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镜?”太上老君恍然大悟,捋着胡子道:“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事没同你说,老道我是造了个浮生镜,但你也知晓,预测未来之术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且这类术法难以把控,老道记得在这九重天就你的预测之术最准,浮生镜还只是个半成品,还需多改造改造。”
“既是要改造,那老君不如先拿出来,让我给你瞧一瞧。”
一早便草木神君说了这个东西,今日来了,我正好可以见一见。
老君抬手凝起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看着小巧玲珑,不过镜子飞出手之后瞬间便变成脸盆大的模样,镜面泛着波澜,水波嶙峋,很是好看。
“老君你是要拿这个做梳妆镜么,还挺好看的。”
“你这小丫头,就爱开玩笑。”太上老君起身行到我身畔,徐徐道:“这面镜子,可以预测凡人前世今生,也可预测神仙的过去未来,当然这镜子如今的功效,大抵也就是照一照凡人的前世今生,至于神仙么,还有待改造。”
我负手好奇道:“那怎么用?”
老君捋着胡子得意洋洋道:“只需要用携有神仙气息的东西做引,丢进镜中,镜子里就会浮现出你想看到的画面。”
“哦!”我点头,“这么简单?”手快的趁其不备薅掉太上老君一撮白胡子,这一招,可谓是快准狠!老君来不及嗷嗷叫疼,我便潇洒挥手,将那一把胡子给扔进了镜子中……
镜子中水波潋滟,一阵漩涡后浮现出了老君少年时期的模样,不过,年轻的老君样貌也堪称个清秀,还是个书生!
“嗳老君,你是怎么从一个书生变成一个道士的?”我幸灾乐祸的碰了碰老君,老君还在捂住嘴凄惨的叫疼,提起拂尘扫开我:“你这小丫头,怎么下手如此重。”
画面上的时间在飞速流逝着,我充满好奇的看着太上老君的前世,原来,太上老君最倒霉的不是赶考名落孙山,也不是出门银两被偷,被迫流落街头当乞丐,更不是原本有婚约的未婚妻嫌弃他家贫如洗,成亲当日跟着别的小白脸跑了,而是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前去跳河……然,没死。前去撞墙,人撞晕了,又被好心的大爷给救了,就连喝砒霜被人丢进了乱葬岗还能奇迹般的复活,后来才晓得那砒霜掺了假……
我想,我终于明白老君能够浴火重生破蛹成蝶,一飞冲天成了天下第一道士了。敢情这样折腾,才叫生不如死。
看罢老君的一生,我忍住没笑出声的冲动,拍了拍老君的肩膀安抚道:“凡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个斯人说的就是老君大人你啊!你看,你死了几次都不成,只能证明,你很有仙缘!”
“你这小丫头!”太上老君还在惦记我方才拔他胡子的仇,我赶忙亡羊补牢的咳了声,“那个,我来帮你瞧瞧这镜子啊……”
伸手接住了浮生镜,镜面上泛着水色,我单手拿起镜子,本是想再把玩把玩来着,可指腹扫过镜面的时候,镜子内又是一阵漩涡,巨大的灵力排斥着我的法力,灵气卷起冷风,迎面吹来,我避了避那阵风,再看过去之时,镜中的景象,却令我心头陡然一颤……
匕首,鲜血,一颗血淋淋的心……
“我要你的心,我要你,血债血尝!”
“我把心给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腥风血雨中,我虽看不清他的容颜,但只凭着轮廓我就能认出来,他不是别人,他是子梨……我从未见过这样吓人的子梨,他口口声声同我道的,是要我的心,要我血债血偿……
镜子差些从我的手中跌落,好在太上老君先了一步伸手过来扶住,接过镜子宝贝的用袖口擦了擦,“哎呦,这可是老道我的命根子,你且小心着些。”
我还沉浸在方才事情中没有回过神来,刨心,两不相欠……
“你为了救你徒弟不惜用半身修为做容器,承载你徒弟的三魂七魄。”
“等莲华苏醒,本尊便带她离开九重天,从此以后,本尊不想再见到他。”
难道,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么?我当真会为了他而刨心,师父也当真为了救我,毁掉半身修为么?
我指尖颤抖的往后退了一步,太上老君打量我道:“丫头,这是怎么了?”
我再也没有什么兴趣去陪他下棋钻研道法了,惶然转身,怯怯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暂且先告辞,日后有空我再给你看这面镜子。”
“嗳丫头……怎么说走便走了?”
之前我还抱有那点点幻想,以为那些都不是真的,可连浮生镜都是如此显示,又让我怎能不相信呢。我们之间,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为何?
我仓皇的逃回了九十九重云宫,心跳紊乱的躲进大殿,许是太过失神落魄,连台阶都没瞧清楚,差些绊倒。
“尊上。”
洛隐神君忽然出现,从我身侧扶了我一把,才让我免了一劫。
他的手隔着衣衫握在我颤抖的手腕上,察觉到了我的不适,着急问道:“尊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怯怯的推开了他扶我的那只手,牵强道:“没事,我没事。”
洛隐神君沉声道:“尊上的手,在发抖。尊上不是去了兜率宫和太上老君论道法么,怎么,忽然脸色苍白的回来了?”
我战战兢兢的慢步走到了玉座前坐下,颤抖的手搭在桌案上,“我,只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洛隐神君见状,比方才安静了些,道:“小神去给尊上沏壶茶来。”
他阔步离开了神殿,我支额靠在桌案上,眼前还是那把匕首,那颗心……究竟为何,他会宁愿要了我的心?
我想不明白,也不敢再去想,神仙没了心,便是必死无疑,他是想要我死?
一盏温茶放在了我的手旁,洛隐神君道:“喝口茶吧,安安心神。”
我伸手胡乱的摸到了茶,不顾茶水还灼热便将茶水往口中灌,洛隐神君长叹了声,无奈道:“茶水烫,你慢些。”
我承认我此时的模样的确狼狈了些,抿了茶定了定心神,我才重新放回茶盏,木讷的问一句:“我师父呢,我师父呢?”
洛隐神君提醒道:“尊上你忘记了么,神尊大人闭关了,已经有些时日了。”
师父闭关了……对,是闭关了,我尚还心有余悸,洛隐神君看了我两眼道:“小神给尊上抚一曲清心凝神的曲子,尊上你先休息休息,至于你害怕的那些事情,就暂时什么也不要想。”
言罢挥袖凝出了一把七弦琴,他在殿下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撩动琴弦,清脆琴音婉转散向四方。洛隐神君最善抚琴,可来了云宫之后就甚少见到他抚琴,昔年我曾听秋霜无意间提起过,说洛隐的琴声能抚平人心尖伤疤,有让人忘怀心痛的本事。我彼时还不大相信,如今亲自尝一尝,才觉晓,此言不假。
琴音扫去了我心头的阴霾,我总算觉得心口不那样沉重了,他的琴音袅袅传入耳畔,让人极为容易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让人害怕的事……
“洛隐,若是有一日,你发现,你喜欢的人想要你的性命,你该如何?”
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来回游弋,琴音未曾停下,他紧眉道:“我?大约会很伤心吧。”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他面色不改,只一双清澈的眸子深沉幽然,勾起唇角轻笑了声,“尊上可愿意听一听,小神成仙之前的往事?”
“你的往事?”以前还没听过有人谈及洛隐的往事,我浅浅道:“这殿中此时就只有你我两人,你但说无妨。”
他指尖的流音缠绵,琴声似变得伤情了起来,“小神成仙前,不过是木族的一棵槐树罢了,修炼成人之后,就变成了凡人口中的妖怪。小神也有过心上人,那时候,她是族中仙臣府中的小姐,一出生,便是尊贵无比的仙女。小神初见她的时候,她在河边洗手帕,小神正好路过那条河,远远瞧着她,便再也挪不开了目光。她瞧见小神时的粲然一笑,小神许是这辈子都不能忘怀。”
“认识她之后,小神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小神爱上了她,她曾同小神许诺过,要陪小神天长地久。可后来……”他伤感的冷哼了声,闭上眼睛继续抚琴:“后来,她父亲将她许配给水族的皇子,小神曾妄以为,她会选择和小神走,但小神错了,她没有,大婚之日,是小神亲眼看着她上了花轿,渐行渐远,小神还记得她曾同小神说过的话,她说,小神是妖,她是仙,小神与她本就没有什么未来,更何况,水木两族联姻,此事没有回旋之地,她不会跟小神走,因为小神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这种伤情的戏码,我原以为只会出现在凡间那些戏文中,谁知,竟会出现在洛隐的身上。
我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她做了水族皇子的正妃,从此再也未回过木族,也许她已经寻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而我也开始学着慢慢的忘记她,一心修炼,后来才从妖有幸飞升成神,又得清月仙官器重,在天帝案前侍奉。”
“这些年,你可有一点点的怀念?也许,当年她嫁给水族皇子,也有什么难得的苦衷……”
“她根本不相信我可以带她走,也不相信我可以给她一个家,她说的对,我只是个小妖,与她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是我配不上她。一见钟情又如何,有了开始,便谁也意料不到结局,正如文韵神尊所说,种下的什么因,得的就是什么果。”
听他这样一说,我似乎释然了些许。“是啊,谁都意料不到结局。”
他沉笑了声,道:“尊上现在还觉得心里不好受么?”
我怔了怔,恍然道:“你会读心术?”
他只顾一心抚琴,缓缓摇了摇头,“小神修为不济,又怎会读心术?”
“我总觉得,你能看穿很多事情,我心中在想什么,难道都写在脸上了么?”
他温和道:“尊上没将心事写在脸上,不过,洛隐跟了尊上已有几万年,多少也能猜出些许。”
都是靠猜的,怪不得秋霜总夸洛隐心思缜密,连猜,都能猜的如此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