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琅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倒是不严重,她去外面烧热水,想帮容嫔清洗一番。
柴火潮了,她因为点火折腾了很久,等火终于烧着了,炉灶里黑烟四溢,她被呛的连连咳嗽,取了个蒲扇,找了个小杌子,一边扇火一边等水烧开。
她担心皇帝折返回来,但又想王福禄既然要她保密,说明皇帝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耸云阁,那这次河堤受伤估计也会瞒着吧。
他们大燕朝的君主,在这一夜与一清晨中,在许连琅心目中被彻底拉下了神坛,所谓君王,不过是有了权力的寻常人,她觉得太过于恶心鄙陋了。哪怕真如王公公说的,很多事她只见表面,不知其踪,主子做此自有理由,但他对于容嫔母子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
她甚至于愤恨的想,就让那狗皇子跌死在河堤泥里吧。
但狗皇帝死了,谁又会是大燕的新君主呢?小姑娘揪紧了眉头,突然就冒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是七皇子呢……
想法一出,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皇子龙孙都躲不过皇位抉择,但这种抉择应该不包括半废黜的七皇子。
如果可以,她宁愿七皇子做个寻常人,哪怕清贫一生,但至少会美满多。
平安长大,娶一贤妻,儿孙绕膝。
这是寻常百姓最普通不过的一生,她也愿七皇子可以拥有这样普通的一生。
她垂眸,想着下次的生辰愿望就许这个,她今年十六岁,二十五岁可以出宫,还有十年,她年年都许这个愿望的话,心诚则灵,佛祖信她诚心,或许就真的如她所愿了。
这个时候的许连琅根本不会想到,之后佛祖会给她开那么大个玩笑,事与愿违,一切都反过来。若说真的实现了的,就是她的七皇子真的娶了位贤妻。
但算不算贤,现在也不敢说。
容嫔这一觉睡了好久,傍晚的时候才醒过来,许连琅已经帮她擦过身子了,很多地方红痕片片,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看的面红耳赤,许连琅实在不好意思,在擦洗到腹部时,几次都想放弃。
但想了想,她今年都十六岁了,早就及笄,若不是被逼着进宫,早就该嫁人了,要是再早一点,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不害羞不害羞,有什么好害羞的,她疯狂劝说着自己帮容嫔擦洗完,可能是劝说洗脑太过,以至于用晚膳的时候,她还在想及笄、嫁人、生孩子这种事。
女孩子总是对这种事既向往好奇又恐惧害怕的。
她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想起了同乡对门家的老二儿子郑成琢,小时候挺敦厚一小胖子,他俩小时候没少一起打架,但过了十三岁之后,关系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他不再与她日日吵闹,反倒会因为她一些举动羞的耳廓通红。
许连琅及笄那天,郑成琢还稍人送去了一根簪子。
母亲看了之后,悄悄问她,若对他有情意,便收了;若没有,就算了。
许连琅不知道什么算是有情意,但要是说愿不愿意嫁给他。她是愿意的,本来嫁人也不一定非得有情意,相敬如宾过一辈子总比所嫁非人好。
在许连琅看来,他是很不错的嫁人对象,离家近,知根知底的,长得还不错。
所以她收了簪子,但也想问问他能不能等她到二十五岁出宫。
第二日他塞了封书信过来,偌大的白纸,就三字,“我等你。”
许连琅觉得这样不厚道,毕竟二十五岁还有十年,让他给这样的十年承诺他太亏了,就又写了一封回信,“若彼此有心仪对象,可不必挂念,更不用再等。”
许连琅想起郑成琢还没有来得及回她,她就进了宫,后来又来了热河行宫。
她扑哧笑了,反正不怕没人要,就算是郑成琢有了心仪女子,她也不怕,虽然二十五岁就太大了,但姑姑不照样幸福美满。
她想着自己的那些事,将那些羞人的画面慢慢压了过去。
容嫔醒过来之后,他们三个都很默契的没有明面提及皇帝那件事,容嫔精神恹恹,发病之后她会有几天清醒。
许连琅试探问了问,发现容嫔对昨日发生之事印象不深,尽管身子上有异样,身子上有痕迹,但她看着好像都没有往那上面想,像是潜意识里特意遗忘这件事,并且一并的将之前皇帝过来的事都遗忘了。
许连琅叹了口气,她觉得容嫔的病又加重了。
晚膳的时候,路介明过来一起吃,许连琅与容嫔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平日里,他都不愿意见容嫔,并不用说与容嫔一起用膳。
许连琅悄悄打量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今日他父皇刚走,这个时候见容嫔肯定是最为难堪的。
她偷偷瞥了一眼,被抓个现行,许连琅朝他笑,讨好的笑,扯出嘴角一个小梨涡,“殿下今日的粥好喝,你多喝一点。”
殿内烛火不够,视线很暗,路介明又有心在阴影处挡着自己的半张脸,容嫔并没有瞧出儿子脸颊的异样。
许连琅担心着,借着舀粥的空档特意绕到他的那边去看,发现肿消下去不少。
看来那药他是用了的,她微微放心些。
容嫔太久不与儿子这般相处了,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怕说的不合适了,惹的儿子不快又与自己生分起来。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伺候的许连琅,指了指路介明旁边的凳子,道:“连琅,咱们耸云阁人少,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左右不过是我们三个人,我们不分主仆,你坐下,我们一起吃。”
许连琅不太敢,连忙推辞。
“你等会再去吃饭菜都凉了,你前段时间不是就一直肚子不舒服,现在天气冷了,吃些凉饭菜会更不舒服。”
容嫔招呼她坐下,许连琅有所顾忌,“不分主仆”这句话一出口,就让她招架不来,怎么能不分主仆呢,在她心里,这两位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
容嫔继续说,许连琅继续推辞,眼看着饭菜越来越凉,一直闷声吃着的路介明突然放下了筷子,“还吃不吃了?”
掷地有声,一句诘问,一下子就让俩大的安静下来了。
许连琅“咣叽”坐了下来,坐的太大劲,屁股都疼。
许连琅觉得没面子,怎么就这么受一个小孩儿摆布,他刚刚有点生气的苗头,她怎么就怂了。
容嫔却觉得异常和谐,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亲儿子,一个是她唯一能将儿子托付的人,尤其是,她发现儿子完全不排除这个女孩子。
“连琅,我听你说过,家里还有个弟弟?”
许连琅应声,“是有个弟弟,叫许连珀”,她想了想,补了句,“比殿下要小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