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看病
灭族之仇,他该从何报起?
凭他现在的样子又能做什么?
拓跋晨一改在拓跋寒面前的从容乐观,如此颓废又痛苦的神情在一个小小少年的脸上出现,着实有些怪异。
幸而,他一个独臂的人,听从顾戚戚的建议把头发包了起来身上穿的又不是多华贵的衣衫,没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到了他常去的米铺,拓跋晨将米袋和钱都交给掌柜:“十斤大米。”
“又来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
拓跋晨笑得很含蓄,却也能够看出,他和这位掌柜之间熟稔的关系。
“这些白面打黑了点,没人愿意买,就送你了,下次去抓药可得给我便宜点。”
掌柜的装好了米,又拿出一个小一些的口袋,装了一些所谓发黑的白面,一同递了过来。
拓跋晨接过东西,寒暄了两句,将口袋往背后一甩,搭在了肩膀上。
瘦弱的肩膀承载着不轻的重量,拓跋晨的步子却迈得很沉稳。
他清楚得很,哪里有什么卖不出去的白面,发了黑,便宜几文钱,照样有大把买不起粮食的人来买。
这掌柜的无非是看他小小年纪,是个残废,还带着一个妹妹可怜而已。
经过一条巷子,几个小乞丐在那里哄抢一个妇人施舍的馒头,其中也有和他一般年纪的,如果不是遇见了顾戚戚,他和寒儿现在也还过着这样的生活。
靠着拳头,馒头有了主人,乞丐们一哄而散。
忽然,拓跋寒的神色猛然变了,他停住脚步,死死的盯着乞丐们散去的地方,那里,躺着一个半死不活不能动弹的人。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散着头发蓬头垢面,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挂在他腰间的物件。
不值什么钱,却代表了一个部族最高的权力和荣耀。
等乞丐们完全走散,拓跋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格尔图?”
放下东西,摸着这人的脉搏,拓跋晨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
“小,小王子。”
躺在地上的男人听到声响,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眼缝,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神情有些激动,想要坐起身来却牵动了伤口。
“嘶。”
伤口撕裂的疼痛成为了压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格尔图彻底昏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拓跋晨心里着急,他没有擅自动作,将格尔图挪到了角落,用干柴挡住,背着米面回到了药铺。
“关门,今天的生意不做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一趟顾府。”
拓跋晨只来得及匆匆交待了这些,一路小跑着朝安定候府跑去。
城西是平民区,顾戚戚把他们兄妹安置在这里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夫人请的大夫一会就到。”
绿影剥了一颗果子给顾戚戚。
“嗯。”
顾戚戚斜靠在美人榻上,懒散地摇着扇子,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享受着绿影周到体贴的伺候。
半盏茶的功夫,卫芙蕖身边的李嬷嬷领了一个身形瘦削的老大夫过来。
“大小姐,夫人为你请的大夫到了。”李嬷嬷说完又笑着看向那大夫,“孙大夫,有劳了。”
顾戚戚已经从美人榻上转移到了床榻上,从里面伸出半截小臂来,上面还搭着一条白色的帕子。
大夫看病,无论内伤外伤,先要看诊摸脉。
这孙大夫自然是收了卫芙蕖不少好处的,他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内宅里这些事都已经看惯了,只要给钱,人家要他如何,他就如何。
只是,当他摸上了顾府这位大小姐的脉搏时,眉头却是突的一跳。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什么都摸不到?
见孙大夫这副模样,李嬷嬷有些着急,她问道:“孙大夫,怎么样?”
孙大夫拿掉帕子,又换了一只手,和方才一样,什么都摸不到。
他惊惧连连,额头上不禁渗出了一层汗珠,一旁的李嬷嬷还在等着他的回复,可是这样的脉象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不,倒是也有这样的脉象。
死人……
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大字,孙大夫的胡子并着手一起颤抖了起来,身体情不自禁地想后倒退,险些坐翻了黑色的圆凳。
“孙大夫,这是怎么了?”
“容,容我再细细看看。”
稳住了身形,孙大夫的视线不由望向层层床幔的里面,“小姐可否让老朽看一看伤口?”
“大胆,小姐可是未来的淮王妃,千金之体,其实你随便能看的?”
一直候在一旁的绿枝忽然冷了脸。
孙大夫被吓得手又是一抖,早知道他就不接这活了,这不要惹祸上身吗?
别说王妃了,光是她安定侯府大小姐的身份都能压死他这个平民百姓。
“无妨。”
床幔里响起了一道“虚弱”的声音,顾戚戚在里面挽起了袖子,将早就做好的伤口露了出来,洁白的藕臂伸了出来。
挑起帘子的时候,孙大夫无意间瞥见了传说中这位侯府大小姐的脸,顿时一口老气卡在了喉咙里。
何等惨白的面色,何等瘦弱的骨相,虽然还在喘气,却也离死不远了,难怪会有那么微弱都几不可察的脉象。
没等外面的人看清,顾戚戚又收回了手。
“先生莫要见怪,为了清白和声誉,只能如此。”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
孙大夫点着头,时不时用袖子擦着冷汗,他不敢看李嬷嬷递过来的询问的眼神,更不敢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
没办法,只能闭着眼睛瞎胡说了。
“大小姐的身体很虚弱,应当多补补身体,最好能卧床静养,至于身上的伤,我回头开些药来,相信不日便能痊愈。”
他连伤口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股血腥味有些古怪。
李嬷嬷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就这样?没有探听到具体伤势,她没办法向夫人交差啊。
“绿枝,替我谢过孙大夫,咳咳,咳……”
顾戚戚不可自抑地捂住了唇,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一样,隔着帷幔都能看到她在里面艰难佝偻的身形。
绿枝盈盈走上前来,往孙大夫手里塞了锭银子,又对李嬷嬷“和善”地笑了笑,“这边请。”
两人皆是走得不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