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的女孩
那一天我生日。
那一天我面试。
出发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如果和我一起上电梯的人是双数，面试就一定会成功！
到了写字楼，电梯门口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电梯门一开，大家一起涌了进去。我飞快计算了一下人头，刚刚16个人。太好了！我暗自捏了下拳头。
“慢着！慢着！”一个拿着扫把的清洁女工挤进了电梯。
17个，太衰了吧！我心生无名的恼怒。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这时我看见大门口一个穿着翠青色外衣的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我灵机一动把手搁在电梯门上，电梯又重新开门了。
“你干吗呢！又没有人了！我们赶时间！”电梯里的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
女孩加快两步，像可爱的精灵一样跳了进来。
终于凑成双数了！我十分高兴。
女孩抬头感激地看着我。我这才发现这个女孩长得非常好看，一双泉水般的眼睛，俏挺的鼻子，樱桃般的小嘴，红扑扑的脸颊有点婴儿肥，真让人想亲她一下。
她淘气地按着电梯的号码。
“你在做什么呢？”
“暗号。”她神秘地说。
“暗号？”
中间陆续有人走出电梯，到18层时，电梯里就只有我和女孩两个人了。
“你好，我叫花生。你也是来‘逗逗鱼文化传媒公司’面试的吗？”我问。
“你好，我叫小青，我已经在这里工作6年了。”她微笑地伸出了手。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虽然她的手有点微凉，但我的心里却热乎乎的，那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
面试很顺利，凭借我中文系才子的水平，杨总裁很快肯定了我的能力，邀请我立刻就职。
我兴奋地在楼道口等电梯。
“嗨！”有人在身后点了点我的背。
我回头一看，可惜不是小青，而是刚才一同面试的一个女孩苏心宜。
“原来你是我学长呀。”心宜是个长头发的女生，打扮得很时尚。
“呵呵。”我心不在焉地笑笑。
电梯门打开了，我和心宜一起走进电梯。
就在电梯要关上门的时候，一个女孩又在最后时刻挤了进来。
还是她——小青，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真是太可爱动人了。
她朝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回敬了她一个鬼脸。
“学长，你的鬼脸真可爱哦。”心宜咯咯一笑。
小青朝我扁扁嘴巴，转过头不再理我。
我有点抱歉，于是也不再和心宜说话。我们三人安静地下了电梯。
“学长，送我回家好吗？”
“好吧。”我沉吟了一下，去取我的小电驴。
我载着心宜骑在下坡路上，凉爽的风让我心情舒畅。但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载的是小青。
“巧呀！”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在电梯处又遇见了小青。
她虽然穿了一件粉红色的Nike衬衫，但好像还是一株窈窕婀娜的柳树。
“早！”小青对我嫣然一笑。
“对了，我在策划部，你是哪个部门的？”我好奇地问。
“我……”小青狡黠地转了转秋眸，“你猜！”
“我猜不到。”我挠了挠头。
这家公司规模挺大，员工也很多，就是再呆一年估计我也不会认识全部员工。
“嘿嘿，”她学蜡笔小新淘气地说，“我是打杂的啦！拜拜！”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总裁办公室的通道，那边都是公司上层领导的区域。
我很想问同事关于小青的事情，但我初来乍到，不方便打探。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自欺欺人，集中精神，好好工作去了。
接下来的职场生涯里，我经常在电梯门口遇见小青。
我们俩的生物钟真是太默契了，上下班的时间都差不多。
有时，我会留下来加班。
这时小青会在没人的时候，带一杯香浓可口的卡布其诺，来我的办公室陪我。
在我灵感枯竭的时候，小青往往能给我一些创意非凡的建议，让我在紧张的日程里顺利完成工作。好几次，工作的负荷十分大，我不得不通宵加班，而小青也总是不离不弃地陪我度过那些漫长而浪漫的夜晚。
我发现，小青不仅美丽，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
当我拿着小青帮我完成的策划给杨总裁时，他也十分惊讶于我的才思敏捷。他好几次问我，“花生，这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
“是，是……”我支支吾吾，“杨总，怎么了？”因为小青交代过我，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在交往。
“没，没什么……”杨总怪怪地说，“你写得很好，很好，真的，这么多年来，只有你和她一样好……”
我莫名其妙地走出总裁办公室。收拾东西在门口等电梯。
朋友说，如果在同一个地方遇见同一个人三次以上，那就叫做缘分。
可是我们几乎每天都在电梯口附近遇见，这又证明什么呢？
这时，有人轻轻点了点我的背脊。
“小青，谢谢你哦！”我高兴地回头，发现却是苏心宜。
她在公司里也表现得非常优异，和我都是杨总重点培养的对象。
“下班请我看电影好吗？”苏心宜征求我。
“我，我要回家看书……”我实在有点忙。
“可是，今天是我生日……”苏心宜委屈地说。
“那，那好吧。”我点了点头。
“谢谢学长。”苏心宜笑起来的样子也很甜。
在电影里，我懒洋洋地闭着眼睛。
苏心宜的长发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肩膀，酥酥的，麻麻的，让我很想睡觉。
那是一部浪漫的爱情文艺片，到最后苏心宜都看哭了。她像个小女孩一样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温柔地给她递心心相印的纸巾。
电影屏幕打出“剧终”时，我无疑侧过头，在同排的末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小青！她一个人也来看电影了，而且她一定看到我和心宜在一起了。
电影散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拼命地朝小青追去，想解释点什么。
但她已经隐没在人潮中。
“送我回家吗？学长？”苏心宜仰头问我，“你在看什么呢？”
“一，一个同事。”我张望着。
“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到？”苏心宜羞涩地说，“学长，你的肩膀很温暖哦。”
“谢谢。”我脸红了一下。
那一晚，风有点大。
苏心宜在车后抱着我的腰，香香的，暖暖的。
有一点暧昧。有一点动心。有一点疼痛。
但我却忘不了她孤独的背影。
也许我不是一个专一的男子。
否则小青就不会离我而去。
那是公司的一次外出游玩，地点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森林公园。
白天，我们去漂流，我和苏心宜同坐一个筏子，水流湍急，浪花飞溅，玩得十分尽兴。她像一个受惊的小鸟一样一直依靠着我。
我看见小青坐在杨总的皮筏上，我十分十分失落。
我早该想到了，她说她是打杂的。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员工。
像所有的大公司里复杂隐晦的人事关系一样，她是杨总的小秘……
可惜了，她那么年轻漂亮，聪明可爱。
而我不过是一个一穷二白，给别人打工的职场菜鸟。
我怎么能和杨总抢女生？
“真刺激啊！”飞流直下的时候，苏心宜尖叫着抱紧了我。
至少还有一个温暖的安慰。在急流转弯的时候，我也紧紧地拉住了苏心宜的手。
她也是个好女生，不是吗？我安慰自己。
晚上的时候，我们在森林里举办篝火烧烤。
“花生，帮我烧一个鸡翅好吗？”小青跑过来说。
杨总那样的大老板怎么会给小女生效劳呢？我点点头说，“好。”
“作为报答，送你一个礼物？”她从兜里掏出一条红手绳，“你今年是本命哦。”
她晃了晃她手上另外一条，“很巧吧，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好像少了点什么，”我打量着红手绳，从自己的才子衬衫上拽下了两颗扣子，分了一颗给她，“挂在绳子上，祝你永远豆‘蔻’年华！”
她也拽下了两颗可爱的红豆般的扣子，分了一颗给我系在手绳上。
“对了，心宜呢？”小青转着红手绳问。
“可能去山后摘樱桃了。”我笑笑，我相信这个特别的红手绳一定给我好运。
“啊！我也去给你摘点樱桃吃吧。”小青像小白兔一样跳着跑了过去。
她真的很可爱。我爱小青，对心宜最多只是喜欢吧。
我继续烧烤，潺潺的溪水让周围的声音有点朦胧的美。
过了一会，她回来了，在背后点了点我的背脊。
“鸡翅好了哦，可好吃了。”我头也不回地递给她。
“没我的好吃。”小青俏皮地说。
“有啥好吃的？”我不屑。
“你闭眼，猜一猜。”
我闭上眼，一颗清新芬芳的樱桃放到了我的嘴唇边，我轻轻地咬了一口，真是甘甜可口。但更甘甜的是随之而来的一个吻。
我无法拒绝那样温柔浪漫的吻，我感觉身体也溶化了，像是随波逐流的一片花瓣。
“哇！你俩真浪漫啊！”公司的同事在远处拍掌起哄。
我睁开眼睛，愕然发现眼前的不是小青，却是心宜！
她俩声音本来就有点像，而且旁边的小溪和周围的鸟叫虫鸣也影响了我的判断。
更糟糕的是，我看见树林深处站着一个泪眼汪汪，黯然神伤的人——小青。
她手中的樱桃落了一地，而她的眼泪也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小青！”我追了过去。
但树林里漆黑一片，根本就找不到小青的芳影。
许多同事在篝火旁跳舞，大声叫我回去。
苏心宜跑过来把我拽了回去，“奇怪，地上怎么这么多樱桃呀。”
那些不是樱桃，是我破碎的心。
从那晚起，我在电梯口就再也没有遇见小青。
在公司里也完全没有她的踪影。
小青像一个梦。
每次站在电梯门口，我都若有所思。
后来我干脆每天走楼梯了。
直到我生日的那一天，下班后，一大帮同事和我在餐厅祝贺。
吹蜡烛的时候，我突然看到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青！”我推开门追了出去。
我追了好几条大街，最后还是把她追丢了。
在繁华的十字路口，我差点被一辆宝马撞到。
“花生，怎么是你？”杨总从车窗探出头来，“我赶来祝贺你的生日呢。”
“杨总，你刚才开车过来，看到小青了吗？”
“小青？谁是小青？”杨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常常和一起通宵加班的那个女生啊。”
“有吗？”杨总反问，“我听保安说，你每次都是一个人加班到很晚，但有时你会自言自语。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什么？”我大叫，“那天小青不是和你坐一条筏子漂流吗？”
“没有啊，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人啊！”杨总打开车门，“进来吧，回去吃饭。”
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浮光掠影的街景，心中如海水般冰凉，我隐隐感觉到很不对劲。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我问杨总最近的那个策划怎么样。杨总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我留下说话。
“小青！我记得了，我们公司里是有过这样一个女孩子！”杨总记忆的匣子打开了，“那是在12年前，我们公司刚起步的时候。那时候很困难，我很缺人手。有一天，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她的文笔非常优秀，创意也很精彩，她工作的时候，喜欢喝一杯卡布其诺……”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可以和她媲美的好员工。
“她很完美对吗？”我痴痴地问。
“是的，但是唯一有一点遗憾……”杨总迟疑了一下说，“可能是她太有想法了，她有时会说些很奇怪的事情。所以同事和她处得不是太好，也可能是妒忌她的才华吧……”
“很奇怪的事？”
“对，她有一次心情不好和我出去聊天，她喝了点酒就醉了。她说，她坐电梯来公司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怎么的，就到了12年以后！”
“12年以后！”我大叫，“怎么可能！”
“对啊，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杨总回忆道，“小青说，她看到12年后我们的公司已经相当有规模了，而且她还遇见了一个中文系毕业，很优秀很勤奋的男员工。他们还互生好感……”
“怎么回事？”
杨总无奈地笑了笑，“可能她看多了穿越时空的科幻小说，不过说也奇怪，她根据12年后的社会变化，给我提供的一些点子后来都应验了，这也是我们公司能预测市场，飞速发展的原因……”
我双眼茫然。
“后来很不幸的是，在她生日那晚，她还在公司加班。凌晨大楼突然失火，她因为在电梯里缺氧而……”杨总难过地捋起了袖子，“这是她送我的红手绳，上面有两颗扣子，一颗是她的，一颗是她喜欢的男生，她过完本命年后转送给我留念，今年也是我的本命年呀……”
这时杨总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衬衫上，“你的衬衫的扣子怎么和这个红手绳是一样的！而且你居然也丢了两颗扣子！”
我慢慢地捋起了我的袖子，我的手腕上有一条和杨总一模一样的红手绳。
杨总像看鬼一样看着我，他震惊得倒退了几步，猛然一拍太阳穴，“我的天！难道你就是，就是小青说的那个男生……”
我的脑海里万马奔腾。
我想起了第一次电梯内，众人看我的异样表情，“你干吗呢！又没有人了！我们赶时间！”
我想起了每次和小青加班时，保安那怪异的表情。
我想起了我送红手绳给小青时的情景。
想起了我们每天在电梯里相遇的浪漫。
想起了那天她绝望地离开……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小青就是在12年前的今天12点被困在电梯里的……”杨总回忆说。
我看了看时间，刚好11点50分。
我拼了命地朝公司跑去，我知道，只有我能救小青！
她不能死！
刚跑到公司楼下，我的心就降到了冰点。
公司楼下包围了一大群人，消防车烦躁地吵嚷着，公司上方浓烟滚滚，火焰乱飞。
原来是楼下一家贸易公司的电路坏了，大火蔓延到整座写字楼。
“你不能进去！”消防人员阻拦我。
“我的女朋友还在里面！”我大叫，但却被保安拽了回去。
“蠢猪！这么危险你上去找死啊！”保安大骂，“我马上去关电梯电源。”
“不要关！不要关！”我一拳打昏了保安，一脚踢开一个想拦我的消防人员。
我冲进了熊熊燃烧的大火，发疯一样地跑进了电梯。
电梯里一片炽热，我飞快地在电梯上按我的生日号码，我一遍一遍地向神祈祷，快点上升啊快点上升啊！小青你不能死！不能死啊！
我仿佛看到12年前小青孤独地走进电梯里，然后永远没有出来。
电梯缓慢地上升，上升，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我已经无法承受滚滚而来的热浪，浓密的烟雾让我无法呼吸。
我痛苦地咳嗽起来，难受地趴下了腰，我的胃里呕吐难忍，浑身的皮肤开始起泡，像一条被火山烧烤的比目鱼。
我晕了过去……
……
仿佛过了一个生命的轮回。
“吱嘎——”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
一身冒烟的我挣扎着站了起来。
美丽的小青抱着厚厚的文件夹站在我面前，正准备下电梯。但她神色憔悴，脸色苍白，显然是加班过度，身体透支。
身后的时钟显示刚好是11点59分。
“你，你……”小青激动地看着我，“花生，你终于来了！”
“不要进电梯……”我使命摇头，“不要进去！”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我爱你！”我大声地表白。
我幸福地牵住她的手，从一旁的楼梯走了下去。
走向我们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