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晚年回忆
云城的北边有座小山村——植嫁庄。
村里的年轻人都去了外面打工,只剩下些年幼的小孩和老人,那些留下的妇女还要打理农活,根本无暇顾及孩子的日常。
这里生活的小孩都很天真,他们平常玩耍的游戏很普通,也很简单。
一洼水,一捧泥。成就了这群孩子的快乐。
在植嫁庄不远处的山沟,那里生长着一片竹林。每当春季万物复苏时,小竹笋破土而出,露出绿色的嫩芽。冰碴化冻,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不过,那些竹笋不能吃,听老人讲竹林里种的都是些毛竹,扔给国宝熊猫都不会多看几眼。
夏季时,竹叶郁郁葱葱,远远看去满山的竹叶都在随风起舞,树叶之间的交织声沙沙入耳。秋季,山上的树都开始落叶,唯有竹林还能看到夹杂枯黄的绿色。
到了冬天,竹林这才安静了下来。一场大雪后,整个竹林都变成了雪皑皑的白色。
冬季正好是农闲的时候,地里没有多少农活要干。闲下来的村民会带着麦皮、秸秆、酒曲等东西来到竹林,在那里起火搭造酿酒台。那些高大、笔直的毛竹恰恰派上用场,中间剖开分成两半用来做导器再适合不过了。
2002年1月7日。
傍晚,正逢冬季。寒风吹打在脸上有些刺痛。
植嫁庄一户人家的院子,火光耀眼,三个老人围在一团篝火旁,有说有笑地扯着家常,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小孩并不在意老人在聊什么,拿着棍子在火堆中翻找什么东西。
下一秒,几个被烧成黑炭的东西落在火堆外边,小孩开心地捡起来放在手上吹来吹去,待外壳不是那么烫这才剥开放在嘴里咀嚼。
原来,小孩在火里扔的是花生。
“咱们年轻那会儿,这里可是打过仗,这群小孩根本就没听说过。”一个老人叼着烟枪笑着说。
“现在时代变了,前两天俺家那老大在城里打电话说买了什么电炒锅,做饭都不用柴,就那么一根线连起来插上就能把饭做熟!”坐在旁边戴帽子的老头摇了摇头,给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禾。
“这一度电都六七毛,你家老大那样烧,一个月不得用上几百块?”坐在最边上的老人有些心疼地嘟囔了句:“我一个月电费才用几块,平常都不怎么开灯,给手电筒和那部手机充电,就连起夜的时候都会打开手电筒来照明。”
叼烟枪的老人叫陈志伟,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在外面打工,就连平时过节都没回来过。来回折腾的车费大概有两百多块,回来一趟帮家里也干不了多少农活,索性每次就把钱打回去。
戴帽子的老人叫陈志刚,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云城成家立业,二儿子现在还没结婚,在湖南一家大学就业,目前才读到大四,明年就该毕业了。
坐在外面的老人叫朱桂强,他的儿子在外地打工,儿媳妇在家打理农活,还有个孙子陪着他。老人年纪大了,没法下地干活,平时在家里就照顾照顾小孙子。
“爷爷,我困了。”蹲在火堆旁的那个小男孩站起身揉了揉眼睛,说:“我想回去睡觉。”
朱桂强笑呵呵地摸着孙子的额头,说:“刚才还活蹦乱跳烤花生吃,转眼间就闹着要睡觉,这些孩子呀。”
朱桂强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那对眼睛中流露出的却是满满的慈爱。对于这个小孙子,他没有半点脾气。
“小乐,咱们也回去吧。”陈志刚笑着拉起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弯着腰说:“给大爷说再见。”
那个小男孩很听话,眨着大眼睛,说:“大爷,再见。”
陈志伟听后心里暖洋洋地,拍着大腿说:“小乐,快回去睡觉吧。”
陈志刚拉着小乐走了几步后,回过头问:“大哥,听老朱说你明天要去城里?”
“是啊,给我家那个送点钱去,他在工地上伙食不好,老是饿肚子。”陈志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
“那……你注意安全。”
陈志刚了解大哥的脾气,劝是根本没什么用,只能这样说句客套的话。
“没事儿,我六十多岁身体还硬朗着呢。”陈志伟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摆着手说。
待陈志刚带着孙子离开后,陈志伟坐在篝火旁,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没有给篝火中继续加柴禾,也没有把里面燃烧的炭火熄灭。
就那样弯着腰坐在椅子上……
陈志伟看了眼老房,年轻的时候正赶上黑暗的动荡时期。因为和一个哑巴妇女之间传出丑闻,他被判了三年。服刑的那年,妻子已有身孕半个多月。
可以说,陈志伟的儿子生下来时,他还在监狱里进行劳改,并没有能赶回家中。
就连妻子十月怀胎,陈志伟也没能给家中添一针一线。
那个时候,老一辈的人活得都很穷。把子女抚养成人,嫁出去后就不怎么理会。
陈志伟依稀还记得当初结婚时,妻子的娘家人给的陪嫁嫁妆是个柜子。柜子是用柏树木头做的,还刷了层油漆。老家具都很重,那个柜子也很重,有上百来斤。
当时,从娘家那里都是四五个年轻小伙子抬过来的。
陈志伟出了事,娘家人也就把那个柜子收了回去。在搬运的途中,还磕掉了柜脚。
“哎……”
陈志伟叹了口气,想起曾经的种种经历,两行热泪从眼眶留了下来。
年少时犯下的错,他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偿还。
服刑期间,妻子怀孕无法正常自理生活,娘家人也不管不顾。万般无奈下,妻子写了几封书信,到头来也没个消息。
最终,妻子选择了改嫁。
妻子和邻村的光棍一起凑活过日子,也正是因为那个光棍汉的悉心照顾,让妻子能够安心生下孩子。
一家三口日子虽然过的清苦,倒也说得过去。
孩子两岁的时候,那个光棍汉去草北(地名)放羊,一个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脑袋磕在大石头上。等村里的人发现时,早已没有了气息。
同年七月,陈志伟从监狱里出来,回到家乡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