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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_分节阅读_第106节

《流水迢迢》 箫楼 9710 2021-04-26 18:38

  只是望着她微笑,说不出话来。

  江慈坐起,裴琰上前将她扶住,声音也有些柔和:“起来做什么?躺着吧。”

  江慈目光在帐内扫了一圈,不见那个身影,面上闪过失望之色。崔亮看得清楚,道:“你本有寒气在身,未曾康复,现在骨头又伤了,我得给你换过一套蟒针进行治疗,到我帐中去吧。”

  裴琰忙道:“就在这里施针好了。”

  崔亮看了看旁边的宁剑瑜、田策等人,微笑道:“相爷,你们在这中军大帐商议军机要事,我又怎能静心替小慈施针。”转向江慈道:“能不能走动?”

  江慈一面下榻,一面笑道:“只是手伤,当然能走。”

  已近傍晚,阳光仍有些火辣辣的,卫昭负手而行,慢悠悠走向营帐。将到帐前,崔亮在十余名长风卫的护拥下,自东首而来,在他面前站定。

  崔亮望着卫昭,微笑道:“崔亮斗胆,以后战场之上,还请大人听令行事。”

  卫昭静默须臾,道:“是我一时鲁莽,子明莫怪。”

  “多谢大人。”崔亮一笑:“大人今日违反军令,本应以军规处置,但大人是监军,代表天子尊严,刑责可免,却需受小小惩罚。”

  卫昭盯着崔亮看了片刻,淡淡道:“子明请说。”

  崔亮神色淡静,道:“我要去大帐与相爷商议军情,却忘了带画好的车图,崔亮斗胆,请大人去我帐中取来,送来大帐,大人若不送来,我和相爷便会一直在大帐等着。”

  卫昭也是心窍剔透之人,嘴角轻勾:“子明这个惩罚倒是新鲜,卫昭甘愿受罚。”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微微欠身,擦肩而过。

  江慈得崔亮嘱咐,在他帐中安坐运气,右臂却仍是疼痛难当。她听了崔亮所言今日战场之事,满心记挂着那人,刚站起要出帐门,微风拂动,一人从外进来,将她抱回席上躺下。

  此时天色渐黑,帐内有些昏暗,江慈仍可看见卫昭身上白袍血迹斑斑,她眼圈一红,却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

  卫昭探了探她的内息,放下心来,却也心头微酸,良久方是一句:“你胆子倒是不小。”

  “三爷今日才知我胆大?”江慈嗔道,泪水却溢了出来。

  卫昭伸手,替她拭去泪水,炎热夏季,他的手犹如寒冰,江慈更是难受,祈求地望着他:“三爷,咱们回去吧。”

  “咱们?回去?”

  “是。”江慈凝望着他:“我想跟三爷回、回家。”

  卫昭茫然,家在何方?回家的路又在哪里?江慈再攥紧些,卫昭却轻轻摇头:“我的仇人在这里。”

  江慈黯然望着卫昭,却也不再劝,过得一阵,微微一笑,轻声道:“那好,三爷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罢了。”

  卫昭慢慢反握住她的左手,凝视着她,低声道:“以后,别叫我三爷,叫我无瑕。”

  江慈望向他的双眸,含着泪微笑,柔声唤道:“无瑕。”

  卫昭百感交集,片刻后方低沉地应了声,江慈偏头一笑,泪水仍是落了下来。

  这一日,二人同在生死关口走了一遭,又都同时为对方悬了一整日的心,此时相见,反觉并无太多话说,只是静静地坐着,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便觉心静心安。

  他冰凉的手,在她的小手心里,慢慢变得温热。

  江慈低咳了两声,卫昭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蹙起:“有些发烧。”

  “不碍事,崔大哥说会有两天低烧,熬过这两天就没事了。”她将他放在额头的手轻轻扳下,紧紧攥住,犹豫半响,终于说道:“无瑕,崔大哥是好人。”

  卫昭心下了然,淡淡一笑:“你放心,你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救他性命,我又怎会伤他?更何况,他确是仁义之人。”

  江慈放下心事,依在他怀中,闻着他白袍上淡淡的血腥气,再也没有说话,慢慢睡了过去。待她睡熟,卫昭再抚了抚她的额头,方将她放下,悄然出帐。

  为防桓军夜间突袭,军营灯火通明,巡夜将士比以往多了数倍。卫昭一路走来,却恍觉眼前只有天上那一轮明月、数点寒星,像她的明眸、像她的笑容,一直陪伴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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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5 一零六、咫尺天涯

  崔亮这夜为裴琰和宁剑瑜等人讲解《天玄兵法》中的天极阵法,他口才本就好,变化繁复的阵法经他一讲,变得极为清晰明了,满帐人听得浑不知时间。待帐外隐约传来换防的更鼓声,崔亮停住话语,众人才惊觉竟已是子时。

  裴琰站起笑道:“子明辛苦了。今夜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宁剑瑜心痒难熬,过来拍了拍崔亮的左肩:“子明,不如今夜咱们抵足夜谈吧,我还有几处不明,要请子明指教。”

  许隽过来:“干脆咱们一起,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

  宁剑瑜作势踢他:“你就爱凑热闹,一边去!子明今晚是我的。”

  崔亮忙道:“改日吧,小慈还在我帐中,我得去照顾她,昨夜若非她舍命相救,我便要死于易寒之手。”

  许隽“啧啧”摇了摇头:“看不出这小丫头,倒有一股子英雄气概,不错,比那些扭扭捏捏的世家小姐们强多了,不愧是咱们长风骑出来的!”

  裴琰微笑道:“我送送子明。”

  二人快到崔亮军帐,崔亮立住脚步,笑道:“相爷早些歇着吧。”裴琰看了看,道:“小慈似是睡了,不如子明去我帐中吧。”

  “这两晚我得守着她,她患疫症时以身试药,伤了脏腑,未曾康复,眼下又受剑伤,如果这两日高烧不退,极为危险。”

  裴琰面色微变,急行两步,撩帘入帐。崔亮“嚓”地点燃烛火,裴琰蹲下,摸了摸熟睡过去的江慈额头:“烧得厉害。”

  他忽觉心头竟有微痛。崔亮拧来湿巾,覆于江慈额头,裴琰忽然端坐,握住江慈左腕,运起至纯内力,沿着她手三阴经而入,在她体内数个周天,流转不息。

  崔亮忙取出蟒针,扎入江慈相关穴位,江慈昏睡中轻“嗯”了一声,却也未睁眼,依然沉睡。待觉她内息稳些,裴琰方放开她的左腕,再看了她片刻,道:“现在想起来,昨夜真是险。”

  “是啊,若非小慈,我此刻已在阎王殿了。”崔亮苦笑一声,望着江慈的目光充满怜惜:“有时我觉得,她比许多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勇敢。相爷有所不知,那时为找出治疗疫症的药方,我换了很多方子,小慈试药后疼痛的样子,凌军医他们都看不下去,她却还反过来安慰我们。”

  裴琰闻言怔然不语,良久方道:“她变了很多。”

  “是吗?”崔亮轻轻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她天性纯良,从没改变。相爷太不了解她了。”

  裴琰取下江慈额头的湿巾,再度浸入凉水之中,崔亮忙道:“还是我来吧。”

  裴琰不语,拧了湿巾,轻轻地覆在了江慈额头。江慈微微动了一下,口中似是说了句什么,声音极轻极含糊,崔亮没有听清,唤道:“小慈。”江慈却依然沉睡。

  崔亮抬头,见裴琰面色有异,竟似有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伤感,却又好似还有几分愤懑与不甘。

  “无瑕,咱们回去吧——”

  裴琰猛然站起,掀帘出帐,满营灯火都似很遥远,只有这句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次日桓军守关不出,裴琰便于午时命长风卫传令,召集诸将领齐聚大帐。宁剑瑜等人走入大帐,都微微一愣。只见裴琰端坐于长案后,甲胄鲜明,神情严肃,案上还摆着紫玉帅印。

  裴琰平素亲易平和,与众人商议军情也总是谈笑间决定,此时这般情形,令众人暗凛,忙按军职高低依次肃容站立。

  待众人到齐,裴琰向安潞道:“去请卫大人。”

  卫昭片刻后进帐,看清帐内情形,在帐门口停立了片刻。裴琰抬头,眼睛慢慢眯起,声音淡然:“监军大人,请坐。”

  一名长风卫搬过椅子,卫昭向裴琰微微欠身,一撩袍襟,端然坐下。

  裴琰正待说话,眼角余光扫过卫昭腰间,那处绣着的一枝桃花灼痛了他的眼睛。短暂的静默,让帐内之人心头惴惴,裴琰终缓缓开口:“从今日起,全军熟练‘天极阵法’。”

  他转向崔亮,微笑道:“有劳子明了。”

  崔亮将连夜抄录画好的阵法图及注解发给众将领,裴琰道:“此阵法用来对桓军作重要一战,需操练多日。众将领一概听从子明号令,带好自己的兵,熟练阵法。”他顿了顿道:“此事仅限帐内之人知晓,如有泄露,斩无赦!”

  众将领躬腰应诺,声音齐整,帐内便如起了一声闷雷。卫昭面上神情平静,坐于椅中,不发一言。

  裴琰再沉默片刻,转向崔亮道:“军师。”

  “在。”

  “请问军师,如有阵前违反军令、不听从军师号令指挥者,按军规该如何处置?”

  崔亮心中明白,有些为难,却也只能答道:“阵前最忌违反军令、不听从指挥,凡有犯者,斩无赦。”

  “你们都听清楚了?”裴琰声音带上了几分严厉。

  一众将领慑服于他的严威,甲胄擦响,齐齐单膝跪地:“属下谨记!”

  卫昭嘴角慢慢涌上一抹冷笑,他拂袖起身,负手而立,淡淡道:“卫昭昨日有违军令,且误伤了几名长风骑弟兄,现自请侯爷军法处置。”

  “不敢。”裴琰神色淡静,道:“卫大人乃监军,代表天子尊严,裴琰此话,并无针对大人之意。”

  卫昭眼光徐徐扫过帐内诸人,再深深地看了裴琰一眼,大步出帐。

  众人都觉裴琰与卫昭今日有些异样,见卫昭出帐,均暗中轻吁了一口气,但不到片刻,卫昭又返回大帐。

  众将领转头,见卫昭双手托着蟠龙宝剑,忙又齐齐下跪。裴琰眉头微皱,无奈下从案后起身,正要下跪,卫昭却将蟠龙宝剑放于紫玉帅印旁,再向长案单膝下跪,冷声道:“卫昭有违军令,现暂交出天子宝剑,并请主帅军法处置。”

  卫昭此言一出,帐内之人除三人外,都大感震惊。卫昭飞扬跋扈、恃宠而骄之名传遍天下,传言中他见了太子也从不下跪行礼。这数月来,众人对他或避而远之、或见他与侯爷相处融洽敬他几分。大家虽也在背后暗赞他武功出众,但在心底,总存着几分鄙夷轻视之心。此时见他竟是如此行事,心中便都有了另一层看法。

  裴琰低头不语,慢慢坐回长案后,盯着卫昭看了一阵,面上涌出一丝浅笑,叫了一声:“卫大人。”

  “在。”

  “卫大人阵前违反军令,本来定要以军规处置。但大人乃监军,代表天子尊严,身份贵重,且大人并非我长风骑之人,以前也从未入伍,不识军规,情有可原,大惩可免,但小戒难逃。”

  “卫昭甘愿受罚。”卫昭的声音漠然而平静。

  裴琰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本帅就罚卫大人在帐内禁闭三日,不得出帐一步。”

  卫昭也不答话,倏然起身,向裴琰微微躬腰,再双手托起蟠龙宝剑,出帐而去。

  崔亮微笑道:“诸位对阵法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众人回过神来,见裴琰神色如常,便又齐齐围住了崔亮。

  江慈这日烧得有些迷糊,睡了一整日,无力起身。帐外渐黑,仍未盼到那人身影。她躺于席上,一时在心底轻唤着他的名字,一时又担忧他在战场上激愤行事,一颗心时上时下,纷乱如麻。

  正胡思乱想间,一人掀帘进来,帐内未燃烛火,江慈又有些迷糊,张口唤道:“无——”瞬间发现不对,将后面的字咽了回去。

  裴琰面上笑容微僵,转而走近,点燃烛火,和声道:“可好些?”

  江慈淡淡道:“好些了。”

  裴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皱眉道:“怎么比昨日还烧得厉害些?”

  “没有大碍,崔大哥说,会有两日发烧。”江慈轻声道:“相爷军务繁忙,亲来探望,江慈心中有愧,还请相爷早些回去歇着。”

  裴琰却微微一笑:“你救了我的军师,便如同救了长风骑,我来看望是应该的。”说着拧来湿巾,覆于江慈额头。

  他又柔声问道:“吃过东西了没有?”

  江慈盼着他早些离去,忙道:“吃过了。”

  “吃的什么?”

  江慈噎了一下,道:“小天给我送了些粥过来。”

  “白粥?”

  “嗯。”

  裴琰一笑:“那怎么行?得吃点补气养血的。我命人熬了鸡粥,等下会送过来。”

  江慈无力抬手,忙摇头道:“不用了,啊——”她这一摇头,额头上的湿巾便往下滑,盖住了她的眼睛。

  裴琰忙将湿巾拿起,但江慈睫毛上已沾了些水,颇感不适,便拼命地眨了几下眼睛。

  高烧让她的脸分外酡红,她拼命眨眼的神情,一如当日在相府西园被药油抹入眼后的神态。裴琰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是将湿巾用力拧干,轻轻地替她擦去睫毛上的水珠。

  江慈却满心惦记着那人,怕他此时前来与裴琰撞上,便望着裴琰,轻声道:“相爷,我要睡了。”

  “你睡吧。”裴琰从身后拿出一本书,微笑道:“子明现在我帐中给他们讲解兵法,吵得很,我在这边看看书,清静一下,不会吵着你。”

  江慈愣了一下,转而微笑道:“可是相爷,我这人有个毛病,只要有一点烛火,我便睡不着。”

  “是吗?”裴琰右掌一扬,熄灭烛火,黑暗中,他微微而笑:“也好,我正要运气练功,咱们互不干扰。”

  江慈无奈,索性豁了出去,道:“相爷,还得麻烦您出去,我、我要小解。”

  大半年前在清河镇的往事蓦地涌上裴琰心头,他沉默片刻,淡淡道:“萧教主今夜可不会来。”

  江慈一惊,裴琰轻笑,笑声中带着些苦涩。笑罢,他站起来,道:“你可不要又像以前一样,骗我说萧教主要暗杀你。”说着快步掀帘出帐。

  第二日,江慈烧退了些,也有力走动,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便出了崔亮军帐,悄悄往卫昭军帐走去。

  卫昭正坐于灯下看书,见她进来,身形急闪,将她抱到内帐的竹榻上躺下,摸了摸她的额头,修眉微蹙,语带责备:“烧没退,到处乱走做什么?”

  江慈觉有些委屈,便抿着嘴望着他,眼中波光微闪。卫昭一笑,低声道:“我这三日不能出帐。”

  江慈却是一喜,道:“那就不用上战场了?”

  卫昭一时无言,握住她的左腕输入真气。江慈安下心来,轻声道:“无瑕。”

  “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卫昭望上她的眼睛,秋水清瞳,黑若点漆,满含着温柔与期盼,他心中一暖,低声道:“你放心。”转而嘴角轻勾:“我若再冲动,少君罚我一辈子不能出帐,可怎么办?”

  江慈这才知前因后果,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我也去违反军令,让他罚我和你一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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