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他的身后,呆呆的看了他甚久,是啊,我或许可以试试,勾起他的回忆……
灵力从指尖飞出,朝着子梨的背影而去,只不过这道灵光还没来得及入子梨的身体便被另一道银光给打散了,这道熟悉的气息,是师父!
我连忙化为一道云雾消失在他的背后,惶恐的俯身跪下,“徒儿恭请师父圣安。”
他背对着我站在我面前,回首瞥了我一眼道:“你可知,若是你执意唤醒他的回忆是什么后果?他的回忆一旦苏醒,便意味着历劫失败,届时八荒镜上便会再为他重新织一场劫难,神仙历劫,九死一生,你这是在拿他的性命做赌注么?”
“师父,是徒儿鲁莽了。”
“莲华,你素来做事沉稳,不该在他的事情上总是犯糊涂,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天命上早就注定好的,你既不能坐以待毙,又不能扭转乾坤。莲华,该如何做,你该清楚。”
我俯首拧眉道:“是。”缓了缓,又问道:“师父是来带徒儿去四圣莲花境的么?”
他转过身来,依旧是风姿斐然,温润楚楚的模样,只是眼里夹了些温情与关怀,弯身单手扶我起来,“这场雷劫,是师父亲自给你设的,若是承受不住,就快些出来。”
我自幼长在师父的身畔,师父待我也是极好,上一次的雷劫若不是师父帮我挡了的话,我大抵会成为锦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天雷劈死的公主,而这一次,师父嘱咐我可以快些出来,其实我知道,师父是又想帮我扛了雷劫,若我真的从四圣莲花境中出来了,那些天雷,便要我师父亲自替我受。
“徒儿明白。”
如我所料,四圣莲花境中造出来天雷是个凶险的阵法,我与师父站在云霭上,师父眸中温和的看着我,嘱咐道:“小心保护好自己。”
“师父放心便好。”我一袭红衣的站在来势汹汹的法阵外,飞身便从云头上落下了身子,红衣渐渐没入了满地红莲之上。想当年我历了飞升神尊的劫难之后,便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凶险的法阵了,逆天改命是劫,这一劫若是我不过,便要同子梨一样,彻彻底底的忘记我们之间的那些前缘,其实仔细想起来,我从未吃亏过,一场雷劫,换的一生铭记,足矣。
我站在血红的莲花上,闭上眼睛静静等着天雷落下,昏暗的天空内落下了一道闪电,直直譬如我的脊梁,我紧咬着牙,一动不动的承受着道道天雷。
雷电入体,仿若蚀骨扬沙,我额上布满了汗水,牙齿紧咬着下唇,血腥味充斥在舌根,第三十道雷落下的时候,我腿上一软,半跪于地,可是昂头看了眼结界外担忧的师父,我又握紧了十指,我不能再让任何人替我受过,这是我一个人的罪。
震耳欲聋的响声卷起阵阵飓风,我被逼吐了口鲜血,差些瘫倒,但我这个时候不能倒,一定不能倒……
耳边风声不绝,雷电之势越发的猛烈起来,不知承受了多少道天雷,我终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而晕过去的那一瞬,耳畔恰好传来了一阵铜铃声,是八十一道天雷劈完了,好在,好在没有让我自己失望。
师父拂袖化开了阵法,飞身而来,搂过我的身子,扶着我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莲华,莲华……”
我被师父召唤回两缕神识,伏在师父的怀中敛眉艰难道:“师父……”
他替我拂去了唇角的血迹,抱起我的身子凝声道:“你先睡着,我带你回九十九重云宫。”
师父一直待我甚好,这个我心知肚明,假如当年没有师父,我恐怕,不知道早就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师父带着满身是血的我回了来云神殿后,秋霜与洛隐两位神君亦是慌忙的赶了过来,“神尊大人,尊上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不许让外人知道,你们先下去,本尊给莲华疗伤。”
“是。”两位神君退了下去,顺带还关上了殿门。我身上的伤乃是天雷伤,此次是师父私下中唤出了天雷,旁人并不知晓,若是惊动了天帝,必然会遭天帝怪罪。师父这样是在保护我,可惜,是我总浪费了他一番苦心。
身子被灵力强行逼坐了起来,背后伤口处的灼热总算好受了些,不知过了多久师父才收回了法术,我只记得昏睡之时,是师父一直照顾在我身畔,替我拂去额角的汗水……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了。昨日的那身红衣已经被血染透,无奈之下我只好又换了件衣袍。
洛隐神君在殿外等着我,见我出了门便迎了上来,“尊上,无量佛派人送来了几卷经书,属下已经命人将经书放至尊上的书房了。”
“无量佛?”那是子梨的师父,算是我的师伯,可我们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师伯怎么会忽然送我经书?“师伯可还留下了什么话?”
“倒也没留下什么话,只是,送书过来的童子说,前几日开了场佛会,奈何尊上与子梨上神都未及时赶去,所以无量佛便将自己撰写的两卷菩提蓝华经给送了过来,童子还说,无量佛料到子梨上神佛根不足,届时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尊上你指教一二。”
若说一十三重天的那些佛祖,自是不像九重天的尊神这样公务繁忙,有事无事的时候便喜欢教化世人,再多写些著作,到时候再命座下的弟子学习学习,多半时间都是用来普度众生教大道理的。这大佛会更是逢上百年一次,小佛会便要全然看心情了。上一次的小佛会赶的不巧,我和子梨都在人间来着,一个都没有赶上。怪不得无量佛要派人送经书,原来是为了给我们补课来着。
“指教倒是谈不上,不过他若是有听不懂看不懂的,我倒是可以面前给他解释解释。”
洛隐神君犹豫了一阵,续道:“尊上睡着的时候,子梨上神也来过云宫求见尊上。”
我顿下了脚步,“子梨?他来寻我想来是有事情,他是何时来寻我的?”
洛隐神色不大好的拧了拧眉头,沉沉道:“大约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也不算迟,我抬步就要走,洛隐却是先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不明的回首看他,浅浅一笑道:“怎么了?”
洛隐神君脸色异常的避开我的眸光,松了我的手腕,谨慎的扣袖道:“小神失礼,小神只是担心,尊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现下不宜离开云宫。”
原来是担心我来着,我莞尔一笑道:“无妨,我只去去就回。”想了想,又道:“对了,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任何人进莲池,小玉我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顾她。”
洛隐低声道:“是。”
洛隐是个清冷的性子,当初方来九十九重云宫的时候,这等性子怕是要将我给生生冻死,好在这几万年的相处,我已经习惯他这个冰山模样,只是他最近,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我提着扇子来到合善宫的门前,扇子搭在掌心,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恰好遇见了闵苍神君,闵苍神君自从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就对我恭敬了不少,不过脸上堆的假笑太多,难免会让人看着毛骨悚然的。
“小神见过神尊大人,我家君上如今正好在府中,神尊大人请进。”
说来我对这个小神仙还挺是愧疚的,想当年若不是我,他也不必被子梨罚刷了那么多日的马槽。
“哦?那好,带我进去吧。”碍于当初我害了他,如今我对他的态度也是极好。
子梨这个神仙没什么癖好,平日里就喜欢作画,闵苍神君引我过去的时候,他正好便在梨花树下作画。宣纸上画的是梨花,清雅淡然,栩栩如生,这世间怕是梨花画的最好的,唯有子梨一人。
神君引了我过去后便逃之夭夭,生怕被子梨抓住又要罚他,我慢慢的走到他身畔,他提笔正专心的绘着,听见了脚步声大约以为是旁人,便启唇道:“来的正好,帮本神研墨。”
我起初也是愣了愣,不过看他如此入神,也不好多做打扰,便徐徐走了过去给他研墨,他挑眉,目光聚集在笔下的轮廓上,勾廓,上色,良久才冷不防的来了句,“好看么?”
我点头道:“好看。”
他负手,“只是本神觉得,这梨花图好像少了些什么。”
我凑近他看了看,梨花图,好像也没少些什么,笔法功底都恰到好处,没有什么不足之处可好挑剔的。
“少了,梨花的灵气。”他拂袖,纹了白色鸢尾花的袖角扫过画纸,一瞬间纸上的梨花似乎活了起来,有风拂过,梨花便也跟着摇晃花瓣。
我感慨道:“这是什么障眼法,如此生动?”
“这不是障眼法,这是我新从太清境讨要回来的唤生术,能让纸上的东西,真切的活起来。”言罢,他伸出修长的玉指,摘下了画中一朵梨花递给我:“你看。”
我接过梨花,捏了捏花瓣,“还真是……”不过,这好像有些不大对劲,我抬头,讶然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是我,方才我离你那样远,你是如何辨出是我的?”
他勾唇温润道:“我当然知道是你,你身上的莲花香,打从你进了这合善宫,我便嗅到了。”
“莲花香?”我恍然,不由笑出声道:“你是属狗的么,鼻子如此灵。”
他叹道:“神仙哪来属狗的,师姐你这是变着法子来骂我。”
“怎会,只是从来都没有人能凭借着我身上的香味分辨出我,我只是好奇我身上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也觉得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倒是对你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敏感。”
我托着下巴俯身抵在他的案前,“可能是因为,你我也算的上是同源。啊对了,你师父有没有同你说,你的真身是什么,还有,你为什么叫子梨?”
他看了我一眼,负手道:“师姐什么时候对我的身世感兴趣了?”
我浅浅道:“只不过是好奇罢了。”
他道:“师父倒是说过,我的真身乃是一根木头,至于为何要叫子梨,这个便要问我师父了,大抵是他觉得比较好听罢了。”
“傻瓜。”子梨这个名字,明明是我帮他取得,他哪里是一根木头,分明是朵梨花神仙。
“嗯?”
我直起脊背道:“无事,怪不得,是颗榆木脑袋。”
“我榆木脑袋?我可是这四海最聪明睿智的战神,你竟然说我是榆木脑袋。”
“你呀,吹牛皮的功夫渐长啊!”
我抬指推开他的脑袋,他拧眉而笑,“本神,这说的可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