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对你说。”
说完他便挂了,不等我拒绝。
我摊开手心,看一眼那镇静剂,呆了许久,最后还是咬咬牙,翻下马桶盖,坐着等候胡骞予。
不多久,有人进来,透过隔间下面的缝隙,我看见一双男士皮鞋。
应该是胡骞予。
我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打开门。
随即,我愣住。
面前的这人,自然不是胡骞予。
而是李牧晨。
我声音僵冷:“什么事?”
他却温柔回答:“麻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李牧晨微笑,不说话。
胡骞予:
在葬礼上遇见为零,我并不意外。反观为零,她一见到我,脸色便一沉,不明显,但我却看得分明。
她始终是需要人疼的女子。但同时,她对自己和别人都能够很残酷。她不声不响离开别墅,约见面,就约在酒店——
没人能比她更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无妨,是我的,终究逃不掉。
此时的为零,与平常一般无二的修身套装,胸前别着朵百花。她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凌厉的美。但是,厉害的眸子,却嵌在一张素白的小脸上。她的外表,和她的性格一样,矛盾地让我窝火。
托尼的葬礼,我陪我母亲前来。长辈的事,我不方便多问,母亲要我陪同她出席葬礼,我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母亲一看见为零,便转过脸来就对我说:“帮我去看看你姚伯伯来了没有。”
我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为零,才点点头,转身朝入口走。
姚亦琛也出席托尼葬礼,我倒是没什么惊异。道貌岸然的人我自小见得多了。更何况,有谁,能比我更适合此四字?
凶手为受害者践行。上帝终会落下惩罚。可惜,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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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所谓选择
我在出口处等候,左手边就是停车场。我迟迟不见姚亦琛的车子出现,无所事事,拿烟出来抽。
烟雾缭绕中,我看见路上拐进来一辆车,此车并没有停在停车场,而是直接开了进来。
车身与我擦身而过瞬间,我透过降下1/4的车窗,看见端坐其中的李牧晨。
李牧晨也看到了我。
而他旁边,似乎还坐着个人,我余光瞥见,正要投眼去看,这时,李牧晨脸上闪过一丝局促,这抹异样令我心头一紧,正要反应,李牧晨却突然将车窗升起,即刻阻断我视线。
我心头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在围栏上摁熄了烟,快步返回。
还未进到墓园范围,我电话响。
陌生号码。
狐疑着接起。
“胡总,你好。”
这个声音……我不觉握紧手机,声线不自禁紧绷:“李牧晨?”
“……”
“有事?”我回想起半分钟前李牧晨古怪的表情,不觉戒备了起来。
“确实有事。不过不是找你。”
他声音透着恶意。这个人,刚才情绪还统统表现在脸上,现在倒是玩起了深沉莫测。
如若不是耳边确实是李牧晨的声音,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我没有继续下去。
“我这里有样东西……”李牧晨慢条斯理,“……相信为零一定会很感兴趣……”
我“啪”地一声挂断电话,加快步子,奔跑起来。
脑中只有一个名字:林为零。
奔跑中拨出为零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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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零说她在西路的洗手间。
我不由松口气。
西路那里偏僻,我应该能快李牧晨一步找到她。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有事对你说。”我应付着,找借口要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急急忙忙走灌木小道、抄近路过去。
到了女用洗手间门外,我喘着粗气停下,看表:7分钟而已。
整理呼吸,进去。
为零就站在盥洗台旁洗脸。
“为零?”
水声很大,淹没我的声音。为零却听见,偏过头来看我。
她脸上布满水迹,发鬓也湿了,滴着水,看见我,笑了下:“脑子有点昏,洗把脸清醒一下。”
侧手边墙壁上有纸巾筒,我顺手扯几张纸巾,走过去,擦拭她脸上水迹。
她一下子就拉住我的手。
抓得紧,她五指几乎嵌进我皮肤。我停下动作看她:“怎么了?”
略一思索,我试探着继续道,“有人找过你?我母亲?”
闻言她触电一般松开手,落魄地低下脸,摇摇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没有见任何人。”
我拍拍她肩膀:“那走吧。一起出去。”
见她点头,我越过她,帮她拿放在洗手台上的包。包的内袋翻出来,物品散的到处都是。我把东西收拾进去,看见一罐空的镇静剂。
我知道她一直瞒着我在用药控制情绪,但是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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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重新出现,竟是和林为零一起,我母亲脸色一僵。
当时我手环在为零肩上,此举引得所有人侧目。
我是有妇之夫,更是陷在艾滋丑闻中无法脱身。而林为零,是与托尼关系牵扯不清的女人。
我们两个人如此亲密,不能责怪有人要往龌龊方面想。
我不介意。手放在为零肩头,没有一点松动。
这时,我母亲朝我走来。
我感觉到为零肩头一紧,我从她肩上挪开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将手探到下面握住她的手:不出我所料,她又习惯性握拳,用力到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我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为零偏头看我一眼。
我朝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母亲在外人面前必须保持她一贯完美的形象,在为零面前也不便多说。但等到为零再度被Manila叫走,而独留我一人时,我母亲走过来,眼中盛着怒意。
她色厉内荏地对我说:“不要任性。”
我母亲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
当某个黑甜的夜晚过后,林为零彻底消失。她的行李,被我母亲的助理打包拎出胡家。
我愤怒,跑去恒盛质问。
当时我母亲正在开例会。她抱持着完美的、抱歉的笑容,请出参会的所有股东,随后,神色顷刻间冷下去,在只剩我和她的会议室里,响彻她的警告:“骞予,不要任性。”
我反唇相讥:“不!她是我的,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气愤,更不明白: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即将坐拥整个恒盛帝国;而且,林甚鹏是母亲和张怀年共同的挚友,母亲平时对林为零也是疼爱有加。
更何况,我已认定这个女孩,义无反顾……
但是,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我母亲和张怀年共同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我已经决定将她送出国。这也是为她好。不要想着去找她。她在外面可以活得很好,但是,如果她要回来,那就是她自寻死路。自作孽,不可活。”
我母亲的话,顷刻间,毁掉我之前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
可惜,一向料事如神的母亲,终于,还是失算了一回:几年后,自认羽翼已丰的林为零,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头,踏进这个无底的深渊之中。
自从我执掌恒盛一来,林为零在国外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
她要回来的消息,也许我是最知道的。
而对于她的归来,我抱着无比巍然的态度: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为零,你也该回来,陪我忍受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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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母亲同样的话,我沉默。
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除掉托尼,我已义无反顾。深渊而已,林为零踏进来之前,我已在深渊底等候着了。
母亲神色敛重,声音更低,却也夹杂一丝无可奈何:“而且别忘了,儿子你已经有了露西。”
我母亲说话时,我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不远处、向悼念者发放白菊的墓职人员们。其中一人,正将一支白菊交到为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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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回视线,看着我母亲:“这一次,我自己选择。”说完,转身离开。
托尼灵柩下葬。
我将分给我的白菊,放置在棺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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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所谓选择
?我情不自禁的笑出来,枕在他的锁骨处“我今晚,和露西去喝酒了。”
胡骞予绷紧了唇部线条。
他不说话,单臂搂紧我。我也只能选择沉默。侧脸贴着他凉凉的肌肤。
“我会和她离婚。但我需要时间。”
我一愣曾几何时,我也和李牧晨,说过同样的话!
眼前这个男人……不会害我。
我对着虚空处笑一笑,抹了把汗“好。我已经想过,恒盛,如果,本就不属于我……我会放弃。”
我有恒盛30多的份额,不用做它的主人,我可以活得更开心。
而我的父亲,永远都只会是林甚鹏。那个笑容浅淡,每日抱着我走一大段路,视我如掌上明珠的林甚鹏。
而,不会是其他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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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份亲子鉴定的结果,我送到国外去做比对。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托尼打电话给我。
“律师楼见。”
他说的简单,律师楼见,时间。
说完,便沉静着,等我的回答。
我当时正从一位外籍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正路过走廊,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我折过去,将装有鉴定结果的公文袋扔进去。
随后,答道“好。”
我如约出现在律师楼。在楼下停车位,我看见托尼的车。
托尼一人前来,并没有带任何人。
他在此,即将修改他的遗嘱。
他聘请的这位律师,是新加坡最顶级的,几乎所有政商名流,都被这家律师楼的良好信誉吸引,将牵系了无数数额庞大的遗嘱,交给这些大律师。
在场的,除了一位大律师,还有两位遗嘱见证人。
律师把遗嘱交由我过目。
遗嘱内容我没有看,原封不动推回到律师桌前。但我猜他从何万成那购得的恒盛股票,应该在他这份新的遗嘱财产名录上。
此时,我想到这些,心里,已经很平静。
托尼见我此举,眉梢一挑,并没有提出异议。
他不看我,一边在新遗嘱上签字,一边说“你前几日就已经收到了新的鉴定报告了。不是么?”
“我会为你建立一个慈善基金。用你的遗产。”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在你死后……
出了律师楼,我和托尼,分走两头。他去停车位取车,我要到对面马路打车。
我走到斑马线上时,托尼叫住我“一起吃午饭?”
他西装笔挺,神情凉薄,并无白发,眉生的好,斜斜飞入鬓角,看起来,是40多的硬堂男子。我会学会敬重他,毕竟,他是新加坡整个商界,曾经的一代传奇。
可惜,我不会把他当父亲来爱。
我微笑拒绝“不了,我中午约了人。”
中午,我要和胡骞予一起吃饭。
他眼神一黯,停在那儿,没有动。我看着他,想了想“晚上如何?我请你吃饭。”
他当即答应,随后,他回去开自己的车。
而我,也在绿灯的当口,快步走到了对面车道。
托尼那辆车,从停车道开出,开过我的身前。
已经开上马路了,也渐行渐远了,但是,车子过了前方的第二个十字路口时,停下。
我看着没有打灯的车尾,一时反应不过来。
车头很快调转,打了个弯。
车头迎向我这边。
下一刻,我的手机响。
是托尼。
他明明就在远处的车里,而且,刚才,在律师楼下头,我们也说过话。可是,有些话,我们,竟然还只能在电话里说。
我揉揉自己眉心,那里蹙的紧。
我很爽快接听。
“我送你一程,如何?”
“……”我望向托尼的车,隔着反光的挡风玻璃,他应该也在看着我,“好,麻烦你了。”
他挂机。
而车子,也重新向我驶来。
我的电话又响,这一次,看到屏幕上“骞予”二字,我会心一笑。
“在哪儿呢?”
“我刚从律师楼里出来。”
“记不记得我向你预定的午餐时间?”
“啊!我……”语调拔高,卖个关子,“……我当然记得!”
“那好……”
我抬头,瞥见托尼的车,快要到答第一个十字路口了。我重新低头,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它曾是属于胡骞予的尾戒,现在,它属于我,戴在无名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看到戒指,我心口很甜。
可就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另一个庞大的车影——
我眼睛瞬间、惊恐地撑大。
十字路口另一端,一辆重型卡车,车身在盛夏的日光下,铺就一片恐怖的阴影。
卡车对着托尼的车,急速而恐怖地,拦腰撞过来……
没有喇叭声,没有刹车上,一切,似乎都在静默中发生——可是,下一瞬,所有声音,统统回到我的耳朵。钢铁瞬间扭曲、断裂的声音,以及,从我口中发出的、划破天际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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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骞予正从办公室里出来,推开门“那好,我们……”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刺耳到他条件反射的将手机从耳畔移开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移回来。
此时,电话那头,再没有一点声音。
胡骞予不觉脚步加快,走到外面“喂?喂?为零?在听吗?”
依旧,没有回应。
胡骞予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挂断电话。
他握着手机,走到电梯间,总裁室专用电梯,一直都停在这个楼层,不用等,他一按按键,就可直接乘坐。
刚迈进电梯间,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看号码,是王书维来电。
接起。
“怎么样?”
“搞定。”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