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旧仇,荏冬音的情绪一下子低到了谷底。
犹如一个带血的伤疤。
宁死不揭。
她低头吃着饭,随口敷衍了赵平一句:“我跟他的仇可大了,比天还大,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别问了。”
“不说拉倒,以后快要死的时候,别来抱我大腿。”赵平故意端起一副失望的姿态:“我上辈子又没欠你十万贯,凭什么老给你当挡箭牌?”
“什么人嘛你,我又没说不讲,急什么。”
荏冬音又是一个白眼瞟过来,嘴上说得轻松洒脱,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想起过去的往事,那种心痛到想哭的感觉,格外强烈。
酝酿好一阵情绪。
荏冬音回忆道:“以前,在金陵,我们荏家也算是豪门。那个时候我要什么有什么,车库的豪车可以办个大型车展,家里的佣人也可以组个加强连。
可是,那种风光的日子在三年前画上的句号。
三年前。
我姐姐还在国外留学,没回来。
我妈则因为宫颈癌晚期,住进了医院。我爸叫荏必强,你如果常看财经新闻的话,应该听过这个名字。三年前,他为了照顾我妈,把公司的事交给了一个叫张玉的人去管理。谁知没几个月,一切都毁在那个叫张玉的人手里……”
说着,荏冬音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赵平给她递了张纸巾,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家破人亡。”
荏冬音哽咽着嗓音,字字锥心。
擦了把眼泪之后,她缓了缓情绪,又继续讲道:“在我妈去世的那一天,我爸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我们荏家的所有产业,包括房子、车子在内,全部被法院查封了,一夜间,一无所有,并且莫名其妙的背上了十多亿的债务。
那天上午,我妈刚去世,下午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我爸一时承受不住那种打击,从楼上跳了下来。当时我跑到楼下时,刚好看到那一幕,血溅到了我身上,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向来倔强的荏冬音,终究还是有脆弱的死穴。
说到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时,她红红的眼眶,就像是决了堤的苦海一般,三千眼泪倾注而下,纸巾擦了一张又一张,始终止不住。
赵平向餐厅服务员要了条干净的湿毛巾,让荏冬音擦了把脸。足足缓了十多分钟,荏冬音这才把崩溃的情绪稳定下来。
随后,她又叫了几瓶啤酒,叫赵平陪她一起喝。
赵平舍命陪君子。
几瓶啤酒下肚之后,荏冬音借着几分醉意倾诉:“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书,我也想读,这个年纪,谁不想好好读书?我也想考清华北大。但是我若呆在学校里,那谁帮我报仇……”
“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一个不想忍的小女子!”
说到心酸处,荏冬音举起啤酒瓶,脑袋一仰,咕噜咕噜地猛灌了几口。
末了,她把剩下的半瓶酒往桌上一压,一个酒嗝喷赵平脸上,又继续道:“我从金陵跑到京城,查了三年才查清张玉的底细。”
“什么底细?”
“他是张氏集团的狗!是被张子安收卖了的狗!”荏冬音痛心地骂道:“他就是在张子安的指使下,一步一步地亏空我们荏家的产业。我们荏家,以前所拥有的所有的一切,现在全都变成了张子安的财产。”
赵平听得满头黑线,没想到张子安居然有这么深的城府。
“你说我能不杀张子安吗?”荏冬音手拿酒瓶,笑中带泪地望着赵平,疯魔般控诉着张子安的罪恶行径:“我爸,就是被他给活活逼死的!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每天做梦都在砍他,砍死他!把他砍成十八段……”
“你醉了。”
“我没醉,清醒着呢!”
赵平试着夺走她手里的酒啤子,手才伸过去就被她一掌拨开。她举起酒瓶子又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大口,胀得满脸通红。
但她并没有罢休。
她嘴含酒瓶,脑袋一直仰喝着,眼泪从眼角滑下来,一路淌到耳根后面。
直到呼吸不过来。
她这才“砰”的一声,将酒瓶子重重地搁放在桌台上,用酒瓶子撑扶着晃悠悠的身子,低头哭道:“我是不是好没用?三年都杀不掉那个畜生……”
“挺厉害的了,能把幕后主谋查清楚,已经很了不起。”
赵平努力安抚着她的情绪。
不料她脑袋一抬,举起酒瓶子又来:“陪我喝!”既然劝不住,赵平也懒得再劝了,豁出去陪她一起疯了一次。
桌上的空酒瓶子越堆越来。
最后两个人具体喝了多少酒,赵平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荏冬音是在痛苦中醉趴的,像摊烂泥一般,不醒人事了还在嚷嚷着我要砍死那个王八蛋。
赵平一阵苦笑。
买完单之后,赵平也不能再开车了,打电话叫了个代驾。为了荏冬音的安全起见,这次赵平没有让她住酒店,而是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里。
让她暂时跟伊诺和陈素素两个人住一起,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伊诺跟荏冬音的关系本来就不错。
在荏冬音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伊诺也没少去探望她。之前,伊诺也好奇为什么一直有人追杀荏冬音,曾试探性地问过几次,但荏冬音一直闭口不提。
今晚。
听赵平道出了真相,伊诺整个人都变得悲情起来。她将醉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的荏冬音扶进了自己的卧室,又打来热水帮荏冬音擦了把脸。
陈素素也没闲着,把一套新买的睡衣拿了出来,让伊诺帮荏冬音换上。
两个人就像照顾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着荏冬音。
“金陵荏家,以前是我们金陵的首富。”照顾完荏冬音,伊诺又给赵平端了杯醒酒茶过来,感慨道:“没想到荏家居然是这样衰败的,商战真恐怖。”
“那还用说,一般的战争都是明刀明枪地干,而商战,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硝烟。”陈素素敷着面膜从房里走了出来,提醒道:“赵平同学,你可千万要悠着点,别哪天让我们去替你收尸,那可就尴尬了。”
“切,就算全世界跳楼也轮不到我赵平。”
这一点,赵平还真有这个自信,倒不是因为眼前节节胜利,未尝一败!而是前世已经累积了足够多的经验点,非常人可比。
前世的他,一手打出来的江山,一点也不逊色于现在的张氏集团。
这一世卷土重来,自然是强者恒强,有什么理由像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所写的那样: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那种不堪入目的悲剧,只能躺在尘封的历史中。
喝完醒酒茶,赵平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学校。伊老师,荏冬音就交给你了。帮我盯着点,别让她乱来。”
“知道了,我会看好她的。”伊诺道。
陈素素邪邪地调戏道:“赵总还真是个正人君子,这么晚了还要回宿舍。听说走多了夜路很容易碰到鬼的哦,要不要我让半边床给你呐?”
闻言,坐在旁边的伊诺满头黑线,暗道素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赵平却笑得淡然。
他提起沙发上的西装,鄙视道:“再恐怖的鬼也没你吓人。你们俩帮我把那个傻丫头看好啰。看不好,小心我开除你们俩个。”
“呀,我们赵总还真是怜香惜玉,有了新人就甩旧人,够意思。”
陈素素仰躺在沙发上,脸上本来就敷着恐怖的面膜,她又往眼睛上贴了两片青瓜,赵平扭头一瞧,真想拿块白布单盖她身上。
不过时间真的已经很晚,懒得陪她疯。
赵平回到学生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零点。最近杨孝义那家伙没怎么回宿舍睡觉,林勇早早地睡了,城子然全神贯注地坐在台灯下备考。
见自己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洗好的衣袜,赵平不由得笑了笑,看来城子然这家伙还是挺讲信用的,说洗一个月就洗一个月,从不断档。
重点是洗得还挺干净。
赵平洗完澡回来,见城子然还埋头坐在台灯下用功,忍不住劝道:“用不着这么卖力吧?有我给你的考纲资料,补考过关没问题。”
“现在已经不是补考的问题,没发现杨孝义最近没回来住缩么。”城子然头也不抬地回道,两眼盯着书本。
赵平纳闷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城子饶有兴趣地回笑道:“我最近不是照你说的做,老老实实地用功备考嘛。没听那家伙的差遣,那家伙心里憋着火。还跟我打赌来着,说我要是能在这个学期清掉所有专业课,他直播裸奔。那我必需得成全他。”
“如果你输了呢?”
“也是裸奔,不过得在胸口上挂一牌子,并在上面写上十个大字——我日赵平的祖宗十八代。”说着,城子然回头瞧了赵平一眼。
见赵平笑而不语。
城子然又眉头一拧,苦逼道:“哥们,我这可是在为你挣面子,不想辱没你考神的威名,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猥琐?”
“我倒是想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你懂欣赏么?”赵平趣笑一声,转身便倒在床上,闭目道:“早点睡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