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在书桌上凑合睡,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心慌的看了眼颤抖的烛火,拧紧眉头转过身,“你还是到床上来睡吧,我,我们一人一半,你儿子睡中间,不过我先声明,不、不可以脱衣服……”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神色,片刻之后,房中的灯忽然熄灭了,他爽朗道:“成交!”
和他同床共枕,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我为何还是会心慌。
我以迅雷之势先躲进了被窝,身子往里挪了挪,又挪了挪……
他的身影亦是漆黑的夜色中躺了下来,耳畔回荡着两人沉稳的呼吸声,我咬住唇角,痛意勾起少许的清醒。就这样,就这样躺着,千万别动,千万不能动!
我胆怯的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催眠着自己,索性,我睡着的很快。
午夜时分有些凉,我便本能的往小东西的身边挤了挤,我睡觉不老实,隐约间有一只手给我提好了被褥,顺道,还替我理了理青丝。
于是翌日一早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某个桥段,彼时我双手差些全部抱住了他的脖子,小东西在我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整个身子都缩进了被子中,而他则是很本分的平躺着,这样看起来,全然是我在非礼他……
我慌张抽回了手,心跳极快的看着他那张万年不改的容颜,手指差些忍不住的抚摸过去。但,理智终归还是控制住了我,我做贼心虚的往床里挪了挪,然后再悄无声息的转过身,毁灭一切证据后才安心的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没有醒,他若是醒了,那我岂不是一张老脸全丢了?想到此处,我又不由浑身打了个抖。
日上三竿,我没想到第一个醒过来的竟然是小东西,彼时他还在襁褓中咕咕的说些什么,我转过身去,他忽然笑了起来,奶声奶气的叫了两声,我赶忙伸手挡在唇前,极小声的道:“嘘,你爹还没醒呢,让他多睡会,乖。”
许是这孩子也有灵性,听我这样说之后就乖乖的闭上嘴巴,肉呼呼的小手总是要来玩我的头发,我夺过一缕,他便抓起了另一缕,我无奈之下格外伟大的做出了个决定,将子梨的头发偷偷递给了他,他乖巧的笑了笑,用着没有多少力气的小手把玩了一阵,歪过身子,照着子梨的脸便吧唧了一口。
“你,你亲了他!”啊对,他还是个小孩子,我没必要如此大的反应……
子梨被他这一亲给扰醒了,单手将小娃娃给放回了中间,翻过身来,一双好看的眼睛对上我的眸光,我呆了呆,脸红的平躺下去不看他,“臭小子,去亲你娘,你娘才是大美人。”
我裹进被子警惕的护住自己,“子梨,你不许教唆小孩子干不地道的事情。”
“什么叫做不地道,你是孩子他娘,怕什么。”他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似笑非笑的打趣道。
我捂着自己半张脸,“浑说,我还是个姑娘家呢。”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人总是要有第一次的,你就勉强勉强,收下这个儿子吧。”搂过小东西,他起身,浅浅道:“再不起来,我们便该吃中午饭了,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
“我早饭还没吃呢。”
他抬手捏了捏小东西的脸颊,道:“知道你早饭还没吃,想吃些什么,可以先垫垫肚子,我中午再带你去吃些好的。”
“我想吃包子。”
“包子?”他饶有兴趣的挑眉,“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神仙下凡,只吃包子的。不过这个简单。”
当他把一盘包子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差些惊到了,他这速度的确太快了……
“你买了这么多包子,我会吃不完的。”
“不着急,可以慢慢吃。”
我黑了脸:“你觉得,我像是那么能吃的人么?”
子梨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道:“楼下老板娘说了,你身子弱,该多吃些补一补。”
“补……吃包子补身子……真是个奇怪的说法。”
我闷闷的拿起两个还热乎的包子,抬头同他道:“张嘴!”
“嗯?”
我手快的将一只包子塞进他口中,皱了皱鼻头道:“你别得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被我这突然一塞,他皱了皱眉,拿掉口中的包子,颇为无奈弯起唇角的摇了摇头。
他去魔族回来之后便对魔族的事情只字不提,我也不好再问他,就只有在一旁逗弄逗弄小家伙,“你说,凡人的孩子都有名字,这小家伙,咱们也给他起个名字吧。”
他顿下笔,抬眸看过来,“好呀,给他起什么名字?”
我道:“他可是你的,要你给他起名字才对。”
他斟酌道:“可是我也听说,凡人孩子的名字,是要爹娘一起起才对。”
“是么?”我抱起小娃娃,摸了摸他鼻头,低低问道:“对了,等这件事解决完之后,他,你该怎么办?”
“你若是想收了他当儿子,我倒是不介意。”
“可这样,不好吧。”
“那就送回合善宫,让闵苍养着。”
我赞同道:“这个法子好,只不过闵苍做你的手下可真是够可怜的啊,又要伺候你,又要给你伺候孩子的,当真是辛苦啊。”
他提笔蘸了些许墨:“本神好歹是个上神,若是真的带个私生子回九重天,对你名声不好。”
我偏头问道:“为何对我的名声不好,此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他正经道:“你是孩子他娘,我倒是没关系,只怕师姐你以后没人敢娶你。”
“混小子,你说什么呢。”我薅住了他的耳朵,愤愤道。他连忙求饶:“好了好了,师姐大人是我错了,你别使劲,疼疼疼。”
看他装的还挺像回事,我索性便放过他,拍了拍手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了。”
“哎……”他长叹了一声,摇头道:“亏我以往还以为师姐你只是性子冷淡了点,其实师姐你也挺凶的。”
“我凶么?”我反问了一句,在他身畔坐下。“当神仙的时候,每一刻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规行矩步,你这种放荡不羁的神仙,是无法体会到的。”
“我懂。”他语重心长道:“你与我不一样,我是潇洒惯了,无拘无束的。而你是上神之首,你的每一步,都是走给诸天众神看的。也许,传闻中那位冷淡薄凉又无趣的莲华上神只不过是众仙眼中的样子,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
我拿过茶盏,倒了杯茶:“看来你很了解我……子梨,这二十万年里,你过的,一直都这样无拘无束么?”
“这二十万年里?无拘无束,那不过是后来事情罢了。我虽拜在佛门,可师父却说,我虽有佛缘,可注定不是佛门中人,我幼时便去了老天君的门下,与影渊天帝一起修炼,天妖一战老天君陨落,帝君扶持影渊天帝继位,后来的八荒之乱中,我散尽了半身修为,换得一个战神的名号。我此生都在为天界效命,都在征战沙场。逍遥自在,那不过与你一样,都是在别人眼中的影子而已。”
“看来,我们在彼此的眼中,才是最真实的。”
“师姐你呢,一直都没听你提起过自己的事情。”
我饮了口茶,轻笑道:“我与你,原是一样的人,与你一样拜在佛门,与你一样得老天君提携成神,与你一样,是这九天最不自由的神。我本是佛前的一盏红莲,在佛前听了数不清多少年的经书,后来,天君见我有灵息便分了一缕灵气给我,我在佛界,做了三万年清心寡欲的佛使。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是我此生,最难忘记的一个人。有了他,我感觉日子总算不那么平淡了。他在的那些年里,我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三界最快乐的神仙。可,他因我而生,又因我而殒,许这就是天命。我被歹人擒去妖界,是他不顾生死前去救我,可他也因此,差些散了三魂七魄。”
一盏凉茶入腹,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道:“那时候,我很怕他死,很怕很怕,好在后来有一位尊神愿意救他,但从那以后,他就不记得我了。师父和我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在我心中的日子,已经尽了,他与我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我不信,有好几次,我都想冲出去看一看他,唤一声他的名字,可看见他的影子时,我又放弃了。师父说的对,他过的很好,我不该去打扰他生活,或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人不记得你,你很伤心?你与他之间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
“伤心,当然伤心,彼时天妖大战,师父将我送去明珏天尊麾下,便是因为他,我没了命的杀敌,也是因为他,我几番差些死在了战场上。我们之间,曾经拥有过很多,可是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珍惜,时光就溜走了。”
“那他……现在在何处,你可有想过再去寻他?”
我苦笑:“他,不在了。”
“不在了?”
“嗯。”我沉沉点了点头,嗤笑道:“我怎会没想过再去寻他,只是每次看见他那陌生的眼神,我便没有了勇气。”
“莲华……”他神色凝重,抬袖,指尖拂去了我眼角一颗泪珠。
“子梨,我们有太多的相似,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在彼此的眼中,都拿不起虚伪的那一面?”
我想去抓住他的手,想去告诉他,我口中的那个负心人就是他,可我却不能这样做,我怕那样,以后我与他之间连个朋友,都算不上了。
他扯了扯唇角,道:“你说的对,两个相似的人在一起,谁又能瞒得过谁的眼睛呢。”
拿掉我手里半凉的茶水,他重新拾起一只杯子,添满茶水,“以前的时候,我最怕与你相识,因为我不喜太板正无趣的神仙,可现在,我却有些相见恨晚了,若是早些与师姐相识,便能早些多个知己。”
热茶递到我面前,我看了茶水一阵,伸手过去接,“所以,你子梨上神的威名远扬,这四海之中,你的知己,还有多少个?”
他笑道:“不多,区区一个而已。”
区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