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刚刚小的们分明听得清清楚楚……老夫人不信,可以问云卿小姐……”
彼时,溪草正在随行医生的“照料”下,木然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闻言,她条件反射抬起头,双目再次笼罩上一层惧色。
“我……我当时手搭在上面……好像有什么在下面不断往上敲击,欲顶开棺盖……”
熊六爷在病重医治无效过世,这是有医院出具的诊断病例和死亡证明的;况且停尸两日,众人自然不会荒唐地认为其死而复生。
但封闭的空间中却无端发出此等奇异的声响,唯一能解释似乎只有……
熊老夫人哪里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变成怪物,失声叫道。
“你胡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在场众人表情亦是异彩纷呈,溪草咬着嘴唇,半晌才斟酌道。
“其实……就在前面,又发了一次声响,大堂哥也听到了……”
“……什么?你说铮少爷刚刚也……听到了?”
熊老夫人恍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看向陆铮的眼神写满了恳切。见陆铮沉默不语,似是默认,熊老夫人的情绪一下崩溃了。
“不可能,不可能,先夫怎么会……”
她抱着脑袋,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众人心思各异,目光纷纷落向那口落在地上的棺材,鸿鹄寺的和尚也被陆太爷请到前面,却是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筹莫展间,元老中有人提议。
“不如……找个人过去看看吧。”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尽快请法师弄场法事,顺利让熊六爷入土为安。
众人附和,可话虽这样说,但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陆太爷随手指了一个挑夫,哪知对方却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念叨还请太爷不要为难;而另外的几个挑夫亦是不敢轻易上前,哪怕陆太爷许出了二十枚银元作为报酬。
“太爷,这不是钱的问题。兄弟们在雍州城做丧葬白喜生意,除了出生穷苦,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八字命硬。可三百六十行,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熊六爷这般情况,却是万万不能叨扰的……”挑夫中有人鼓起勇气道。
“其,其实,小的还有一个方法,不知该讲不该讲……”
得到陆太爷的首肯,他小心斟酌道。
“事到如今,唯有让六爷的尸身就地火化,再请法师们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法事,才能化危为吉……”
“不行,我不接受!”
熊老夫人第一个反对。
若把尸体火化,岂非和阴损报复仇家手段的挫骨扬灰一般无二?
况且汉人葬俗规矩颇多,首当其冲讲究一个齐整,就是被砍首的死刑犯,入土时也要把脑袋和尸身重新缝合,如果遗体不完整,入了阴曹地府会被小鬼挡在忘川之外,永生永世无法轮回。
可丧礼进行了一半,总不能把棺材丢在地上不管不顾吧?僵持不下间,严二爷催促陆太爷赶紧拿定主意。
“老哥,时间耗不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爷爷,我先去看吧,如果无碍,葬礼继续。”
陆铮上前一步,径自走到棺前,随着他逐渐靠近,那棺材果然发出咚咚响声,似乎是有人手推棺盖,要从黑暗中挣脱一般。
在场人骇得退了一步,便是熊老夫人也满脸惊惧,她呆了一呆,凄厉哭喊。
“六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太爷,不能让六爷尸骨无存啊……求求您……赶紧想想办法……”
说完就要跪下,已是被严曼青一把扶住。
“六婶别急,这焚骨之法只是其一,不到最后是断不会使的。”
她温声安慰,鸿鹄寺的慧真和尚被她请上前。
“大师,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化解之法吗?”
“六爷故去后,承大太太信任,这些日子都是鸿鹄寺为六爷做法超度,一直以来,六爷也无恙,偏生刚刚——”
慧真双手合十向众人行了一礼,并指掐指一算,话锋一转。
“事情来得蹊跷,而佛经有云凡事讲究因果循环,老衲以为大抵是什么东西冲撞了六爷的亡魂。”
慧真的话,让在场人陷入了沉思。
是啊,熊六爷的遗体在家中停放了两日什么事都没有,前面从府中出来也一切正常,偏生刚刚……
可刚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除了扶棺人由严曼青变成了陆云卿,其他分明照旧。等等,陆云卿——
在场人脸色一变,熊老夫人身体踉跄了一下,突然噗通一声对着熊六爷的棺木跪下。
“果然是因为这个丫头的出现……所以……六爷不高兴了……都怪我啊……”
她一边哭一边咚咚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便是其他人劝阻也不为所动,不多时额上就有血沁出,老迈可怜让人不忍直视。
此情此景,在场人不由咬起了耳朵。
“果然六爷还是不肯原谅陆家四爷啊,自然不愿意让她的女儿亲近……”
“这几日云卿小姐没有出现在前厅一切都好端端的,偏生现在……”
“哎,其实上次蜡烛熄灭就应该重视,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结果……”
听得周遭议论,华兴社诸位元老自是深信不疑,陆太爷亦是自责不已,他看了一眼陆铮。
“你先把云卿带下去。”
溪草一脸委屈,自是不肯,严曼青温言劝阻。
“你这孩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还想把事情闹大吗?别忘了之前蜡烛熄灭的事,若是被人旧事重提,熊老夫人有什么差池,你如何担当得起?你还想让你爸爸良心不安吗?”
严曼青很是高明,她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是最漂亮的催化剂,不动声色把众人的猜测摆在了台面上,逼得人不得不正视。
溪草心中冷笑,有时候硬碰硬并不是好事,适度的服软才是抽身而退的绝佳方法。
“蜡烛熄灭乃是因为阴阳烛,之前已经证明我的清白,怎么大伯母还要咬着不放呢?”
少女目中带泪,她盯着严曼青,一双眼清湛湛,幽沉沉,是遭受不白之冤的倔强和不甘。
“况且熊六爷心胸开阔,我就不信他一个老人家会和我一个小辈一般见识。”
众人只见少女忽然趁陆铮失神时措不及防地冲到棺前,单手抚在了棺盖上,重重跪了下来。
“六爷,如果您听得见,还请您帮云卿证明清白……”
在场人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二字形容。便是胆大命硬的挑夫也不敢上前,而少女居然……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来捉她回去。
不过说来也怪,前番陆铮靠近棺材,那推盖声响众人听得分明,可现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那棺材一动不动,竟是丁点声响都没有。
“看来不是我的问题了!”
少女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她对着棺材又行了一个大礼,这才退回陆太爷和熊老夫人面前。
“按照原定程序,今日的扶棺人选乃是大伯母,云卿越俎代庖本就不妥。前面的状况……会不会是因为熊六爷不见大伯母出现,觉得被怠慢而发怒显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