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再次住院,是因为一次小感冒。
幼儿园孩子多,致病病菌集中,杜沁已经不敢送他去幼儿园了,自己在家带他,人多的公共场所她也尽量不带他去,去哪里也都给他带口罩。
但即使这样,也还是让他中招了。
看着在ICU病床上蔫蔫躺着的小嘉乐,她的心疼到麻痹。
ICU她不能进去照顾他,但是她也不想离开医院回家,她就一个人在病房外面走廊的座椅上猫着。
邱宁已经来过了。
跟许晨一起来的。
是邱宁交的住院费,看得出来许晨很不高兴。
然后他们就走了。
尽管离婚是她同意的,甚至是她希望的,可真的亲眼看到邱宁跟许晨一起出现,她还是有些抽痛和恍惚:她的丈夫现在成别人的了。
她只能一个人经历绝望痛苦忧心。
没有任何安慰陪伴。
好难熬啊。
好在,嘉乐很快挺了过来。
这次住院的时间更长一些,医生告诉杜沁,嘉乐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免疫系统功能会越来越弱,生病会更频繁,最好的方法就是做骨髓移植手术。
但是医生说就算做了手术,嘉乐这种情况也大概只能撑两到三年。
杜沁问做一次手术需要花多少钱,医生说一次大概要十万左右。
杜沁打电话跟邱宁商量,邱宁同意手术,谈到配型问题,除了他们俩会去配型,邱宁还想要把他和许晨的儿子邱宗泽带来做配型。
杜沁担心许晨不愿意,但她什么也没说,那是邱宁和许晨的事,她不需担心。
做配型那天,许晨也来了。
配型要抽血,邱宗泽不到两岁,还没扎针就开始哭闹起来,许晨怎么哄都不行,许晨就跟邱宁说改天再来,邱宁很强硬,来都来了一定要今天抽,后来他直接跟许晨一起抱着邱宗泽强制地把血抽了。
抽完血邱宗泽哭了很久,许晨也抱着他哭着,母子俩被邱宁拉走了。
杜沁都可以想象,他们回去以后许晨会跟邱宁生多大的气。——但那也不是她该担心的事。
配型结果不太理想,医生说只能等慢性期的时候抽取自身骨髓在急性期手术用了。
大半年,嘉乐做两次手术。
精神越来越差,身体越来越瘦弱。
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成了脸色苍白的病秧子。
杜沁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她的孩子就遭遇病毒,再一次倒下。
更害怕,他从此倒地不起。
吃药加化疗加手术,她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手里的存款像流水一样流进医院。
她不知道邱宁是什么状况,他已经两个月没给她拿抚养费了,也没怎么来看过嘉乐了。
她在微信上给他留言,问他能不能给她些钱,他也一直没有回。
晚上嘉乐睡了以后没多久,屋外传来敲门声。
杜沁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到外面的邱宁,把门开了。
“嘉乐睡了?”
“嗯。”杜沁点了点头,猜测着他来做什么。是不是白天她发消息给他,他来送钱给她的?
邱宁走进来把门关上,但并没有再往里走,就站在门口。
“你不进来?”杜沁问。
“就在这儿说吧。”邱宁站着没动。
“说什么?”
“我没钱了。”
杜沁一顿,而后点点头,“嗯。”
邱宁脸色变了下,“嗯是什么意思?”
杜沁看他,“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你养嘉乐和我,还有许晨和那个孩子,还有你爸,挺不容易的,工地上也需要资金周转,我明白。”
邱宁笑了一下,“你跟别的女人真的不同,你跟许晨完全相反,她总是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别人,而你……她说你不争不抢,却得到了我一大半的财产,手段比她这个又争又抢的人高明多了,东西得到了,名声也好。”
杜沁对他道:“我从你那里得到的钱,都是为了嘉乐治病,他是你儿子,难道你不该管他吗?”
“我当然应该管他。”邱宁别开脸,“可是现在,也许……你该放手了。”
杜沁心里凉了一下,“你说什么?”
邱宁看向她,眼里闪着泪花,“医生说他没有治愈的希望了,我不希望他再受苦。”
杜沁摇着头看着他,呢喃,“不,他会好的……”
“那些化疗,那些手术,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每次都那么疼,你还要他疼多少次才算完?!”
杜沁仰头看着他,“是啊,他才五岁,他会长大,他会治好的,他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他会好,一定会好的!”
“别再骗自己了!”邱宁抓住她肩膀,凝着她蓄着泪的眼,道,“医生找我谈过了,给了我选择,他怕你太脆弱承受不了才没找你说……小沁,放手吧,好吗?”
杜沁猛然反拉住他的手腕,“好,你跟我去见嘉乐,你看看他,他每天都在跟我说长大了要做什么,你让我放弃他?你去见见他,看你还能不能再说出放手两个字!”
她拉着他要往房里去。
邱宁使劲甩开她,“杜沁,你怎么就不肯面对现实?!”
“什么现实?告诉嘉乐他爸爸要重新组建自己的家庭所以要放弃他的事实?邱宁,你放弃,但我绝不,我的嘉乐一定会活下去,我一定会让他活下去!”她哭喊道。
邱宁眼眶红了:“做这样的决定我也很痛苦,可是杜沁,你知道他有多痛苦,你明明知道啊!”
“你走吧,许晨在等着你,邱宗泽也在等着你……”杜沁抹了脸上的泪,打开门把他往外推,“你走吧!”
“杜沁!”邱宁被她推到门外,“我不该在你找我要钱的时候跟你说这些,让你以为我是因为钱所以才要你放弃,我爱你爱嘉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只是不想让他受尽苦楚受尽磨难然后走,你——”
不待他说完,杜沁就在他面前把门关上了。
邱宁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杜沁背靠在门后,然后身体下滑,坐到了地上。
她捂着嘴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