
檀悠悠细思极恐,一个纵步跳到裴融身后藏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害怕地道:“夫君!公爹这是怎么了?我发誓,我端给他老人家喝的茶绝对没问题!不是,我什么都没做!”
话音未落,就见裴融半垂眸子严厉地注视着她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父亲这是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
难道是因为突然发现她这个儿媳其实天纵英才?又或者是因为发现自家挺有钱的,随随便便就能从京城买这么多贵货回来?
檀悠悠见裴融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就识趣的没敢开口惹事,静悄悄躲到一旁看热闹。反正贵族的事情咱也不懂,咱也不敢问就是了。
安乐侯又哭又笑折腾良久,终于安稳下来,接过李姨娘递来的热帕子使劲抹一把脸,朝檀悠悠露出一个慈祥(可怕)的笑脸:“儿媳妇,你过来。”
“好的,公爹。”檀悠悠有点慌,人在笑,脚在动,就是半天挪不到安乐侯面前。
裴融实在看不下去,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前一推,檀悠悠灵巧如猴,反手捉住他的手臂以千斤坠的姿势挂上,可怜兮兮地小声央求:“夫君……”
裴融没吱声,却上前一步将她护在怀中,同时也断了她的退路。
檀悠悠紧紧贴着裴融宽阔温暖的怀抱,感觉到他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发顶,胆子渐渐恢复正常。
“公爹,您老有什么吩咐?”她确信自己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笑得真诚而谄媚,弱小而可怜。
“你……很好。”安乐侯又仔细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闭上眼睛缩进狐裘之中,不再说话不再动弹。
“谢公爹夸奖,儿媳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需要继续学习……”檀悠悠还没说完套话,就见裴融上前和李姨娘一道把安乐侯扶上软轿,一起送去了后头。
檀悠悠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正堂上,独自面对侯府的下人们,非常不得劲儿——感觉是个被抛弃被孤立的外人,弱小又可怜。
“下仆见过少奶奶!”陈叔和龚叔突然喊了一声,当先跪在她面前。
紧接着,所有下人,包括知业在内,全都齐刷刷地跪下去,整齐划一地喊道:“下仆见过少奶奶!”
两只乌鸦被这洪亮的声音吓住,“呱呱”叫着从墙头飞上天空,其中一只顺便在半空中拉了泡屎。
檀悠悠看着面前一堆黑亮黑亮的脑袋,很有些不知所措,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恭喜弟妹。”杨慕飞走过来,朗声笑道:“姑父觉得你很好,非常配得起安乐侯府的女主人身份。”
檀悠悠对杨慕飞的印象不坏,却也没忘记此人其实是杨暮云的亲哥,当即虚伪一笑,优雅地对他行了个礼:“多谢表哥称赞,今后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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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势利的家伙
“少奶奶,您把账结了再走吧。”陈叔等人热情地挽留檀悠悠干活。
檀悠悠坚决不肯:“还是等夫君回来再结吧。一则他没交待过,我不好自作主张;二则我还不熟悉情况,万一弄错不好办。”
杨慕飞道:“弟妹只管放手去做,向光不是小气的人,且我看你这本事,定然不会出错。”
“唉……表哥是男人,哪里晓得做女人、为人妻的难处。”檀悠悠叹息着,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裴融要伺候他爹,还有一摊子家务没处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房,正好是她的补眠休闲时光,当牛做马这种事还是留给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裴校长比较好。
新房里燃着四个炭盆,烤得屋子里暖洋洋的,檀悠悠才进门,青嫂和米嫂就赶上前来,一个接过她的斗篷挂好,一个端了热水巾帕给她洗脸洗手。
等到檀悠悠收拾妥当坐下去烤火,茶水果子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她临幸。
“家里有两个年长的嫂子操持着真是好。”檀悠悠狠狠地夸了米嫂和青嫂一通,懒洋洋地歪倒在椅子上,再把腿翘起搭上杌子,喝水吃果子嗑瓜子忙得不亦乐乎。
米嫂和青嫂对视一眼,几次欲言又止都忍了下来。
柳枝给檀悠悠使眼色,示意她收敛着些,别叫人看不惯这副懒散模样,这才新婚期间呢,新媳妇都要低调做人,别让人小看了。
檀悠悠压根就不理柳枝,反而更加明目张胆了几分:“米嫂啊,我记得你家那位管着府里的小件家具?有没有躺椅或是摇椅贵妃椅之类的?给我抬一张过来,再选个舒适好看的垫子一并搭着。”
米嫂有些吃惊,随即很恭顺地道:“是,少奶奶是亲自去选还是拿册子过来挑?”
檀悠悠笑道:“这些日常要用的东西必须亲自试过才知道舒不舒服。柳枝你去选。”
等到柳枝和米嫂出了门,她也喝了半壶茶、吃了两个橘子、一把瓜子,炭盆热乎乎地烧着,烤得她昏昏然想睡觉,当即打着呵欠走到床边一头栽下去,蹬了鞋子钻进被窝就开睡。
迷迷糊糊中似是听见有人进来,她拉起被子盖住头表示谢绝打扰,不然会有起床气。
那人在她床前默然站了片刻又离开,很识趣地没打扰她。
檀悠悠放心大胆地摊平了睡,睡着睡着梦见自己被下雨淋湿了,吓得一身冷汗惊醒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摸身下看看有没有尿床。正在窃喜是干的,就觉着一滴水珠沿着自己的脸颊流了下来,冰凉剔透。
檀悠悠将食指接住那一滴水珠,慢吞吞回头,只见裴融手里拿个装着清水的茶杯站在那里,冲着她温文尔雅地笑。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着他的笑容和之前相比不太一样。
“夫君,刚才是你浇水在我脸上?”檀悠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裴融。这个势利的家伙,看她有本事,笑容都甜了几分。
裴融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一副表情,兴师问罪似的,便也收了笑容淡淡地道:“一个时辰早就到了,我叫你起床。”
“哦。谢谢夫君监督我变得更好。”檀悠悠很没诚意地表示了感谢,抹去脸上的水珠,翻身下床朝着外间走:“我去收拾一下箱笼。”
放箱笼的库房隔壁就是柳枝的房间,这丫头的床铺布置得挺暖和干净的,她可以借口收拾箱笼在那里再睡一觉。
“箱笼可以改天再收,不急在这一时。”裴融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去,沉声道:“你没有告诉过我你会心算,而且这么厉害。”
“夫君也没问过我嘛,哪有自吹自擂的,那样太张狂了,要不得。”檀悠悠牢牢记着“谦虚是成功之母”这句话,谦虚得自然而然。
“这是非常难得的本事!你什么时候学的?跟谁学的?”裴融大有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劲头。
“我也不知道,睡醒一觉就会了。”檀悠悠冲着他咪咪笑,明显的敷衍了事。
“你不愿说,我不勉强。”裴融有些失望地换了话题:“之前约好一起布置屋子的,走,咱们挑摆设去!”
檀悠悠所有的困意立时消散,真诚地道:“可是,我还想去探望一下公爹呢,我很担心他老人家。”
“父亲无碍,他是高兴的。”裴融微微一笑:“他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干,很惊喜。你还会些什么?”
所以之前还是看不起她嘛,檀悠悠看破不说破,回报裴融以同款微笑:“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夫君,我们是去库房挑选还是拿了册子挑啊?”檀悠悠自如地转换到摆设这个话题上,紫金碧玺盆景、宝石盆景……都到碗里来吧!
却见裴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去库房?我们去花房。”
檀悠悠顿生不妙之感,为什么不去库房,要去花房?难道安乐侯府竟然富豪到如此程度,所有的金银宝石类盆景都单独分类用了一个库房收纳吗?这个库房叫花房?
“走吧,趁着天光还早,看得清楚,你可以随便挑。”裴融大步流星往外走,檀悠悠忐忑不安地碎步追出去:“夫君,夫君,花房里放的都是什么花?有没有金银宝石花?”
“金银宝石花?”裴融作思考状,在檀悠悠不耐烦之前很肯定地道:“有的。”
那就好。檀悠悠沾沾自喜:“那我们快些!”
“从这里到花房差不多要一盏茶功夫,我正好带着你熟悉一下环境。”
裴融放慢脚步,指着周围的房屋院落介绍给檀悠悠听:“咱们家是个四进的大宅子,后头附带一个大园子,里头有荷塘水榭这些,因着人少,许多院落都封了,只余下父亲住的正院,你我住的宽勉窄,客房,还有前院的书房、正堂……”
檀悠悠只抓住一个重点:“杨家表哥和表妹住的是客房?”
裴融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住客房。”
檀悠悠忍不住勾唇而笑,裴融发现了,低声道:“你不必与她计较,左右她这两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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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随遇而安的心
“这几天就走?冰天雪地的,不如留他们过了年再走,家里也热闹。”檀悠悠很惊讶,总觉得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不太可能在寒冬腊月里赶路,又没啥急事。
裴融颇意外,转头看着她道:“你愿意留他们过年?表妹隔三岔五总找事儿,你不生气?”
说起这个,檀悠悠很是同情杨慕云:“我为什么要生气?杨表妹很惨的,每次都是她吃亏。”
“……”裴融沉默片刻,道:“你很好,有宽让之心,我们住的地方叫宽勉斋,就是要宽让勤勉的意思。”
檀悠悠拍手:“太好了!夫君也是很宽让的人!咱俩志同道合!所以……”
“人生在世,勤勉必不可少。”裴融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推开一道门:“这里就是花房了。”
檀悠悠扶了一下额,满屋青枝绿叶、繁花如锦,是真正的花房,她就知道她没那种命。
“不喜欢吗?”裴融小心摘走一片黄叶,说道:“因为父亲久病心情不好,我便花费很多心力建起这个花房,让他一年四季都有鲜花欣赏,心情和身体都能好很多。”
虽然并不百依百顺,其实还是很有孝心。檀悠悠热情洋溢地赞颂美丽的花房:“怎会不喜欢呢?这个花房太美了!我只要一想到夫君的孝心,就觉得它更美了十分!看看这些兰花,珍贵又优雅,看看这些茶花,富贵又堂皇……”
“停!”裴融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道:“你怎么这样……”
“这样谄媚是不是?”檀悠悠忽闪着小鹿眼,羞涩地道:“其实我还想为此写诗作词来着,就是文采不行,力不从心。”
“……”裴融无言以对,只希望快些结束此次花房之行:“这是你要的金银花。”
屋角一根花藤盘旋而上,零星开着几朵黄色或是白色的小花,幽香迷人,是不折不扣的金银花。
裴融试图引导她:“金银花不适合放在室内,我这是为了给父亲做茶饮用的,要不换一盆?”
“好,夫君觉得什么好就拿什么。”檀悠悠已经没有任何期待,哪怕裴融给她一盆草,她也会欣然接受并称赞一百二十个字。
“这是石花。又叫石胆草和石莲花,全株入药,可治疮毒肝病,还可美颜去斑,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宝石花。”裴融指着墙根下方一个不起眼的陶罐,里面的植物叶片层层叠叠长成莲座形状,开着紫色的小花,看起来很特别。
“就是它了!原来是叫石花啊!我早就想要了,一直没找到,没想到夫君竟然有!”檀悠悠愉快地端起了陶罐,打工人都有一颗随遇而安的心,虽然不是真的金银宝石,可以美容养颜也不错,何况还能满足大老板的虚荣心。
裴融果然很高兴,立即叫来粗使婆子又挑了两盆珍稀兰花和一盆茶花,浩浩荡荡回了房。
柳枝和米嫂正在布置躺椅,见裴融进去,二人都很不安,垂着手很小声地问好,悄悄观察裴融的脸色。
想要得到下属的拥护,决不能把为自己卖命的下属推出去抵挡炮火!檀悠悠很有担当地站出来:“夫君,我太懒了,总想睡觉,为了循序渐进地改正这个错误的习惯,我让她们布置了这个躺椅。实在想睡的时候就在上面打个盹儿,不至于躺下去就起不来。夫君会支持我改正不良习惯的吧?”
裴融沉默片刻才点了头,他是真的很看不惯躺椅这种容易让人懒散的家具,但檀悠悠的眼睛太亮,又是婚后第一次发号施令,还当着下人的面,为了维护女主人的威严,他决定让她使用半个月再搬走。
檀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