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翁小满从疼痛中醒来，她感觉自己的头要炸裂一样，什么叫痛不欲生，大概就是她此刻的感觉。

　　她烦躁得像个永不停止旋转的陀螺，脑袋来回晃动着，越疼就越晃动，越晃动就越疼。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除了吼叫。她并不想出声，但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她忍不住吼叫，根本就不是她自己能控制。

　　听着翁小满一声声凄厉的哀嚎，霍远的心就像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在一下又一下狠狠剜着，他只能握住翁小满的手，不停安慰道，“小满，你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王萧光说过，翁小满这种术后疼痛不可以带镇痛泵，也不能注射镇痛药，必须硬抗。所以，没办法，翁小满只得硬抗，犹如在炼狱里活受罪。而她要承受的，又何止术后疼痛这一关。

　　霍远向来是个无坚不摧，宠辱不惊的人。在他的眼里，春夏秋冬，人总会经历高低潮，只要咬牙挺过去了，就又柳暗花明。跌至谷底时，他不会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他认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他自己的天，只要他不放弃，什么都毁不了他。

　　然而，霍远的底线不是他自己本身。他的底线是翁小满。

　　他可以在自己遇到大风大浪时保持乐观和不屈，但若灾难降临在翁小满身上，他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那种感觉好比他正背着翁小满在攀登悬崖，岂料，脚下一滑，两个人直线坠落，在即将粉身碎骨的那一刻，抱紧翁小满的他一把抓住了一根救命绳索，然后两个人的生死就那么被一根细细的绳索决定着，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绝望，他的命是翁小满，翁小满没了，他也就死了，他要为了翁小满寻找活的出口。

　　王萧光的话仍在霍远的耳边回响，一想到翁小满接下来必然会面临的问题，霍远的身体就好像被千斤的重锤狠狠击中。

　　在这之前，他从不抱怨命运的不公，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命运对翁小满是不公平的，甚至对翁小满过于残忍。

　　翁小满依旧被术后疼痛煎熬着，生不如死一样，霍远的心仿佛在滴血，跟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这么多年，他只有两次手无足措的时刻：一次是翁小满当年为他生孩子，一次是翁小满现在正被术后疼痛折磨。他很自责，也很惭愧，他认为自己亏欠翁小满太多。

　　这一夜过得像历经几生几世，天亮时，翁小满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她渐渐安静下来。

　　以前，她只知道人在有心事的时候会夜不能寐，那是主观上的不想睡觉。

　　而如今，她终于明白，人在遭受病痛的时候同样夜不能寐，这种纯粹身体加灵魂的双重打击把你折腾得死去活来不说，你还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做任其宰割的羔羊。

　　霍远陪翁小满熬了整整两天两夜，他的脸色蜡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也起了血泡。

　　他将毛巾沾湿，拧干，为翁小满擦拭着脸颊。

　　翁小满很累，筋疲力尽，连话也说不出，她沉沉睡去……

　　王萧光走进病房查看翁小满的情况，体温、血压、心跳之类都正常，没有什么大碍，唯独……

　　看到王萧光紧蹙的眉头，霍远的心沉了下去。

　　来到医生办公室，霍远担忧地问王萧光，“萧光，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王萧光摇摇头，神情严肃，“霍远，很抱歉。”

　　霍远沉默，他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霍远抽起了烟，指尖星火闪烁，烟雾笼罩住他脸上的忧郁，他好似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响……

　　大林看到满脸憔悴的霍远，关心地说道，“霍总，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霍远摆摆手，目色深沉，“不用，我没事。”

　　大林牵挂翁小满的情况，犹豫良久，他还是开口，“霍总，王医生说太太怎么了？太太没事吧？”

　　霍远紧锁住大林的双眼，眸中有微微的困惑。

　　大林下意识地低下头，躲避霍远锐利的视线。

　　他能猜到霍远在困惑什么，但他不能说。

　　良久，霍远才出声，语气低沉，“大林，你只需负责保护好太太，其它的你不该过问。”

　　大林点头回应，“是，霍总。”

　　翁小满这次出事，大林心中有愧。

　　他当时要跟在翁小满身边的，但翁小满说，她只是去个洗手间，不用随时随地跟着她，何况病房距离洗手间就十几步的距离。

　　大林有些后悔自己听了翁小满的话，如果他坚持跟在翁小满身边，或许翁小满就不会受伤。

　　谁会料到翁小满在经过丝丝病房前居然看见贺振霆在殴打丝丝，而她则奋不顾身冲过去替丝丝挡了贺振霆手中那椅子重重的一击。

　　意外来得太猝不及防。

　　看到大林闷闷不乐，小林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紧张地问大林，“哥，霍总说了太太怎么了吗？”

　　大林摇头。

　　“哥，太太伤得这么重，你不打算为太太出气么？”小林心有不甘。

　　大林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我当然不会放过那姓贺的，还有那个叫丝丝的女人。”

　　“那你准备怎么做？”小林追问。

　　大林沉着脸，“等换班后我再告诉你。”

　　张姨过来照顾翁小满，她不忍霍远一直在医院熬着，于是劝霍远回去休息，身体要紧。

　　霍远的确快撑不住，有张姨在，翁小满又还在熟睡，他没什么不放心，决定回去小睡一会儿。

　　大林开车送霍远回到家。

　　霍远一头倒在床上，闭上眼就睡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他被窗外的雨声惊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他起身，打算洗把脸去医院，刚打开门，发现大林不在。

　　“大林？”

　　霍远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大林的身影。

　　小林说，大林去了车库，不过，大林没说他要去做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霍远疾步奔向车库。

　　到了车库，霍远见到了大林，只见他把一个鼓鼓的背包丢进了车里。

　　“大林，你要去哪里？”霍远立刻走过去，质问大林。

　　大林没有隐瞒霍远，直接回答，“霍总，我要去炸了华兴集团，我早就计划好了。我要替太太出这口气！”

　　霍远猛力攥住了大林的胳膊，眸色凛冽，“要怎么对付贺振霆有我决定，轮不到你自作主张，给我回去！”

　　大林不肯，甚是恼火，“霍总，我不能再忍了，太太她可是我——”

　　话说到一半，大林立刻止了声。

　　霍远目色一震，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太太是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