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鸡鸣过三声，顾戚戚就被绿影和绿枝两个从床上叫了起来，迷蒙之间净了面，又套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坐在梳妆镜前，绿枝给她上着装，“小姐，您若是觉得乏累，就再上床歇歇吧，全福夫人要再过一个时辰才到呢。”

　　“罢了，你动手吧。”

　　胭脂涂在了脸上，眉毛又细细的描摹过，顾戚戚却是在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愣怔发呆。

　　为了那人，她曾经披上过战甲，现在，换了一副驱壳，又为了那人穿上了嫁衣。

　　她，终究还是要去往他身边的……

　　里三层外三层的套好了衣裳，绿枝也停了手，只待子女双全，儿孙满堂的全福夫人为她梳头挽发。

　　“小姐，宋老太君来了。”

　　起了个大早就开始叽叽喳喳的绿影望进了门风，社农户跟着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顾戚戚落了眼光过去，只见这位宋老太君比自家老夫人要年长几岁，却是走路带风，精神矍铄，一看就是晚年和美。

　　“有劳老太君了。”

　　“你这丫头，客气什么，你祖母是我多年的老姐妹，她的孙女也就是我的孙女。”宋老太君进门就仔细端详着顾戚戚，“你祖母夸你长得好，天仙一般的人儿，如今我可是信了。”

　　“多谢婆婆夸奖。”

　　顾戚戚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故作娇羞地敛了眸。

　　“这是一对碧玺胎镯子，家里的小辈都早早成家去了，再不送就哟带进棺材里了。”宋老太君身后的丫头递上一个锦盒，里面乘着两只碧绿碧绿水头上好的玉镯子。

　　顾戚戚心知，东西虽是送给她的，看顾的却是顾家老夫人的情面，当即又到了声谢，任由老太君将这对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寒暄这一针，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老夫人竟在秦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老姐姐，我这孙女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自是乖巧聪慧的好孩子。”宋老太君笑曰。

　　家中长辈在场观礼，全福夫人即可为新娘子梳妆，卫氏是不会到这里来讨人嫌弃的，就只好由老夫人亲自上阵了。

　　“一疏白头到老。”

　　“二梳年岁永好。”

　　“三梳儿女双骄。”

　　“……”

　　她这一头乌发从头梳到尾，宋老太君手上那把玉梳子上也只挂了两根发丝，这让两个老人看得眉开眼笑，直言，“好事成双。”

　　梳完头，宋老太君就被人请下去休息了，而老夫人却留在顾戚戚这又叨扰了几句。

　　“到了那边，不比家里，你这脾气该好好收敛一。”老夫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重重的敲打。

　　这个时候，顾戚戚自然是满口应下，后又是朱唇轻启，“若是人不犯我，我自乐得安生，若有人欺辱到我头上，您也不用指望孙女能够落了牙齿和血吞。”

　　“唉，你是从小苦到大的，脾气硬些也是在理。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出息，也不用我这个老婆子瞎操心。”

　　“祖母……”

　　顾戚戚看得出来，这老太太生气是假，好好去安慰自己是真，毕竟闺阁女子嫁了人也要三从四德，否则便要遭人唾弃。

　　她占用这具身体之前，老太太对这个孙女不曾有过厚爱，却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怒其不争，烂泥是怎么扶都扶不上墙的。

　　开始，两人可能还存着互相利用的心思，她借老夫人来牵制卫芙蕖，老夫人则将她当成了一块璞玉。

　　再看顾家老太，两世都未曾体验过何为骨肉亲情的顾戚戚第一次有了一些不舍。

　　她的唇角依旧冷硬，心里却暗暗化开了。

　　临走前，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却是偷偷塞了一个小册子给绿枝，并使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眼色。

　　待人走后，顾戚戚问询，却见一向镇定自若的绿枝捂着书册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羞红着脸将那小书册子递上。

　　春宫图？

　　顾戚戚随意翻看两眼，便合上了扉页，眼中半点波澜也无。

　　这东西，她从前在军中也见那些汉子们传阅，甚至还被人偷偷赛过那么一两个，她却是连翻都没翻一眼。

　　随手将这小册子放在了枕头下，顾戚戚觉得自己的面皮有些发烫。

　　“绿枝，倒杯茶来。”

　　一口冷茶灌下，这股燥热才消解了一点。

　　这种知识都是家中女星长辈来教导的，再体面些的，还有教养嬷嬷专司其事。

　　卫芙蕖昨天才被多了掌家权，又跑了一大笔聘礼银子，她若是在这里看到她这一身气派行头，哦啊是鼻子都要气歪过去。

　　卫芙蕖沉得住气，但顾盈盈可未必。

　　院子里，传来了绿影大呼小叫的声音。

　　“二小姐，大小姐现在不方便，有什么事您等到了王府再说吧。”

　　“她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真的是拦烂了脸，见不得人了？”顾盈盈语气恶毒，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解恨。

　　那些聘礼本该都是她的，加入淮王府享受荣华富贵的人也该是她！

　　顾戚戚，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让她进来！”

　　屋里头，顾戚戚发话了，她倒是要看看这顾盈盈要闹到什么时候。

　　“听到了吗？放我进去，你个贱婢。”

　　“你……”被骂了一鼻子，绿影委屈，在地上跺了一脚，“小姐，怎么……”

　　今日，顾盈盈穿的是一身浅粉色荷叶裙，头上戴着红宝石赘成的钗子，倒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可到了一身红嫁衣的顾戚戚身边，却是生生被衬得没了颜色。

　　看着还未戴在顾戚戚头上的凤冠，上面镶嵌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只看得她心生妒忌，暗道，这淮王还真是舍得。

　　难道传言是假的？

　　京城谁人不知，在顾戚戚之前，淮王还曾娶了一捧骨灰。

　　就算顾戚戚嫁过去了，也只能是继妃一个。

　　上次在长公主面前，淮王如此维护顾戚戚只不过是为了和长公主置气而已。

　　看你现在嚣张的，等着吧，嫁到了王府也未必有你好日子过。

　　“呦，姐姐，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