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泽打开公文包,将两张报纸摊开到浸满时间痕迹的餐桌上,笑道:“这边环境虽然不太好,但来的人不多,胜在清净。”
“嗯,”安瑾也拿出了笔记本,刚准备让凌泽把整理好的工作内容发给她,就注意到了朝她迎面走来的一个中年妇女。
她的发梢染上了雪花般的银丝,眼角也堆满了岁月赠与她的皱纹,但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安瑾望向她凝在自己脸上的眼睛,也讪讪的回了一个有些拘谨的笑。
“小泽,这是你女朋友啊?”妇人来到安瑾身旁,亲昵地握住了她停留在笔记本键盘上的手。
“不是,她叫安瑾,只是普通朋友,”凌泽望了眼局促不安的安瑾,立即解围,接着朝她介绍道:“这位是李姐,从小就很照顾我。”
安瑾还没缓过劲儿来,迷迷糊糊的打了声招呼,耳边就再度传来了那道温柔中藏了跟针的声音,“看样子是还没追上人家喽,阿瑾呐,小泽这孩子,一直忙着工作,没什么追女孩子的经验......”
说完,她便笑着走了开去。直到人已经走进餐馆另一间房,笑声仍旧弥漫在凌泽跟安瑾两人四周。
凌泽始终垂着头,难得一次如此安静。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在安瑾心中,这位“李姐”的印象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从亲切温柔的热心阿姨,变成一见到一对年龄相符的青年男女就会用尽全力撮合他们的八卦大妈。
要多头疼就有多头疼!
“李姐一个人照顾女儿,平时一天到晚都要守在店里,接触的都是附近居民,所以见到你一个陌生人才会这样,”凌泽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键盘声仍旧响个不停,“她待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对你也会格外热络。”
“文件都发你了。”
“嗯?”安瑾怔了一会儿,直到ICC界面自动弹出“工作内容”这个文件方才恢复意识。
她仍旧望着凌泽,疑惑地看向他不动声色的一张脸,“怎么你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的猜到我在想些什么?”
好像......是脑袋里植入了什么感应芯片一般。
凌泽这才停下手里的工作,望向安瑾,她的眼神里透出平日没有的天真烂漫,让凌泽不禁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多跟一些商人打交道,你也能做到。”
谈判一个合同,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出对方就究竟在想些什么。每一次和对手交锋,下意识的想要搞清楚这是个怎样的商人,对方的底价是多少,都会在无形之中提升判断的水准。
不过,安瑾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学会这些。
安瑾还没说话,就再次看到了爱八卦的餐馆老板娘朝他们走来,心里登时竖起了警戒线。
“李姐,有什么事吗?”凌泽始终是很温柔的对她说话。
“今天有季唯言的直播综艺,节目要开始了,我能把电视声音放大点吗?”妇人略带抱歉的神色,竟像是个要表白的女学生模样。
凌泽询问式的望向安瑾,见她蓦地亮起的眸子,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您也是季唯言的粉丝?”
“是我女儿喜欢他,”她谈到女儿时,嘴角的笑容让人感到十分愉悦,眼角的皱纹仿佛也因此淡了许多。
不知道怎么回事,安瑾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季唯言车里堆满的礼物盒的那副画面。不晓得那其中,有没有阿姨女儿送的。
“您女儿多大了?”安瑾不自觉地问出这句话,语气略带紧张。
“十岁,今年上小学五年级了。”
“嗯?”安瑾没能掩饰住心里的震惊,还想问些什么,看对面的凌泽突然朝她投来的警戒视线,猛地刹住了车。
“节目开始了,”还好不远处电视机上及时出现了季唯言那张脸,支走了李姐,才没使得安瑾暴露出心里的惊讶。
这位李姐,看起来比她妈妈的年龄还要大,安瑾原以为,她的女儿已经二十多岁,却没想到......
“你觉得李姐多大了?”凌泽没开口说话,而是通过ICC跟安瑾交流。他回头望了眼全神贯注盯着电视屏幕的李姐,方才放下心来。
“四十多岁,”看李姐花白的发丝,安瑾原本猜想她约莫有四五十岁的模样。如今知道她女儿的年龄,方才改了答案。
“你错了,她今年不过才三十岁。”
“怎么会?”安瑾瞪圆了眼,险些惊呼出声。三十岁,就算不如十几二十岁的少女,也不应当是个饱经沧桑的妇人模样?
“十一年前,她跟男朋友来到H市,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打算一起开个店。”
“之后呢?”
“那个男人有了别的女人,抛弃了她和未出生的孩子走掉了。李姐也因此对男人失望,独自一人照顾女儿,还要兼顾这家店的营业,日子过得很辛苦。”
所以......才会明明只有三十岁却看起来像个四五十岁的妇女。
“我家家境也不是太好,但我妈知道她的辛苦,每隔几天都会让我们一家到这里吃饭。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凌泽还记得,小时候看到李姐一个人抱着女儿,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她是怎么熬过这十年的......”,一般的小餐馆,最少也有一前一后两人忙活。但李姐还只有一个人,还要照顾女儿。
这样的人生,太过灰暗。所以,她才会老的格外快。
“因为孩子,”凌泽也小心翼翼地问过李姐这个问题,得到的就是这简单的四个字。
若是当初李姐没有怀孕,也许会选择轻生、也许会随便对待感情,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乐观坚强的活下去。
尽管她的生命,因为自己的女儿而枯竭。但大多数的人生,不都是这样?
到了三十多岁,就会自动为了新生命让步。
安瑾不禁想起自己的妈妈,也是这样,为了让她考上大学,有一个足以谋生的事业,每天早睡晚起都在做不喜欢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