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着腮,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一口气喝完,又颓然趴倒在桌子上。
八成是还没盖。
“臭小孩。”
“比许连珀难搞多了。”
她数着指头算时辰,算来算去,又迅速直起身子,路介明一大早就出了耸云阁,用完早膳出去的,午膳没回来,现在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依然不见人影。
许连琅有些担心,今日天气阴沉,不晓得会不会落雨。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平日里他去哪儿,容嫔不问,她也不问。
往往都是出去两个时辰,悄无声息的出去,又悄无声息的回来。
今天出去的太久,许连琅在廊子下又等了半个时辰,看日薄西山,夜色侵漫,还等不到人。
她跟容嫔说了声,提了盏灯去寻路介明。
她一路走着,边走边寻,热河行宫很大,有山有水有树林,要是硬找肯定是不好找的,幸亏宫殿区并不大,许连琅想先把宫殿区转完。
走到膳食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许连琅弯腰点燃灯盏,恰好她站的地方是个风口,点了两次都没点着,她正要换个地方,就听到几声叫嚷,“小贼,都偷到这里来了!胆子肥死了!”
膳食堂并不大,只有五六间房舍,房舍之间自有间隔,大致有一个成年男子展臂的长度,就是在这个间隔之间,传来了几声婢子的喊骂。
“这东西也是你能偷的,也不撒泡尿掂量掂量自己。”
“看老娘不打死你。”
“跟你那娘一个玩意儿,没人教没人管。牛奶是你能喝的吗!”
膳食堂灯火明亮,间隔之前完全避光,一片漆黑,该是连人脸也难以辨清。
许连琅没有管闲事的习惯,只是心里奇怪,既然抓到了贼,也该抓到有光亮的地方,看看长相,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连人都看不清,下次怎么防贼。
骂得太脏了,许连琅连连皱眉,里面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小丫头的咒骂声。
听声音或许年岁比她还要小。
许连琅斜睨着又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突然就撇到了围在这群婢子之间那人露出的那一小缕白袍料子。
像是个最大的玩笑,今个早上,她笨手笨脚,将汤汁“故意”不小心弄到了路介明的袍子上。
只是几滴,但在白袍子上有些扎眼。
许连琅想让路介明脱下来,她去赶紧洗了,估摸着明早就能干。
路介明安安静静喝碗汤,最后才吐出俩字,“不用。”
是的,没错,他们家十岁的小皇子压根不许她碰他的东西。
所以她故意搞了这么一出,就是为着想让小皇子习惯衣物都交给她来洗,这天,一日冷上一日,他自己揉搓自己的衣物,小小的一双手,食指骨节处都已经生了冻疮。
清晨善意的恶作剧没达成目的,这个时候,却让她认出了他。
她扔下灯盏,提着裙摆,冲了过去。
地方狭窄,婢子们左右围着路介明,居高临下的冲着一个孩子喊骂。
许连琅推搡他们,打头的婢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背厚的像一堵墙,许连琅使了吃奶的劲才推开她。
入目之下,的确一片漆黑,但透过隔壁屋内隐隐透出的光亮,是依稀可以看到他的长相。
他站立如青竹,又瘦又小的身子,比例却是极好的,腰背一挺直,恍若那些谩骂都被隔绝了开来。
他微微仰头,看到她突然的出现,有过一丝及其微弱的慌乱,旋即偏过了头,蹲下了身子就要去捡落在一个婢子脚下的瓶子。
那婢子看出他的意图,一脚将那瓶子踢的更远了,差一点,就要踢上他的手。
许连琅护犊子,一下子就火了,她平日里柔弱弱,发起火来自带一股狠劲。
她挡在路介明面前,一边推那群挡在前面后面的婢子,一边道:“你们可知道这是谁?!整个天下都是皇家的,七皇子是皇家血脉,拿膳食堂点东西怎么是偷了?这膳食堂什么时候是你们的了?我倒要好好告你们一个个蔑视皇权。”
她疾言令色,婢子们面面相觑,互望了几眼,不情不愿的请安,“是奴婢眼拙了,没瞧出是七殿下,还望七殿下恕罪。”
她们并不甘愿,又接着补了句,“七皇子,您看您这黑灯瞎火做的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奴婢们将您当作小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许连琅一脚踹了过去,“奴婢就是奴婢,用得着你教主子做事。”
那婢子也是热河行宫的老人了,对着个落魄皇子请安已经心中嗤嗤,哪里肯再受一个新来的婢子的踢打。
当即再站起来就要扯许连琅的头发,许连琅才不怕她,撸起袖子就要往前迎战,冷不丁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许连琅分神往后望。
一轮新月不知道何时升到了最高点,清冷光辉洒了下来,照亮了每一个细微的阴暗角落。
路介明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瞳,就在这样的月色下发着光亮,像是最为珍贵的黑曜石,若能拥有这珍宝,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许连琅朝他眨眨眼,让他放心,然后,一脑袋扎进去,和那婢子厮打起来。
路介明没能扯紧她的衣袖,袖角从他手中滑了出去,他着急一抓,抓了个空。
女人们打架就是扯头发,“你松手!扯死老娘头皮了!”
“我不!你敢欺负我家皇子,活得不耐烦了!”
“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