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重压
秦玉然一身明黄色龙袍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像是刚刚从乾清宫跟大臣们商量事回来。
曹慕灵慌忙跪下,告罪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
她嘴中告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稳健的手扶起来。
“起来吧,朕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累着你不要紧,把我儿子也累着了,朕可要治你的罪了。”秦玉然瞧了一眼儿子安静睡着的小脸蛋,显然心情很好。
真正算起来,平安算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前面的一个皇子叫长生,也是曹慕灵生的,只可惜是个福薄的,生下来半年之后就逝了,初为人父的喜悦感还没有散尽就闻此噩耗,秦玉然也很是消沉过,倒是太后见得多了,对此也是长叹一声,也不是她老人家心狠,只是以前生下来养不住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天下之主沉迷于丧子之痛太久也实在是不像话,幸好这后宫花多屋多,再有就是女人多了,这一批不行,再来下一批,仿佛就是上林苑开出的花朵一般,络绎不绝。想不到苍天是亏欠于她的,不久之后,又是曹慕灵争气,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儿子,这个儿子一生下来就知道是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小子,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这宫里面风水不吉利,好好的一个孩子竟然越养越多病,珍贵药材吃了个遍就是身子弱,已经两岁了,竟然也没有抱出去让人瞧瞧。
这样一想,秦玉然看着平安的眼神也带着一丝的伤怀,虽然一晃而过,但却让站在他旁边的曹慕灵接接实实的打了个激灵。
平安的病症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要是时间再久知道,迟早有人能够看出来。
秦玉然刚到了不久,各宫的主位就相携而来,楚妃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妆花缎禙子,腰间用素白的缎子系的紧紧的,更显得她步态曼妙,从不染尘埃的青石板上走过的样子真像是漫步云端的仙子。
她一进来,先是向秦玉然请安,两脚微微合起,膝盖也只是微微弯曲,就被秦玉然拉了起来,似是在去行宫的时候,两人有了良久的默契,相视一笑,竟是说不出的融洽。
可是这一切落在曹慕灵眼中,就显得分外的可恨起来,她为这平安的耳疾,整日里担惊受怕,又不得已调配家里秘药给儿子服用来遮掩事实,想不到倒是让这个亡国之女得起来了实在是可恨,她弯下腰给楚妃行礼,遮下眼中的愤恨,直起身来时,又是一个担忧儿子的母亲。
曹慕灵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惆怅的说道:“臣妾为着平安,又是大悲,又是大喜的,今天又能见到陛下,只觉得前院的树上的喜鹊没有白叫,一时欢喜不过来,倒是怠慢了楚妃姐姐,还望姐姐不要见怪,等您有了孩子大抵也能明白,这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
楚妃进宫的晚,以前提起和容华这一个人物,只觉得这个人运气实在是好,肚子也生得妙,两个皇子都投在她的肚皮里了,羡慕之余却也不怎么当回事,无他,肚子能生又如何?生了两个皇子都是病秧子,前一个死了,这一个眼看着三天两头病的,怕是也呆不长了,想到这心里还有些痛快,肚子能干有什么用?生一个死一个迟早把她活活拖死。
却不想今日见她,竟是让楚妃大为改观,运气好不好到一定说,不过这嘴皮子耍得还真是好,刀刀都插在她的伤口上。宫里面谁人不知,她想要个孩子,都要疯了。
楚妃眉毛一挑,眼中闪着怒火,刚要反驳,心柔眼见不好,在她身后不着痕迹的拉了拉。
楚妃余光向后瞟了瞟,心柔苦着眉,对她摇摇头,楚妃虽然余怒未消,却也听得进去心柔的话,只是哼了一声,狠狠的剐了一眼曹慕灵,冷冷说道:“说的也是,本宫虽然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这舐犊情深最是深远,磕着碰着,都疼在母亲心里,二皇子大病小病不断,怎么我瞧着和容华的脸色倒比先前看着好了不少呀!”
秦玉然听闻后也只是在心中说了句小性子,近来他觉得楚妃很识大体,辨轻重,所以对她的小性子也就不当一回事,反而更觉得轻松,比那些端庄规矩的死目白眼的要有趣的多了,只是仔细咀嚼她的话,秦玉然自己心中倒是有些别的想法,不是他疑心曹慕灵,毕竟是亲生母亲,怎么也不至于狠心坑害自己的儿子,他所担心的另一点是,这养德宫的风水究竟好不好,倒是可以让皇觉寺的高僧品鉴一下,要不然小小年纪的,总是病着,也伤了根基,长大了身体也不好。
见秦玉然面露思索之色,曹慕灵不免有些急迫,道:“陛下是真龙天子,所过之处,百病不侵,百邪不让,幸临养德殿,龙气驱散邪魔,病症,我和平安自然也都大好?于姐姐,也不同样如此吗!”
楚妃在宫中也常常以娇弱姿态出现,当时就是借着这一番姿态才能引得向往南方烟雨的陛下神魂颠倒,险些为她驳得太后的意思。
楚妃微微张口,还要再说,秦长进来说道:“回陛下,慧妃娘娘带着杜采女一并过来探望,现下就在外头。”
秦玉然笑道:“你这奴才还不赶紧让她们进来,让朕瞧瞧,这次书琪磨磨蹭蹭的不肯来,又找了什么样的借口。”
“本来我想说,这一番迟来是想给您和曹妹妹好好一番相处一下,可是刚才听您那一番话,再好的话都不能说出口了,否则一开口便成了狡辩。”景书琪笑盈盈地搀着文茵的手,后面跟着默不作声的杜采女。
杜采女是太后身边的丫鬟,长得只能算是清秀,在宫中无宠也无子,幸好有的时候太后她老人家念旧会把她招来说说话,所以宫中倒也没人轻贱她,她自己也没有争宠的这份心,偶尔跟秦玉然见着一面也不过就是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罢了。
众人都习惯了他这一副习性,见她只是请过安之后,就跟锯了嘴的葫芦随遇而安的站在一边,倒也不去管她, 只有慧妃示意后面的人上了两盘鲜果给她,得了她感激的一笑。
寒暄完了,平安皇子也看过了,气氛倒渐渐变得僵持了起来,实在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来聊,总不能在圣上面前扯些衣服料子之类的小事儿吧,幸好太后身边的陆嬷嬷带着一盅党参鸡汤过来。
“太后娘娘说了,鸡汤温补,最补精气,什么人参啊,虫草啊,都不如这个,二皇子只是底子稍微不好,多喝些养补的就好,倒也不必每天药汁子的灌了。”陆嬷嬷不假人手亲自把鸡汤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秦玉然认得那个碗,先帝和太后感情甚笃,这个碗就是先帝亲自为太后设计的,一共花了十二个,分别代表了十二生肖,说实话,在这一屋子看遍繁荣的眼中,肯定是很不够看的,只为这上面的图案也太丑了些,好好的一只犬儿,却偏偏画着肥大的肚子,而太后却很喜欢,每日的汤都要用这个来盛,秦玉然的心中不觉晦涩,年少时,他也盼望着能够得一妻子,举案齐眉,等到大哥称帝之后,做一逍遥王,畅游山水之间,岂不快活,怎奈世事易变,物是人非,纵是得到,也是失去,失去三任皇后,几乎让他对自己的夫妻缘心灰意冷,幸好宫中还有几个相伴多年的妃子,常伴左右,所以秦玉然对他们也是多加照拂。
思绪飘飘浮浮又转回到现实,秦玉然盯着那个碗看了片刻,才笑着对陆嬷嬷说道:“母后多心了,让她老人家还烦忧这些事情,到是我不孝了,等会我亲自去告罪,秦泰说内务府的人新供上了一座金盆景,用头发丝那般细的金丝掐成了一朵朵牡丹,看着比真的还要富贵几分,一会儿让他送到慈安宫去。”
“那边好了,到省了老奴费些口舌来,请陛下一同去,娘娘那里准备了蹄花汤,您等会喝几口瞧瞧,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味了。”陆嬷嬷笑眯眯的,轻松的说着话,仿佛面对面的不是一国之君。
秦玉然喜欢她这一份轻松,可以让他在如海浪涛天般的重压之中,找到一丝放纵,自从他大哥秦玉成死了之后,父王急怒攻心,匆匆写完遗旨之后便是逝去,以前当了十几年的逍遥王爷,这一招要把帝王业给捡起来,可算是不容易的事,况且留下了杂事颇多,地方的豪强和跟随他们的氏族一直都不太安分,幸好四方虎符掌于他之手,边境又无强敌,否则靠他一人,也真是够辛苦的了,就像是一个人得到了重达千斤的王冠,暗自里心生欢喜,又觉得这皇冠压了自己,抬不起头来。
秦雨秋站在陆嬷嬷的身后,她穿着统一的衣服,垂着头,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史,结合着自己一路上小心翼翼看到了这些,听到了这些,心里发出一声感叹,眼睛里迸出了新天地,原来真的有这般富丽堂皇,恍若天庭的宫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