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瞳孔中的淡然开始变得晦暗不明,杜西隐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天下没有几个人能轻易的说出这句话,可谢博士能。因为谢博士的父亲是宠臣,深得陛下信任。”
“而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人,却不能说,只怕有一天这句话会成为我们送命的理由。”
杜西隐一口气说完,才松懈下来。
谢旻认真的盯着他,“你我只是一位博士,难道教授诸生只说‘君臣父子’,不再论说‘民贵君轻’?”
“呵,”杜西隐冷笑着,“五年前我第一次科考也是如此作想,可最后只换的我的落榜!”
当时他的老师听闻后更是罚了他三十戒尺,说他断送前程。并让杜西隐跪在地上将“君臣父子”书写白遍。
年少叛逆的他再不科考,去了官学教授,可还是被世道打败,最后放弃了自己曾经的坚持。
谢旻闻言轻叹,杜西隐也苦涩的笑起来,“这世道就是这样……”
“既然来了这里,就可以拾起你的想法,无需在顾忌了。”谢旻宽慰道。
杜西隐这一次看着谢旻许久,却摇了摇头,“我是靠着那个来到了这里,为了我以后的路,我别无选择。”
说完他倒是先离开了。
第五十七章 国子监失火
“哥哥就是为这件事把自己关在这里半日?”谢盈托着腮。
谢旻看着她眼中淡然的情绪,浅浅一笑,“二娘看来又自己的想法。”
她的目光扫过那本注疏,只叹了一句:“一次不中,何来仕途不顺?”她伸出手想要去拿,谢旻却拍了一下。
谢盈微微挑眉看着自己的带着些许油渍的手,咬唇只怕自己笑了破功,收回来就继续说道:“我才不信天盛朝数百年基业,主张‘民贵君轻’的只寥寥数人。”
“当然有很多。”谢盈眼中一亮,紧紧的盯着谢旻,期待谢旻说些人出来。
“近百年便也有二十几人有如此想法,其中有一人位至中书令,还有七人在尚书省诸部皆有建树,饶者也是诸州官员,为一方民众所尊崇。”
“既有如此先贤,那杜博士为何妄自菲薄?”谢盈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哥哥这些人哥哥都是出身显赫,论起国事都先论身份世道的!”
说着谢盈便蹙眉看向谢旻,“这位杜博士是何许人?”
“隋州,父母务农,家中独子,这几年种药材维持家中生计,虽不富裕也并不落魄。”
“这样啊……”谢旻一说谢盈的眉头便更深了,她从哥哥的描述中便觉得此人偏激,若是能够迫使他改变想法,或许是一些他特别在意的事情。
谢盈再细细回味,抓住杜西隐结束对话前的一句,即刻对谢旻发问:“哥哥,这位博士为什么说他别无选择啊?”
谢旻看她着急的神情,微微蹙眉后却只摇头,“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话已至此,来龙去脉谢盈都明白了,关于这个位杜博士她也问不出什么了。
她抬眸瞧了一眼无涯阁外的天,秋夜的天空格外的空泛,入夜后蓝宝石般的天色,闪烁着点点清冷的星光。
“现在天已经黑了,那哥哥还看书吗?”
他轻轻摇头,“走吧!”
谢盈脸上即刻洋溢出笑,挽着谢旻从无涯阁出来。厨堂的几位还在等候,见状谢盈便吩咐了一句,才和谢旻离开。
“着人把阁中的碳烤炉收拾了吧!”
秋来夜凉如水,兄妹二人携手廊下相游。风穿过回廊,将谢盈的鬓发吹起,扶了扶她又道:“下次哥哥也该知会嫂娘一声……”
“这次是我不对。”谢旻的声音很温柔。
风来自谢旻的身侧,他便用自己的身形尽量将风挡住,不让它们打在谢盈身上。
谢盈轻哼着便顶了他一句,“哥哥该给嫂娘说。”说完谢盈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旻宠溺的点头,“我记住了。”
二人又难得安静的走了一会,渐渐的谢旻慢了下来,对她嘱咐着:“外头冷,你早些回去吧!”
无涯阁和谢旻的屋子很近,谢盈闻言便抬眸,枫林堂就在一射之地之外。
“那哥哥也好好照顾自己。”正说着,突然瞧见一个婢子匆匆跑来的往枫林堂里头钻。
“做什么的?”谢盈即刻叫住她。
那婢子便被吓得“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胆怯的抬头看着回廊那昏暗的灯烛下,站立不动的几个身影,颤抖着声音问:“是二娘子和谁?”
这兄妹二人都喜欢这种夜下同游的感觉,红叶红缨便不会为二人掌灯。
“是我。”谢旻说着脚步也快了些,“你这样匆匆,为什么事?”
婢子听到声音赶紧松了口气,“总算是见到大郎君了。”语调却又突然变得紧张,“刚才有武侯来报侯爷,说国子监走水,问博士在家否?”
“国子监走水了!”谢旻一着急,就要抬步往谢远的同心堂去。
谢盈赶紧一把拉住他,继续询问地上跪着的婢子,“走水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火势如何,说清楚了哥哥才不会担心。”
婢子连连应了两声,又说道:“掌灯十分发生的事,还好火势不大。因为烧了太学六舍,武侯才来人的,大郎君放心火势已经控制下来了。”
“那烧了何处?”谢旻蹙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