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皇兄可是德王?”话说到这份上,他要再猜不出来,那便是愚钝了。
“你一早便知?”这回,翰林不淡定,以为夏淳沣知晓许多事,却唯独瞒着他。
“你方才到话让我联想到其他,串在一块便顿悟了,你可担心你母妃的安慰?”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夏淳沣感觉这整座皇城,四周暗藏杀意。那腐朽的人心,就似囚禁他的牢笼,时日长了,未免不被同化,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宫人们表面敬重我,不过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儿子,若我没了皇嗣的身份,又或者,父皇不在了,他们也会肆无忌惮的欺辱我,因为我手中没有权势。”翰林想的明白,容妃之所以受制翰侗,是因为容妃没有显赫家事,一个人单凭皇帝给的荣宠走到今日……
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若皇帝没了……他自己亦会失去所有。
他这番话,让夏淳沣心惊,身在天家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一个小娃子心思也是深沉得很呢。
见他失落着急,夏淳沣差点没忍住提醒他,皇帝的病,并没有看到的那般严重,不过是想让他们兄弟内讧的幌子。
“殿下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在他额头上打了个响指,似乎就想看看他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妃子与皇嗣之间本就隔这一层禁忌,德王居然会下嘴去咬容妃,要么这个德王有特殊癖好,要么……两人有了让人忌讳的关系。
容妃既被德王挟持,说明德王深知她的弱点,而翰林本就是容妃的软肋之一,若是单独用翰林的安危来要挟,容妃大可暗地里找皇帝诉苦,除非他十分笃定容妃不会去告状……
夏淳沣捋了捋思绪,随即有了大胆的猜测,翰林的亲父兴许就是德王。
这事儿,十之八九不会错。
想到这里,他对翰林越发怜惜。
“我不需要人保护,我要保护母妃。”翰林心心念念得都是容妃,想来容妃受伤得事,给了他莫大的刺激。
“傻孩子,等你强大起来,便是容妃的护盾,容妃也无需战战兢兢过日子。”夏淳沣说这些是想教他自保的武功,怎知他思想压根不在这块。
“只有像父皇那样,才算是正真强大。”翰林一声喟叹,澄清的目光里蒙上一层向往。
夏淳沣见状乐了。小家伙心也不小。
“来,站起来,像个男子汉。”夏淳沣拉着他站起身,“先强身健体,才能坚定意志。要保护你母妃,你自己得要有点本事。”
翰本兴趣缺缺,被他来回几个招式逗弄,倒是探出了那么点意思。
两人便在假山内过起招来。
*
容妃熬夜炖了一锅清汤,待皇帝下朝后便迎着寒风,亲自给送了过去。
“这汤看着清淡了些,口感却是极好。”皇帝品了品,继而又道,“居然还有槐花的味道,此时,并非槐花盛开的季节,容妃是从哪儿寻来的槐花。”皇帝十分满意。
“在槐花凋谢时,臣妾早就晒干了花瓣,给您备着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槐花。”容妃娇笑一声。
“宫妃之中,你只是有心。”皇帝对槐花中情的程度,超乎他自己的想象,一盅子汤喝完,舒适的口感让他整个人都懈怠了。
“皇上可是困乏了?”见他眯上眼,容妃放柔声音问道。
皇帝睁开浑浊的眼眸,豁然清醒,“朕还有许多政事处理,容妃若无事便离去吧。”
“皇上,您可千万别累着了,要不,臣妾留着给您按按肩,说会儿话,全当给您解闷儿,您若怕分心我便一直陪着,您要想起臣妾来了,回头就能看到。”容妃声音娇滴滴的,当真是能酥掉人骨头。
皇帝纵然老了,也是个正常男人,这么一支娇媚的海棠,就在眼前,他哪儿能坐怀不乱。可眼下不是时候。
他一个“病重”之人,哪儿还有力气去翻云覆雨。
“辛苦爱妃了。”皇帝坐直身子,拿起毛笔,翻开卷宗仔仔细细的审阅着。
一束束阳光,穿过窗棂,照射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一缕缕的清风拂动帘子,微微的起伏。屋里的青铜仙鹤香炉上,冒着淡淡的青烟,在光线的折射下,显得好似纱雾一般。
容妃感觉手指都快麻木了,抬头看着窗外柔和光线,心里猜测应要传午饭了。
“皇上,该歇息了。”容妃提醒一声,放下手臂,将掩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回来活动着。
皇帝茫然的抬起头,坐久了血液循环不通畅,没能一次从椅子上站直,容妃眼疾手快,抢在胡殄之前将他扶起。
“传菜吧。”皇帝下令。
不一会儿,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托着精致的吃食,一碟一碟的,按照顺序,整齐摆放在餐桌上。
皇帝淡饮淡食多年,这餐也不例外。容妃已经许久未曾在他宫中用餐,看着小太监一一试吃过后,容妃殷切为他夹菜。
“爱妃,可能吃得惯。”皇帝看她一直在为自己忙活,关怀备至的举动,以为是饭菜不她胃口。
容妃浅笑着,脸上妆容精致,皇帝这才注意到她今日应是特意妆点了一番。
“能陪皇上吃饭,即便粗茶淡饭臣妾也是开心的。”容妃夹了朵鸡枞姑放入碗中,始终是笑盈盈的,可心里也不断在盘算,如何从他嘴里探出些话来。
“林儿已满六岁了,可是越发不乖巧了,他也是皇嗣,再这么贪玩下去,日后打发去边疆封王,省得留在宫中给后辈留下坏印象,那得多让人糟心。”容妃眉头紧锁,一副发愁的样子。
“爱妃不打算为林儿谋划更多?”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吓得容妃双腿一抖,立刻跪了下来。
“皇上恕罪,臣妾就是发发牢骚,别无他心。此生唯愿林儿安好。”容妃抹了把眼泪,说得真情实意。皇帝虚扶了她一把,两人又坐回到餐桌前。
“你亦知道,朕的身子是越发不中用了。朕也在为太子人选发愁。”放下筷子,皇帝一脸倦容。
这话让容妃立即竖起了耳朵……
“臣妾是个妇人,不能为皇上排忧解难了。”容妃垂着眼眉,很是顺从。
“你是朕的妃子,说不定还可以为朕出出主意,朕也想听听你有何见解。”若不是他紧锁眉头,容妃只当那是一句玩笑,亦或是在自己的试探。
“这……”容妃用绢子在唇角沾了沾,十分犹豫,“此事,臣妾怎敢妄言。”
“此处就朕与爱妃,除了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说着,他朝胡殄递了个暗示的眼神,胡殄会意,领着一干人等退下。
“林儿还小,理应排除在外,再则臣妾与林儿也无大志,自然不是上上人选。”容妃四两拨千斤,一来说明翰林无夺嫡之心,二来也表明自己心迹。
“允王霸气浑然天成,德王仁厚,两人各有优势,不相上下。”说着,她一脸为难的看向皇帝,“想必皇上想法与臣妾多有一致,才会这般苦恼吧。”
“你说得没错,朕先前也是摇摆不定。”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挡住了折射的光线。容妃看着他苍老疲倦的背景,心下十分好奇他到底属意谁。
“德王……如何?”他不紧不慢的丢出一枚带有暴爆炸效果的话语。
容妃听完,又惊又喜。待他回身之际,已经掩藏好内心的轩然大波。
“皇上您自然有自己的较量,只要是皇上的确定得事,必定错不了。”她笑着,走到皇帝身边,为他披了件褂子。
饭后,皇帝困乏了,容妃便欢欣雀跃得离开了。
胡殄目送容妃离开后,来到皇帝卧房中不放心的问道,“若容妃既非德王,亦不是允王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皇帝让他胡殄搀扶着坐起身,“为了翰林她必定会依附一方。”
“若依附的是允王,那允王得知皇上您有立德王的意思,允王若对德王起了杀心……奴才担心德王招架不住。”胡殄想到德王不争不抢风轻云淡的姿态,担心皇帝下了记猛药,让大好江山后继无人。
皇帝眸光一冷,有些怒其不争的气恼情绪,“若当真如此无用,死了也罢,即便当上帝王也不过是个让人唆摆的傀儡。”
况且他一直认为德王不过是表面得木讷中厚,实际是只会掩藏其锋芒的人。
听完,胡殄有些惆帐,若容妃是德王的人,注意说明德王隐藏之深,若真是德王到登基,他们这些伺候在老皇帝半辈子的奴才,怕是也要跟着遭殃。
他至今还记得贤邕皇后死去哪里的情形,以及德王悲恸得哭喊声……
从龙祥宫出来后,她想到德王之前吩咐她去试探吴穆赟,可她压根没将吴穆赟放在眼里,不过一个小官,没有深厚的背景,更没有什么根基,皇帝纵然宠爱也不会随意托付什么……
*
紫稔宫。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容妃多等一刻,都觉得煎熬。用过晚饭后,她屏退宫人,悄声无息的进入暗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