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可是堂堂宸王世子,又怎么可以给一个老道跪拜!”清河急道。
“你们两个,要是不听主子命令,就哪里来滚哪里去!”宋濯怒喝。
清风清河身子一抖,不敢再作声。
宋濯已经向前走了三步,扑通一声跪下,走五步,拜了一礼,走七步,磕一个头。
屈辱!又怎么能不屈辱!
他自小身处高位,清高绝傲,只跪天地父母君主,何曾有向过其他人下跪。
但只要想到宁卿命悬一线,想到她满身地躺在他的怀里,脉博渐弱,他把她紧紧地抱着怀里,把她握在手心,但她的生命地他的指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现在所受的又算得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宋濯终于上到了山顶。
他一身精贵的白华锦袍早已脏污不堪,因为下跪双膝透过锦袍浸出鲜血来,与泥污混合在一起。额上也早已磕破,鲜血顺着他绝美的脸滑下来,发丝凌乱,沾上碎草残叶,哪里还有半日里的半分风采。
远真大师说,这个不打道人是个通天彻地的大能人,活神仙,那该香火鼎盛。但牛蟒山的山顶却只有三间半歪的小茅屋,中间的茅屋前挂着一块写着“不打观”的破木板。
不打道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破道袍,正坐在山路的尽头的一张小板凳上,有两个小道童坐在一侧,三人正磕着瓜子看着宋濯一步步地上来。
不打道人嘿嘿指着宋濯大笑:“小子,老道我早就说过,你会为你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滴的!总有一天你会跪在爷爷跟前给爷爷磕头!这花式作死的戏瞧着还真过瘾!嘿嘿嘿。”
不打道人说完就嘿嘿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身后的两个小道童也跟着猖獗大笑。十足街头恶霸,哪有半分仙风道骨。
宋濯看着不打道人,心情复杂。
走到他跟前,卟嗵一声跪下,行了三个大礼:“小子无状,当日不该冲撞了道长。”
“你觉得老道我有本事吗?”
“自然。连被捧为天盛道行最高的远真大师都自愧不如,都说道长是活神仙。”
“切!远真小儿,瞎说什么大实话!”不打道人得瑟地大笑,炫耀道:“既然你这么崇拜我,老道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秘密!老道我再修个三十年就能白日飞升了!”
清风清河嘴角抽了抽,白日飞升?他们觉得这老道真是疯了,但看着这老道时,却让他们有一种平淡却又诡异的感觉,不由的有些相信他的话。
“小子,老道瞧你资质甚极佳,就是年纪太大了,不过还是有方法修补的。要不你跟着老道我,老道以后带你飞升带你装逼,一起当神仙,如何?”
“师父,你好偏心,徒儿跟了你十年,你都没说过带徒儿飞升带徒儿装逼!”一个道童道。
另一个道:“对啊!偏心!偏心!糊涂蛋,你听到没有!我师父瞧上你了,定是你前世拯救了世界!”
清风清河又是嘴角一抽,这不是救医来着,怎么就扯到收徒飞升当神仙了?但这老道实在绝非凡人,要真被他提携,那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啊!试问尘世间,谁不想长生?
“不过,老道也说了,你年纪太大了,想要当神仙就得给老道我当十年炉鼎!”
“你——”清风清河大怒,但想到宋濯上山上的警告,只敢怒不敢言。
“怎么?不愿意?你是嫌老道丑?还是嫌老道是个男的!”不打道人很大方地嘿嘿笑着:“你嫌弃老道,没关系,老道认识一个花容月貌的女道友,虽然年纪老大,但瞧着与十八小姑娘无异,你给她当十年炉鼎也能补救!小子这般绝色美貌,女道友定然欢喜。”
清风忍无可忍:“去他娘的炉鼎!殿下堂堂亲王世子又怎么可能给人当炉鼎!神仙又怎样,谁稀罕!”
“原来这道理你也明白!”不打道人那嘻皮笑脸的神情一收,“一名商女在你眼中,犹如地上蝼蚁。那在我们修道之人眼中,你们这些皇族也不过是蝼蚁!你都不愿意为了仙缘而给神仙当炉鼎,人家凭什么就活该愿意给你当妾?”
清风清河脸色一白,哑口无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濯痛苦地深深闭上眼:“是。”
“人,都有各种选择。有些愿意当妾攀附权贵,有些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有些愿意入朝当高官,权力倾扎。有些却愿意采菊东篱下,不为半斗米而折腰。无所谓对错,不过是一种态度一种选择而已。是不是?”
“是。”
“很好!看来这些道理你早就懂了,毕竟是自小被孔孟之道熏陶而大的,就是放不开手对不对?所有的一切啊,不过都是贪欲。”
宋濯闭着眼,重喘一口气。他又想起宁卿那次在庆远宫外对他说的,他对她的不是爱,而是欲!
原来,那真的不是爱,而是欲啊!
是成全他自私的爱的欲!
他说让她当侧妃,不让她受委屈,但那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委屈!只要玉华存在,她就会委屈!他自己的债,却要她来还!
他自己不想当背信弃言的小人,不想担上负心汉的骂名,不愿意许她正妻之位。她成全他的好名声,主动退出,他却抓住她不放,逼她上绝路。这全都是他的错!
“我回去后立刻退亲,我会三媒六娉,八人大轿地迎娶她为正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道长,求你救她吧。”
不打道人却直摇头:“太迟了。有时放手也是一条出路,你不放,只能让她死在你的怀里。”
宋濯深深闭上眼,心痛得都快喘不过气,泪水就滑了下来,嘶哑道:“好,我放……”
“既然如此,你跟我来,咱们私聊。”
说着走向中间那间小茅屋,宋濯跟着他进去。
清风清河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时辰后,宋濯与不打道人一起出来。
宋濯双眼无神,似是失了魂一样,清风清河担心极了,但却又不敢问。因为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总讲求什么天机不可泄漏。
不打道人已经背上了小包袱:“走吧,徒儿们,咱们下山了。”
“小子,给准备龙芝、冰心莲和无寿果。”不打道人说。“丫头伤太重,老道士就破例一次给她调药吧。”
“除了龙芝,后面两种我并未听说过。”宋濯道。“就是龙芝也难寻。”
“你不知道那是你不在那个领域,总有见多识广的人。提示一句,在南边,你认识的。”
宋濯转念一想,就知道是钟离优了。钟离优家族是以药材生意起家的,而且他作为商人,关系网四通八达,要找几种药材轻而易举。
宋濯立刻让清风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去找钟离优。
清风进了城,在烩味天下找到了钟离优:“钟离公子,龙芝、冰心莲和无寿果三种药,我们花多少钱都买。”
钟离优剑眉轻皱:“你要这几种药干什么?”
“自有急用。”
钟离优看清风的表情,并不是宋濯出事了,那让宋濯如此焦急的人,只有宁卿一个了!
“可是宁姑娘要用?”钟离优说。
清风脸色一变,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
钟离优俊脸一沉:“你等着,我马上拿给你。”这几种药虽然难得,巧的是他刚好手头上有。
过了半个辰左右,钟离优拿出三个雪白的玉匣子递过去。
“谢钟离公子。”清风拿出三张大额银票,共三百万两白银的票据:“不知这些可够,不够的话我家殿下会再送来。”
“不用了,就当我送给宁姑娘的礼物吧。”钟离优冷着脸说。
“不可。”清风放下三张银票就走了,“告辞!”
钟离优冷沉着脸看着清风离开,慢条斯理地把银票收了。这三种药材他送不出,那他只好另送她一份大礼了!
“大岩,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天水八皇子跑哪去了。”
那三种都是救命的极品药材,想要拿到可要花大心思大价钱才能寻到的。既然要用到,那么宁卿,定然身受重伤!说不定还危在旦夕!
钟离优想起去年她要回乡成亲,随便嫁一个人,恨不能把自己毁了,只为逃离宋濯!可却功败垂成,又被宋濯抓回来了。
她性子这么烈,宁死不屈,可宋濯却订亲了,下聘了,再有一个月就正式成亲了!她会愿意?
所以……
一定又是被那个宸王世子逼的!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个八皇子就算再不靠谱也比宋濯要强!
不一会儿大岩回来了:“回公子,天水八皇子去了陪都重花城宁家。”
钟离优皱了皱眉:“想法叫回来。”
……
清风拿了三种药回来,不打道人立刻就把三种药拿出来,再加上自己带上的几种药一起拿去炒了又蒸,再捣碎又搓又揉地捏到一起。
清河整个人都傻了:“道长,不开炉炼丹?”
“啊呸!看小本子看傻了?不是什么药都要放到炉子里练,还得什么七七四十九日,炼这么久,药都成灰了!吃个毛啊!”
揉完后把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宋濯。
宋濯看到这颗药丸嘴角一抽:“拿水来,化了。”然后好不容易捏成形的药丸又被捣碎化在水里。
宋濯喝了一口,一点点地喂给宁卿。过了会就把了把脉,她的脉博已经不再那样几不可闻,已经开始变得有力。
“殿下,姑娘什么时候醒?”慧苹急道。
“明天。”宋濯面无表情地道。
慧苹见他答应得如此肯定,暗暗地松了口气。
晚上子时,不打道人把香案放在院子里,准备要画符。他把一个小碟子放到宋濯跟前:“可都想好了,不后悔?”
“不悔。”宋濯说着一划手腕,血流了满满一小碟子。
不打道人一边用毛笔沾那些血一边撇着嘴:“干这事儿伤天和,可要折寿的。老道可不欠你们的,自然不能折我的了,只能折你的。”
宋濯淡淡道:“你画。”
说完就走进了宁卿的房,静静地坐在边握着她的手,一直看着她,看了她整整未合过眼,直到第二天天明,犹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及至午时,不打道人在外面摆了坛,把昨晚整的那个符塞宁卿嘴里,只拿个铃当在宁卿边摇头,嘴里不知念叨着。
睡梦中,宁卿只觉得身浑身一阵疼痛,脑袋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只摸到一手的血污。
她明明伤了脸……伤了心脏,为何,却脑袋冒血?
微微挣开眼,入眼的是刺目的阳光,然后是一圈的人!围着她不住地指点——
“这谁啊?怎么坠楼了?”
“这么漂亮的女孩!死了可惜!”
“她还没死!喂,别靠得太近!一会儿让咱们付医药费怎么办?”
“不过是拍个照!发上w博!”
“喂,被压在下面怎么还有一个!绝逼是死了!瞧这一身军装,是个兵哥哥!”
“让让!救护车来了!”
周围的人被拔开,宁卿就被人抬上救护车,养气罩覆住她的口鼻。
她……这是怎么了?她坠楼了?对,她是被妈妈拖着一起坠楼的!这才是现实!那些……都是梦吗?是她大脑受创,一时晕厥发作的恶梦……
“宁儿!”她被推下救护车,妈妈哭喊着扑过来:“对不起,是妈妈错了!在摔下来的那一刻,妈妈就后悔了!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宁儿,你要坚持住啊!等熬过这一关,妈妈就和爸爸离婚,再也不跟他们纠缠不休了!妈妈带你离开这个城市,咱们永远的离开他们!”
宁卿眼角不断地流下泪水,拼命地点头。那是她一直渴望着的事情!渴望着离开爸爸,离开他的那些,和妈妈在某个小镇上过着平淡的小生活……
远离那些纷争,还有……那个男人……
她被抬上手术台,只觉得眼前一黑,灵魂飘飘荡荡的,这个时候,她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古怪诡异的铃当声。
宁卿只感到头疼欲裂,身子猛地一震,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却是宋濯略显憔悴的脸。
“卿卿……”他声音暗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双眼微红。
“姑娘……”慧苹在一傍呜咽。雨晴和瞳儿都站在边看着她。
“我怎么在这里……”宁卿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声音暗哑:“我不应该在这里……我明明回去了的……那是梦?不,这里才是梦!这里才是梦!都是假的……”
她摸索着要爬起来,宋濯一把抱着她,急道:“不要动!”
“我要找妈妈……”宁卿拼命地要爬起来,四周不断地看着:“我妈妈呢?”
“不要动,躺好!卿卿乖乖的,好不好?”宋濯不断地制止她的动作。她的胸口已经浸出血来了。宋濯吓得脸色发白。
宁卿只感到胸口扯着痛,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痛,嘴巴好像有东西,猛地一咳,就咳出一张符纸来,抬头看到一个拿着铃当的猥琐老道。
想起梦中的铃当声,整个人都崩溃了!
“是你!是你做法把我弄回来了?”她直要冲过去抓住那个老道。
宋濯一把将她抱住,哀求道:“不要动,卿卿,我求你了,不要再乱动!”
“你走开!”宁卿尖叫着推开他:“你滚开!不要碰我!你个贱男,就是你找的人把我弄回来……你把我弄回来干什么?给你做妾……”
说着身子一软,说晕迷了过去。
宋濯痛苦地闭上眼。
不打道人撇着嘴低声道:“你瞧,弄回来就这情形了!早叫你让她死在那边,再入轮回重新投胎多好。”
“这样就好……”宋濯哑声道。他知道,她再也没有原谅他的机会了。
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他也不想他存在的世界没有她。
“老道我走了!给你留几个药方子,吃了对身体好。”不打道人说完就甩起包袱走了。
……
今天,水经年从陪都重花城回来。一脸艳美的脸沉得直可以滴出水来。
“爷!”平兴高兴地跑过来,“安国公府的庶出三小姐想约你到凤凰楼见面。”
“真的?”水经年大喜。他一直想见这个安国公府的庶出三小姐,看她是不是宁儿。现在这个庶出三小姐居然主动约他出来见面,难道他就是宁儿!
“快!立刻去凤凰楼”水经年激动地就要跑。
这时一个人却拦住了他的去路,水经年一看就怒了:“这不是钟离优公子么?怎么样,找本皇子有事?”
“给你说个事儿!”
“没空!”
水经年要走,钟离优又拦住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锦织天下和甜味天下的背后之人是谁?”
“没兴趣了!”水经年大怒,“你这人有完没完的!去年我追着你跑,问你是谁,你死命不说!现在却死命地拦住我要说!我跟你说啊,我早就知道是谁了!虽然被人掳了,但现在正去追着!闪边去!我要去见宁儿!”
“我要说的,就是你的宁儿。”
“你不是要说锦织天下么和甜味天下么,提什么宁儿!有病!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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