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动脸皮,后槽牙咬的紧紧的。
他的好父皇啊,到底当他是什么,想起来就顺顺毛,想不起来就一脚踹翻。
张成怔忡,几缕微风拂过,掠过他还没有干透的脚心,钻心的凉,他赶紧蹲在地上去摸自己的鞋袜。
路介明这边明显是厌了皇宫争斗,但他身为皇子哪里有资格面对皇权说不呢,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皇权服务的。
既然他这边下不去手,就另谋方法好了,只要找到软肋,总会乖乖成为他好徒弟的。
王福禄在路上晃悠了三四日才到热河行宫,说起来,要是快马加鞭,不过一日绝对可以到热河行宫,但完全架不住张成玩心重,一路上看到任何新奇的东西都忍不住下马瞧瞧,听说东边有个山头看日出好,又听说西面山头供奉着尊大佛……
总之,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游游玩玩,昨日傍晚才算是进入了热河行宫。
帝师德高望重,他又不好拒绝张成的诸多要求,便只能顺从着。
他心里火急火燎,宫中繁杂琐事堆了一案牍,这边李日告知他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他只得一大早独自一人来了耸云阁。
许连琅正在院里洗衣裳,皂角压在水下,衣服发硬,她揉搓了一会儿,路介明的里衫在她手里被揉搓成各种形状。
他是个爱干净的孩子,袖口领口都很干净,她没来之前,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洗衣服,皂角香气扑鼻,路介明身上惯常也带着这样的味道。
许连琅余光间看到了王福禄,并没有起身相迎,她只是继续手中的活计,随便道:“感谢公公抬爱,只是连琅实在没什么大志向,耸云阁刚刚好适合我。”
王福禄说不上自己心里什么感觉,要是她一开始就欢天喜地跟自己走,他反倒也就没那么心上她了,要的就是她这股子不世故的劲头。
但要是太不世故,太不滑头吧,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带走她。
王福禄觉得有些棘手,他只得道:“你可以跟我走上半月,实在适应不了,我可以再将你送回来。”
王福禄王公公还是那副样子,放在臂弯的浮尘垂挂着,一张脸没有丝毫表情,实在是又阴又冷。
许连琅“唔”了一声,一听就觉得更加不靠谱,“敢问公公,这次调派是借了皇后娘娘的光,一旦进入椒房殿,再离开,不会那么容易吧。”
“的确不容易。”
“那公公这就算诓我了,”许连琅将洗好的衣服从木盆中抬起,一节一节的拧干净水,“还是公公觉得我肯定是不会想回耸云阁了。”
“公公这幅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才让人觉得可怕”,她终于是抬头看了一眼王福禄,继续道:“而且,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连琅生下来只有一个爹。”
这便是直接回绝了。
王福禄不想过多停留在耸云阁,以免被人瞅见,传了闲话,只得又说:“你年纪小,懂的东西还少,我不便在此地与你多说,今夜一更天的时候,我在李日居所处等你。”
他说完,便快速离去。
许连琅低声嘟囔,“李日公公说了那么多,王公公那些话不过是又重复了几遍,哎。”
她不打算去,反正王福禄也不敢几次三番出现在耸云阁,装作没听清楚就躲了这次吧。
她是年纪小,但也知道如今自己喜欢的地方,才能给自己快乐。
所谓似锦前程,那也得是她以为的好前程。
她一边晾晒衣服,一边想,李日公公居所?李日公公哪里来的居所?他只有一只小船,一顶帐篷,这个不能算居所的。
他要真的还来问她,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知道李日公公有什么居所,反正那船、那帐篷,不能作为居所。”
许连琅为自己的机智兴奋,她觉得自己可是太聪明了,连说辞都想好了,这就什么也不怕了。
她这边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路介明却被人拦在半路。
背篓里的两条鱼动静越来越小,他步子迈的越发急,鱼还是要活着才够新鲜,母妃是爱吃鱼的,他不知道许连琅爱不爱吃鱼,爱不爱吃烤鱼,今天是他第一次做烤鱼,希望她会喜欢。
心里真的记挂一个人的时候,原本碌碌平凡的时光都变的有了盼头,无聊的日子都变的有趣的很。
一个拐弯的岔路口,他都要迈上耸云阁的台阶了,一个左眉尖上生有半个指甲盖大的黑痣的太监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薄唇轻抿,并不是友善的直呼他的名字,“李日。”
他很是反感李日,无非是因为他一直在劝说许连琅离开耸云阁,这个人嘴巴很碎,连着好几日都跟她说个不停。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拿线缝死了他的嘴。
李日摸了摸额角的汗,硬让自己在他面前不泄气,故作气定神闲,“七殿下,先前奴才睡不着,溜达着溜达着,目睹过一场凶杀案。”
“那是个婢子,眉清目秀的,被人当场割破了喉咙。”
他吞了吞口水,不是错觉,路介明的眼神刹那间犀利起来,像是猎豹,蓄势待发,要将他撕碎,嚼烂。
他勉强说着,“还有一回,奴才夜游到了膳食堂,熊熊大火点燃前,奴才看到一个人从膳食堂出来。”
“不,其实也不能这样说,因为那个身影小小的”,他伸手比对了一下,手指比在路介明的眉上,“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放的火,但他要比殿下矮上一点点。”
李日绷着一张脸皮,下巴耸了耸,“呀,殿下这段日子真是长高了不少呢。”
“不知道去年那个时候,那个放火的人是比殿下矮呢,还是和殿下一般高呢。”
言尽如此,目的昭然若揭。
路介明紧紧的攥紧了拳头,青筋爆出,反问他:“你说这些,想做什么?”
李日长长的叹气,不是迫不得已,他根本不想招惹他,“殿下,你该让许连琅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