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白走得很快,溪草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因为是警备厅的包场,二楼的雅间中无外乎都是警备厅厅长顾维生的人,看到谢洛白拉着一个女孩子匆匆过来,来打招呼的众人无一不露出暧@昧神色。
一个个都在想,谢司令虽是流过洋的,性子却是颇得老辈人真传,会找乐子。
是啊,只听唱戏多无趣,再抱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那才是真快活!
只可惜先前顾维生下了死令,不然他们这些最会寻欢作乐的大兵们怎会亏待自己。
顺着二楼的走廊,两人几乎是走到了先前厢房的对角。小四才推开门,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着嗓子粗声笑道。
“二爷好手气,怎么赢了一半,就放下不走了?”
溪草认出他是六国饭店舞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备厅厅长顾维生,先前谢洛白还命他接近他套取情报,只可惜却被梅凤官中场截断,而后心事重重的她显然没有完成好任务!
想到这里,溪草不由有些心虚。
先前因为梅凤官,对谢洛白产生的间隙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何副官站起身,面带愧疚让出座位。
“二爷,对不住,属下实在……”
谢洛白摆了摆手,瞟了一眼牌面和方才座旁的筹码,虽然还是自己这一便略胜一筹,可比起他刚刚一家独大的局面,显然已经被其他几方抢回场子。
也难怪刚刚已经输的变色的顾维生现在笑得如此开怀。
“牌有输赢,讲究一个风水轮流,顾厅长本就技高一筹。”
现在这句,可比一开始箭弩拔张,得理不饶的架势顺眼多了!
看他面色稍霁,顾维生趁机笑着打哈哈。
“小赌怡情,方才的筹码不过是谢司令与顾某的玩笑,谢司令您看——”
两人的赌约,可是关系中蓉城谢二能否名正言顺驻军雍州,顾维生可不想引火烧身,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谢洛白岂是那样容易被打发的人。
“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哪能口出戏言。顾厅长既然这样忌讳谢某,这样吧,干脆一方两位;何湛依旧,我这边让她替我,只打三圈,如何?”
谢洛白不但毒舌,而且嚣张恶劣从不给人面子。
什么迂回婉转,见鬼去吧!
溪草看在眼里,再回忆起燕京府谢司令对叛徒的残暴拷打,这才意识到果真如傅钧言所言,谢二确实对自己很是客气。
被当面落了个没脸,顾淮生憋憋了个大红脸,轻蔑地撇了溪草一眼,语气也不再客气。
“那可是谢司令说的!”
见他气呼呼地坐下,旁边的几人却是一个都不敢动作。
这几人皆是顾维生的人,何副官的水平他们刚刚都见识过了,不足为惧,只是这个突临的小姐……
一个喝个洋墨水的谢洛白已经让他们大跌眼镜招架不住,而这位年轻小姐又是什么斤两?只有一只在看牌的张存芝认出了她。
“这位不就是那天谢司令的舞伴?”
溪草对她点了点头,“张小姐好记性。”
张存芝勾唇一笑,是雍州玫瑰的招牌笑容。
“什么好记性,时到今日,我都不知道小姐芳名。”
这句话别说让其他几个竖耳聆听的人颇为意外,便是谢洛白也眯起了眼睛。
张存芝因为市长父亲的关系,比同龄的女孩子八面玲珑,心思更是活络,很多时候从交往的各门千金口中为父亲套取了不少线报。
若没记错的话,那日张存芝也是曾围坐在溪草左右,不停给她送酒的人之一。怎么,竟然连她的身份都没弄清楚?
溪草却甜甜一笑。
“我的名字是什么不重要,若再不开场,谢司令嫌我磨蹭恐怕就要换人了!”
众人一看,果然见谢洛白眉目幽寒,一副深不可测的形容,生怕他一个不耐烦自己坐镇,登时放弃了对溪草的兴趣。
听她腼腆道。
“其实我也不大会,恐怕牌面上的规则,还需各位给我讲解讲解。”
众人看她把玩着四方的牌面,生疏得半天都没有码好面前的一摞,不由心下一动。
张存芝想了想,对顾维生耳语了几句。
“不若这样,我坐你上方,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
侧脸又对谢洛白柔声道。
“当然,谢司令可不能犯规当军师噢!”
温言软玉,让肃杀的气氛缓和不少。
谢洛白懒懒靠坐在溪草旁边的圈椅上,单手环过溪草座椅的靠背,就这样虚虚环抱住她,声音有些嘶哑,是有别于平素的慵懒,一双眼睛只盯着身侧的佳人,看都不看旁人一眼。
“当然。”
惜字如金,竟是连多余的一句话也吝啬。
张存芝在谢洛白面前不知碰了多少次钉子,见状也懒得纠缠,专心致志地开始摸牌。
四门牌,清为两门,顺序成对就能胡牌。
溪草一边摸牌一边听张存芝讲解,果然和燕京的玩法有些区别。
她的上家是张存芝,下家是顾淮生,对面坐了副官何湛。
看她摸牌后好半天都没有丢出一张牌,下家顾维生等得急躁,然谢洛白就在旁边虎视眈眈,自然不好催促,心里却乐开花。
一个半吊子,一个门外汉,看来这次他赢定了。
何湛叫苦不迭,实在不明白二爷怎么把大好的江山慷慨葬送,他一个人苦苦强撑本就很是勉强,现在又给他送来一个猪队友,莫非二爷是要故意输给顾维生不成?
可是想起牌局的筹码,何湛又不淡定了!
身为谢洛白的副手,他自然知道雍州的驻兵权对司令的重要性,可是派他和假小姐上阵,二爷你是认真的吗?
随着顾维生一声志得意满的“自摸”响起,众人心思各异。
何湛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放炮,溪草运气也不错。
一圈四局,第二局、第三局都是顾淮生赢了,第四局打到最后牌尽,还没有胡牌,四下推倒,何湛却是牌有三门,以一赔三。
谢司令的人不但没有赢得一局,最后还输得很是惨烈。
顾维生春风得意,哈哈大笑。
挑衅地看了一眼古井无波的谢洛白,同时一边数手边的筹码一边大声向左右伸起大拇指。
“承让承让!何副官果然技艺出众;这位小姐也不错,既是生手,竟都没有出错一步,厉害厉害!”
谢司令这边,除了溪草手边尚有三张筹码,何湛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只消再把女孩子手中的筹码赢来,不消三圈,胜负便定!
何湛杀红了眼,气得脸色铁青,然而一目了然的胜败面前,任何强词夺理都显得心虚难堪。
他不能给二爷丢这个人!
伴随着几声重重的呼吸声,顾维生一声冷笑,八只手又重新把牌推到桌中,重新理正码好,各异心思中,没有人注意到方才笨手笨脚的溪草竟利索地码起了面前的棋牌。
张存芝看局势已经一边倒,也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她点了一根烟,优雅地吞云吐雾。同时不忘发挥老本行,谈笑间对神色紧张的何湛及生涩谨慎的溪草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妄图从中挖出什么有趣的资料。
然而何湛沉浸胜负,根本无暇理她,反倒是溪草还时不时回应。
不过这个丫头没一句话都在说,可是你仔细想想却又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想要挖掘的信息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含糊带过去。
张存芝不免烦躁,暗暗与溪草较劲,可一心二用,不免忙中出错。
只听下首一声胡了。
张存芝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丢出去的牌,正被身侧的女孩子含笑捻在指间。
一声脆响,和推开一队牌子排在一起。
竟是最最漂亮齐整的清一色!
偏生少女还无辜地朝她眨眨眼睛,笑容无害。
“我这是赢了吗?张小姐果然是个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