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如烟海的记忆涌入诺厄的精神, 又仿佛只是拂去了旧日的尘埃, 令埋藏已久的记忆显露。

　　他从天空中坠落下来, 与躯体中的另一半意识融为一体。

　　“那么六日后, 教廷会为了迎回人间圣徒举办仪式, 但你绝不可再随意向其他人传授萨诺神力。”教皇紧盯着诺厄, 他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

　　诺厄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在离开教皇的书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诺厄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拥有了纳索的记忆，但他很清楚自己是诺厄, 不是纳索。

　　他没有那种高广如神明的视野、没有那种拨弄整个世界命运的心态。在凡世的八百年中，纳索最初的灵魂已经有了自己的模样。

　　因此，纳索浩瀚到不可计的记忆只是对他产生了一点影响, 却不会冲溃诺厄本身的人格, 他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诺厄回想了一下他刚刚得到的记忆，他找到恶龙斯科利普斯, 把魔王陛下一困八百年；拨动她的命运, 让她在八百年后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把解决最终之地的事情做了个开端, 后面的丢给了墨菲丝……

　　诺厄觉得自己要完。

　　前身留下的锅有点大。

　　最重要的是, 纳索喜欢墨菲丝啊……

　　诺厄用手掩了掩脸, 耳根烧上了一层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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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 远在帝都之中的魔王陛下看着从光明之城上空回落下来的光明，金色的眼眯起。

　　几分钟后，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精神意志试图接触她。

　　墨菲丝眯着眼勾起嘴角：“我该叫你诺厄还是纳索？”

　　“……叫我诺厄就好。”诺厄在精神里回应道。

　　“需要我恭喜你计划成功了吗？”

　　诺厄：……

　　要完。

　　“陛下, ”他苦笑着说, “我仍是诺厄，那些计划……”

　　他卡了壳，诺厄没法说那些计划不是自己的，但他与纳索完全不一样，他的灵魂早已与那时不同，只是回想起了那些记忆。

　　但在找回那些记忆的同时，也找回了好大一口锅。

　　墨菲丝轻哼了一声：“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诺厄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每一天日与夜的交接时，他落在墨菲丝身上的目光……

　　他摇头把这个思路甩出脑海，说道：“他的……我的计划，还没有完成。”

　　纳索踏入最终之地只是改变的开端，若要真正解决最终之地的问题，还需要漫长的时光与布置。

　　首先，作为牵引最终之地运转的两极，童话世界与深渊就不可存在。

　　在纳索的构想中，童话世界会与凡世合二为一，而深渊则会被从中剥离。

　　但世界融合从来不是简单的事情，那其中的复杂奥秘是穷极凡人一生也无法明白的。

　　这也是纳索永远无法做到的。

　　每种力量都有它独有的特性，纳索极致的光明力量离凡世太过遥远，他越强大，就离这个目标越远。

　　而在童话世界中，只有墨菲丝的力量最接近凡世。

　　她是与纳索相对的力量，拥有凡世的多彩，同时也拥有童话世界的纯粹。

　　她会是连接两个世界最好的桥梁。

　　“要我说，你比傲慢的恶魔还要傲慢许多。”墨菲丝的声音淡淡道，“如此轻易地便替两个世界中的所有生灵决定了道路。”

　　诺厄默然无语。

　　那是纳索的决定，虽然对那些在凡世中没有未来的灵魂来说是好事，但童话世界中生灵可未必这么想。

　　但纳索仍然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你计划如何将深渊剥离？”墨菲丝问道。

　　这可不比关上一条深渊通道，这是要剥离一整个世界，更何况在童话世界与凡世的交融愈发密切之后，凡世与深渊之间的引力也会越来越大。

　　而且在分离的过程中，两方世界都会对他们反噬，而深渊的力量与他们相逆，深渊的反噬是足以杀死他们的力量。

　　“我有一部分力量存在太阳权杖中，”诺厄说道，“若能集合你我的力量，就可以阻断凡世与深渊之间的世界壁垒。”

　　“这时机还需要等待。”墨菲丝说道，“我现在大部分的力量都在负担着两个世界的位格，至少要等到两方世界真正开始融合时，才能抽出足够的力量来阻断深渊。”

　　“在这段时间里正好将凡世中的深渊恶魔解决掉。”诺厄道，“这可以减轻深渊与凡世之间的联系。”

　　墨菲丝说道：“我已掌握了法师与阿诺德的势力，只差你把教廷的问题解决了。”

　　她交给诺厄一个魔法定位：“这是那个名为以法的教士所在之处，你会用得上他的。”

　　诺厄沉默了片刻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同意这个计划？”

　　虽然纳索迈出了第一步，但这并不是不可逆转的一步，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最终之地的运转就可以将力量平衡，童话世界中会诞生一个新的天神。

　　墨菲丝什么都不必做，她只需要等待，就可以让世界恢复原来的样子，而不必像现在冒这样大的风险。

　　墨菲丝发出一声轻笑：“我在许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你了，那时你还不是后来那个老古板。”

　　“无论你怎么认为，诺厄和纳索，在我眼里是同一个人。”

　　他们断掉了通讯。

　　诺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蔚蓝如天空的眼睛中波澜起伏。

　　诺厄和纳索，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纳索喜欢墨菲丝，他呢？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不太稳定的心跳。

　　墨菲丝足够了解纳索，可她根本不知道纳索曾那样长久地注视着她，不知道纳索淡漠的灵魂中唯一的波动只因她而起。

　　诺厄长出了一口气，要完就要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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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日后。

　　光明之城在被攻破那一夜后持续至今的长久沉寂结束了，神迹教堂在为一个特殊的仪式做准备。

　　这是此前教廷从未有过的仪式，一切都需要重新设计。

　　但仪式的目的早已宣扬了出去，它像夏日的风暴那样，迅速席卷过了光明之城中的每一个人耳边，又以一个一个教堂为节点，辐射到每一个受教堂庇护的城镇。

　　在数百年之后，萨诺再次降下了祂的辉光，祂将他的力量赐予了一位虔诚慈悯的圣徒，让他在大地上传播自己的荣光。

　　而这位强大的圣徒如今正要加入教廷。诺厄的名望就是教廷的名望，为了弥补光明之城被攻破带来的损失，教廷不遗余力的为他做着宣扬，诺厄的名随之传播到了每一个人耳中。

　　在诺厄忙于教廷中事的同时，兰德尔终于将那些典籍翻阅完毕。这些本是他所熟知的、从未怀疑过的典籍，在换了一个角度阅读后，隐隐显露出些许不一样的形貌。

　　真实的历史被掩盖得太过厉害，他所能看见的，只是像于浓雾笼罩中窥见的巨大不知名的暗影轮廓。但这些模糊的暗影，已经足以让这位虔诚的神圣骑士产生更多令他痛苦的怀疑了。

　　而这些由他自己发现并产生的怀疑，远比别人揭示给他的要可靠得多。现在是该向他揭示更多的时候了。

　　在教堂中一处单人祈祷室内，兰德尔正独自困顿沉思。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出，但他刚刚转过头，被从内部拴上了的门就自己打开了。

　　贝妮塔悠然走了进来，顺手将门重新锁上。

　　兰德尔惊愕地看着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可是神迹教堂的内部，针对法师的布置不知凡几，现在的教廷仍然在追捕法师，若是贝妮塔被发现了……

　　“那些小玩意可拦不住我。”

　　贝妮塔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祈祷室，这里除了萨诺的象征，连一张软垫都没有。两张魔法椅子从空气中凝聚出来，贝妮塔在椅子上坐下，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向兰德尔。

　　兰德尔这才注意到，之前他已经在单人祈祷室内把头盔摘了下来。他的手指动了动，颇有些无奈地停在了原地，既然已经摘下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再戴上。

　　“在教廷的记录中没能查到想知道的吗？”贝妮塔问道，“要不要听听法师们记录的历史？”

　　兰德尔没有说话，看向贝妮塔的目光逐渐锐利。

　　贝妮塔是一位法师，而且是一位强大到能够在神迹教堂中来去自如的法师。虽然她表面上是一位娇美友善的女士，但兰德尔可不会认为贝妮塔只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

　　诺厄是受萨诺眷顾得授神力的人，贝妮塔教授他魔法，必然有其目的。如果只是向诺厄所说，改变教廷的现在日趋堕落的方向，让法师们获得公正的待遇，兰德尔并没有什么意见。

　　但兰德尔担忧法师们所想要的更多，担忧他们想毁了教廷。

　　贝妮塔仍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片刻之后，兰德尔收回了锋锐的目光。

　　不管贝妮塔有什么样的目的，他只要做好自己的判断就可以了。

　　“最早的时候，教廷是由法师建立起来的。”贝妮塔语出惊人。

　　兰德尔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贝妮塔却没有错过他碧绿如林的眼睛中剧烈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