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威侯府的事情结束后,择了个吉日,宁卿就与佳柔郡主就被永顺大长公主带去龙华寺斋戒沐浴,说是去晦气。
佳柔郡主就对永顺大长公主说:“当时,也是卿妹妹告诉我,不要牺牲自己的人生用来报复他们。当时我不愿意和离,也是卿妹妹告诉我,吴思婉的肚子必不是好东西,生下来就有她罪受。我原以为是女儿,没想到比女儿更糟。”
永顺大长公主有些诧异,接着就不作声。虽然还是隔应宁卿开舞馆不愿意饶过纪芳儿一事,但想到宁卿至少是一路帮扶着佳柔郡主,虽然还是不喜欢,但至少没那么厌恶了。
“对了,卿妹妹,你是怎么知道吴思婉是生怪胎的?”佳柔郡主道。
“我开始也以为是生女儿的。”宁卿道:“我……其实,是钟老医正告诉我的。”
宁卿懒得她们追问,就推到钟老医正身上,没得到时问到小松的身世,又要问沐凡的身世。就算不问,这能摸胎,真的挺稀罕,要是传了出去,被心思不正的人找上门就不好了。推给钟老医正,没人敢说。
“我见柔姐姐你痛苦,就问了一下,钟老医正悄悄告诉了我,让我不要说出去的。”宁卿道。
佳柔郡主和永顺大长公主恍然地点了点头。
三人到了龙华寺,永顺大长公和主佳柔郡主在听和尚讲经,宁卿了一小会,就溜了出去。
慧苹道:“姑娘,你要去哪儿?”
“对面山是不是乌准寺?”宁卿道。
“是的。”慧苹说。
“咱们去哪儿还愿吧。”
“还愿?”
“对啊。”宁卿说着就笑了笑:“乌准寺很准,我求姻缘,现在就是要嫁人了么?柔姐姐求子……”
后来真的有了,可惜……
“所以,我去还愿啊。”宁卿道:“听说,要是不还愿,就不能长长久久了。”
“那一定要去还。”春卷道。
“嗯嗯。”宁卿点头,“咱们快去。”
宁卿带着慧苹和春卷一起去了对面的乌准寺。
只是,当初人气鼎盛的乌准寺,现在却是空无一人。长长的台阶铺满积雪无人扫,两边杂草丛生。
“这是怎么回事?”宁卿微怔。
“上次姻缘石塌,郡主和沐公子摔下悬崖,乌准寺就被皇上责罚,后来人烟骤减,又被其他寺院攻击,就再也没有开下去,乌准寺荒废了。”春卷道。
宁卿一路上去,瞧着突然变得荒凉的乌准寺,不禁心里颇为不慈味,生起一种恍如隔世,苍海桑田之感。
“郡主,这里没有人,会不会有野兽出没的,咱们还是回去吧。”春卷道。
宁卿却不愿意:“我要还愿呢。”
“郡主……”春卷还想劝,慧苹却瞪了她一眼,春卷就住了嘴。
宁卿先去给菩萨上香,再去姻缘石那个悬崖。但姻缘石已经塌到了崖底,宁卿再也拜不到。就在崖边站了一会,把自己叠的纸符抛下了崖。
“走吧。”做完这些,宁卿就收拾东西离开。
临走时,又忍不住看了那个悬崖一眼:“慧苹,你说,我这样还愿有用吗?”
“一定有用的。”慧苹笑着说:“姑娘一定会跟沐公子琴瑟和鸣,白头到老的。”
宁卿这才似是松了口气,与她们一起下山。
回到龙华寺,佳柔郡主和永顺大长公主刚好听完经出来。佳柔郡主道:“你跑哪里去了?”
“我四处走走。”
“这样你就坐不住了。”佳柔郡主一笑。“走吧,再不下山,天色就晚了。”
“好。”
几人回到湛京,快过申了。大冬天的,夜长日短,天已经开始黑了下来。
佳柔郡主道:“不如到咱家吃过饭再回去。”
宁卿想到沐凡在家里等着自己,就摆了摆手:“不用了。”
“那你进来喝杯热茶”佳柔郡主道:“我有些东西送给你。你喝完茶再回到家,刚好就能赶上饭点了。”
宁卿笑着应了。
宁卿与佳柔郡主母女才入屋,白嬷嬷就一头冷汗地跑来:“公主,郡主,三姑奶奶和骆夫人一起回来了!”
“啊?”永顺大长公主一怔:“怎么突然回来了?”还与曾氏一起来!
“奴婢问他们,他们一个也不跟奴婢说,只道要等公主你回来再跟你。奴婢瞧着那状况,三姑奶奶在抹泪儿,骆夫人满脸愠色,不知是怎么回事。”白嬷嬷道。
永顺大长公主听着就一阵烦闷。刚刚锦威侯府才出了那起子事,柔儿算是出了一口气,正是大快人心之事。但芳儿,又怎么了?
永顺大长公主一走进门,纪芳儿就抬起头来,猛地扎到永顺大长公主怀里哭了起来:“娘……”
永顺大长公主大惊,正要说话,曾氏蹭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破口大骂:“哭,你个小贱人还有脸哭!”
“放肆!”永顺大长公主冷喝一声,目光冷冷地瞪着曾氏:“你刚才说什么?小贱人?就算芳儿不是本宫生的,也是本宫亲自教养的,还轮不到你喊小贱人!”
永顺大长公主到底是长公主,威仪不可侵犯,曾氏脸色一白,但想到纪芳儿,又不咽不下那口气,不住地喘着粗气儿。
曾氏这才磕头:“见过公主。”
“嗯,起吧。”永顺大长公主到底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就不再追究,低头看着纪芳儿:“芳儿,你怎么了?”
“没……”纪芳儿抹了抹泪,“只是生活习惯有点不同,跟婆母有些磨擦。”
永顺大长公主听着就扫了曾氏一眼,笑道:“骆夫人,大家都是做过媳妇的人,何必跟小辈为难呢。”
曾氏气得一个倒仰,纪芳儿又道:“我婆母是乡下人,与我的生活习惯不同。我以后会慢慢习惯。”
永顺大长公主有些心疼地看了纪芳儿一眼,看着曾氏道:“芳儿自小被本宫娇养着长大,生活仔细些。请骆夫人多多包容。”
曾氏终于忍无可忍了,冷声道:“纪姑娘确实是娇养着长大,生活仔细得咱们一家大家都得让着她!”
“你说什么?”永顺大长公主脸色又有些不好了:“骆夫人你什么意思?”
曾氏立刻断断,继续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骆家穷,我老爷只是个六品小官,一年才几十两银子的奉碌,乡里有些田产,但每个月也就得一百余两银子。一大家子吃喝拉散哪样用不到钱?自从这位千金大小姐嫁过来,我们家好吃好喝地供着,鸡鱼鹅鸭,一天没断过。但这位千金大小姐却说自己从小娇养大的,要一天两盅燕窝!不给,她说成天哭着说她本应不受这个苦,本应在康定伯府大贵大富,没燕窝吃就好像要死了一样!”
纪芳儿小脸一白,立刻尖声打断:“你住嘴!再胡说我可不饶你!”
“瞧瞧,就是这态度!”曾氏说道。
永顺大长公主脸上一僵,却仍然不敢置信,声音一冷:“不可能。骆夫人,你可知本宫给了芳儿多少嫁妆?就是拿个零头出来也能养活你一大家子!上次过年她回来说没燕窝吃,本宫想着她没现银,立刻补了她两千两银子!到现在多久?不到一个月而已!难道两千两银子还不够吃一个月燕窝?”
曾氏呵呵哒:“可不是嘛!她这么多嫁妆啊!一个零头就够养活咱们一大家子啊!她是富家女,千金大小姐!又怎么吃不起燕窝?当我这样说的时候,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说着冷笑一声,学着纪芳儿的语气道:“‘我嫁进了你们骆家,就得你们骆家养活我!我的吃穿用度当然要你们出!从没听说过嫁人后要用自己的嫁妆吃穿用度的!’”
宁卿和佳柔郡主听着倒抽一口气,看着纪芳儿,真是作无止境啊!
“噢,天啊!别说是她这个新媳妇儿,就算是我家老爷一大把年纪,每天工作上朝,还有我的宇儿,每天熬夜苦读,都没有一天一盅燕窝地养着,倒是她,身娇玉贵哦!本不该受这种苦哦!我们体谅她确实在婚事上受了委屈,她要喝,咱们一大家子勒紧裤头让她喝到撑死!一天两盅!稀了还要闹!昨天晚上,她的燕窝被老鼠给啃了,今天中午没得喝,她又在闹。我真是受够了!婚事又不错在我们身上!我们骆家穷,这种千金小姐养不起!还给你们家!让她该嫁哪里的就嫁回哪去!”
整个大厅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满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纪芳儿。
纪芳儿一张小脸发白,心里简直是恨毒了曾氏。
有些道理谁不懂啊,她也知道,要孝顺公婆,不能太过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这个骆家,就是破落户而已,难道以为自己是深沐皇宠的康定伯府?自己是公主府最受宠的庶女,原本该进康定伯府这个金窝银窝,却去了骆家这个狗窝,她自身感觉,就是高人一等的!
并非她一定要作,实在是控制不住!
就如吃燕窝一事。她每天看着那些普的鸡肉鱼,她心里就不知味得得冒酸水!
她凭什么不能吃燕窝?不吃,她不就显得与骆家这一窝子一样贱了吗?她也知道要扰住丈夫和公婆的心,但她觉得,她进了骆家,就是他们占了她的便宜。瞧,骆进宇和骆老爷不就没说过她一句?
就是曾氏这个老婆娘上窜下跳的!她以为自己真的是贵妇?不过是一个乡野农妇而已,当年侥幸救了骆老爷,有了肌肤之亲才嫁的骆老爷。这样贴上来的贱妇,也配指着她的鼻尖骂?
当得知曾氏的过往,纪芳儿就更看不起曾氏了,越发要叫她叫板。
只是,没想到这个曾氏作得这么厉害,居然拉着她来公主府。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这种事是不能给别人知道的,但人性就是这样奇怪,道理谁都懂,但气性上来了就顾不了这么多。
她有所顾忌,但总觉得曾氏再作再跟她吵,骆老爷都会拉着曾氏,没想到,这次骆老爷居然没有拉,也没有拦着!不知那老不死在想什么的!
“芳儿,骆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永顺大长公主声音越来越冷。
“娘……我……”纪芳儿小脸一白。“我没……”
“你敢否认?”曾氏呸了一声:“公主不信可去陈记燕窝铺,查一查,我们骆家可是半个月前买了半斤燕窝!为了省钱,我们骆家做滋补向来只炖鸡汤,哪舍得吃那奢侈物什!要不是她闹,我们舍得买?”
“你……你买了燕窝,难道就一定是我吃的!”纪芳儿怒羞成恼:“是你们自己吃的!骆家全都是你们的人,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娘……”
“住嘴!”永顺大长公主冷喝一声:“芳儿,跪下,向你婆母认错!”
“娘……”纪芳儿瞪大双眼看着永顺大长公主,泪水突突而下。“你怎能不讲证据!”
“三妹妹!”佳柔郡主冷笑道:“不论真还是真的,首先,你对婆母的态度就不敬!呼呼喝喝的,成何体统!”
纪芳儿一噎,袖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握住,眼底闪过怨毒。贱人贱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呵呵呵,公主,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曾氏见永顺大长公主都不帮纪芳儿了,很是痛快,越发的得意:“要是公主不信我,那可以去我家里查。”
“亲家母,说的什么话呢,这孩子……”永顺大长公主已经相信曾氏了。
毕竟曾氏能气愤填膺地长篇大轮说出这么一大翻话,有些事,是不用所谓证据的,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正如佳柔郡主所说,纪芳儿态度不端!现在这情形是,不仅是曾氏,怕骆老爷和骆进宇都对纪芳儿有了怨气。
想到这,永顺大长公主就是心窝痛。对纪芳儿又是担忧又是失望。
“芳儿,跪下认错!”永顺大长公主怒喝。
纪芳儿心里恨毒了,但还是不得不跪下。“对不起……我……态度不应该这样的!请婆母你饶我一次!”
“你看,这孩子多诚恳!”永顺大长公主笑着道。“亲家母,这孩子确实态度有些不太好,是本宫没教好,请你多体谅。进宇三月份就要下场科考了吧!今年刚好有秋闱,要是能考过秀才,再中举,要是考到进士就可喜可贺了!到时本公主定向皇兄美言几句,给进宇谋个好职位。”
曾氏一听,双眼就是一亮,老爷之所以一直劝她容忍着这个小贱人不正是因为这吗?可知道,现在的官场竞争有多激烈!
除非真的才高八斗,被点中三甲,或是被皇上赏识,否则,许多进士都难谋出路。湛京贵族名门遍地,他们骆家算什么东西?
曾氏虽然一直以骆进宇为傲,先生也夸骆进宇才华横溢,必能中进士。但能不能点进三甲,真的看学子的策论和政场觉悟合不合帝皇的心意。
要是不被皇上看中,那只能靠背景。
要是永顺大长公主能在皇上面前美言,职务上就不用担心了!
“其实我们骆家也不是这般绝情的,只是,你家姑娘那脾性真的要改一改,没得天天吵,日日闹,整天鸡犬不宁的成什么样子?”曾氏道。“好了,饶你一次,起来吧!”
这话真是啪啪打永顺大长公主的脸了,永顺大长公主脸上阴了阴,气恨曾氏得寸进尺,得理不饶人,她堂堂一个公主已经打圆场了,这曾氏下台阶时还要踩上两脚!
“骆夫人,已经备下了饭了,不如请随到饭厅一起用饭?”佳柔郡主笑眯眯地道。
“那本夫人就告退了。”曾氏得意地哼一声,随着丫鬟却饭厅。
直到曾氏出去,永顺大长公主才脸色一变,冷喝一声:“芳儿,跪下!”
纪芳儿脸色一白,扑嗵一声跪了下来,泪水不住地往下掉。
“你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永顺大长公主咬牙切齿道。
“你是不是在想,你嫁进了骆家亏了,所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佳柔郡主冷笑。
这话简直就是揭了纪芳儿的老皮,纪芳儿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被佳柔郡主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窘迫丢人。心中又恨了佳柔郡主一分。
“芳儿,你这样可不行啊!”永顺大长公主狠狠喘了一口气,才望向纪芳儿,她虽恨纪芳儿不懂事儿,但想到纪芳儿受的委屈,又怜惜起来,语重心长地道:“你确实是受了委屈,都怪纪芳儿这个小贱人。但你不嫁也嫁了,错不在骆家。你想过好日子,就得放平心态。骆家虽然穷,但也没有短衣少吃,已经用最好的待你了。你想要锦上添花,就用自己的嫁妆。为娘想着你吃了亏,受了委屈,没嫁成康定伯府,已经再补了一笔嫁妆给你,上次又给了你不少现银,难道还不够吃吗?”
纪芳儿低着头不作声儿,这道理她也知道,就是那条气儿不顺。想到这,纪芳儿就哭了起来:“我知道了,是我不懂事儿,一时没想明白。”
“你既然知道就好了。”永顺大长公主一叹。“快起来吧。回去后,你就在你的嫁妆里,挑一些缎子布匹送给你婆母和公公,好生道歉。想着你丈夫的前途,就算你以前有不是,以后也有点小脾气,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好了,你起来吧。”
“是。”纪芳儿应着站了起来。
“去吃饭吧。”佳柔郡主说。出去见到宁卿:“卿妹妹,一起去吃饭不?”
“不去了。”宁卿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本要去跟你辞行的,没想到遇到这事儿。那纪芳儿真是……”
“你说,她会改不?”佳柔郡主冷冷一笑。
“本性难易啊!”宁卿说得颇为玩味。“我走了,日后再来找你玩儿。不用送我了。”
宁卿说着就出了厅,慧苹给她把披风披好。
宁卿上了马车,匆匆地往安宁园赶。
离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隆隆声马蹄声。马夫在外面道:“郡主,是王爷!”
“水哥哥!”宁卿一喜,他终于愿意出门见自己了!立刻掀开帘子,跳了出车厢。
抬头望去,只见水经年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她诧异的是,他一身风霜,并不像是从家里出来,而像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居然是从外回来的。
“水哥哥,你哪里去了?”宁卿看着他。他消瘦了许多。
“我去无云城了。”水经年道。
“无云城?”宁卿一怔:“你去哪里干什么?”
“查一样东西,现在,查到了。”水经年说着,定定地看着她:“你快要成亲了吧?”
“是。”宁卿微微一叹:“还有半个月。”
“你不能嫁。”
“为何。”宁卿眉头皱了皱:“水哥哥,你是去无云城查沐凡的过去了?我不在乎他的过去!他已经退出了江湖。”
“沐凡,他是宋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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