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森南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段湫让他快走，快走，焦急的神情就像即将世界末日一样。
然后他就醒了。
之所以说是噩梦，因为现实与梦里截然相反。
他甩了甩头，甩开脑子里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
一年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接受得差不多了。彻底忘掉那个女人，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起身的时候，右腿膝关节处传来一股钝痛，他因为痛又跌坐回床上，眉头皱起。
因为皱眉的表情，他的眼角的细纹显露了出来。
才一年而已，他像是老了五岁，眼神里透露出的疲惫感让他显得比过去成熟了不少，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膝盖的伤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他和汉娜被追赶到海边的悬崖处，无路可逃，他们只有跳海一条路可选，他跳下去的时候右腿撞到一处暗礁，膝盖整个碎了。
现在走路都有些异样。
不过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来。
钝痛时不时会发作，特别是阴雨的天气会疼得他要吃止痛药才能缓解。
疼痛发作的时候，不管轻重，都会让他整个人变得烦躁起来。
比如现在并不是太疼，但加上刚才的噩梦，他心里瞬间就被恨意满溢，恨不得自己从来没遇到过那个女人，他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爸爸！”祝俞生敲了一下房门就旋开门噔噔噔地跑了进来。
祝森南不着痕迹地敛去了自己脸上的疼痛和恨意，“阿生，怎么了？”
“爸爸，今天你送我去学校好不好？”
“可以啊，不过你要告诉爸爸为什么？又有同学笑你没有妈妈吗？”
“没有啊……”祝俞生摇摇头，垂下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他们是有嘲笑我，但我已经不伤心了，真的，我有爸爸就够了。”
小俞生扑进爸爸怀里，小手紧紧抱住爸爸。
“嗯，爸爸送你去。”他轻拍着儿子的头，微笑着道。
他已经不能开车，现在出行都是司机兼助理孟昭在帮他开车，他和俞生吃完早饭出门，孟昭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孟叔叔好！”祝俞生礼貌地打招呼。
“阿生，早上好呀。”孟昭摸了摸他的头，帮他们打开了车门。
然后孟昭将一粒药递给祝森南，又递了一瓶水给他，祝森南接过来，背过身快速把药吃了，喝了一口水，这才上车。
“爸爸，你吃的是什么药？”
祝森南一愣，他本来以为不会被俞生看到。
“哦，是维生素。别告诉爷爷奶奶爸爸吃药的事，他们会乱想会担心，知道吗？”
祝俞生点了点头，“知道了，爸爸。”
车开出了祝家。
祝俞生今年四岁，正是语言爆发期，像个小话痨一样不停地在跟爸爸说话，祝森南态度倒没有不耐烦，但他的回应也仅限于“嗯。”“是吗。”“挺好。”“不错。”之类的。
反倒孟昭时不时会插嘴问他一些问题。
所以到最后祝俞生跟孟昭越说越热烈，把他爸爸晾在了一边。
祝森南苦涩一笑，索性把脸转向了车窗外，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发呆。
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孟昭把车停下来等着，祝森南看到隔了一个车道有辆红色法拉利开了上来。因为中间隔了一辆车，他只看到法拉利车主一个掠影。
但仅仅只那一个影子，就足够让他心跳加快。
他想要探出头去看清楚，但是绿灯了，而且法拉利跟他们不是一个方向，对方拐到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孟昭也拐了弯之后，越发看不到什么了。
他僵硬着身体，心跳慢慢缓了下来。
反应过来，嘴角自嘲一笑：怎么，还想着她还能回来吗？
就算她真的回来，他也没办法再接受她了啊。
“阿生，你在幼儿园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孟昭在问后座的祝俞生。
“张云轩。”祝俞生脆生生地答道。
“只有一个吗？”
“孟叔叔，你问的是最哦，当然只有一个啦。”
“呵呵，是的是的。”
祝俞生突然扭头对祝森南道：“爸爸，张云轩邀请了好几次我去他们家玩，我能去吗？”
祝森南一愣，这一年里，他对祝俞生关心不够，他中班的同学家长他还一个都不熟，心中有些愧疚，“你想去吗？”
祝俞生点了点头，“爸爸你能陪我去吗？”
祝森南想了想，“好。今天就去吗？”
“我要跟张云轩商量，爸爸你下午接我放学就能知道了。”
“好的。”
很快幼儿园到了，祝森南把祝俞生送到幼儿园，再回到车上，脸上不再是强装的温柔和蔼，而是疲惫不耐。
“走吧。”他闭着眼，朝孟昭吩咐。
孟昭看他的状态，有些担心，发动车子之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南总，您复查的时间早就过了，您不去找程医生看看吗？抗抑郁的药会上瘾——”
“你话太多了。”祝森南闭着眼，冷冷打断他。
孟昭禁了声，沉默地开车。
……
祝俞生下午四点半就放学，因为答应过他，祝森南提早就安排好自己的行程，该取消的取消该改期的改期，把下午的时间都留给儿子。
下车，用接送卡刷了，老师很快送祝俞生下来了。
“爸爸爸爸！”祝俞生奔跑过来抱住了爸爸的大长腿，“我们去张云轩他们家玩吧，我都跟他说好了。”
他将儿子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脸，“好。”
“待会他妈妈就来接他了，我们就可以去了。”
“好。”
“爸爸，他说他们家可多好玩的了，他要我跟他一起去玩他爸爸给他从德国带回来的无人飞机，爸爸爸爸，我们能在他们家吃完饭再回家吗，我想跟他多玩一会儿。”
祝森南点头，“好。”
过了一会儿，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门口，从车里走下来一个漂亮的妇人，直接就朝他们走过来，祝俞生朝她挥手，“钱阿姨，下午好！钱阿姨，这是我爸爸。爸爸，这是张云轩的妈妈，钱阿姨。”
“下午好，俞生！”钱桦笑着跟祝俞生打招呼，然后祝森南点头，“一直看到阿生奶奶来接送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俞生爸爸，真是跟俞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祝森南也礼貌性地跟她打招呼，“您好。”
“哎呦，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云轩用老师的电话跟我说了，让我提前做好准备他邀请了他最好的朋友去我们家玩。我们家云轩啊就是缺玩伴，家里玩具再多再好玩他一个人也玩腻了，他爸爸跟我都是独生，他连个表兄弟姐妹都没有，我们住的地方又没多少邻居，我就指望他在学校里多交朋友了，呵呵。”
钱桦热情地说着，祝森南却表现得冷漠了些，只是笑，简单地回应：“打扰了。”
钱桦皱了皱眉，有些尴尬。
她是认识祝森南的，雁城曾经最潇洒最不羁的黄金单身汉，她倒是没有跟风喜欢过他，但他的名头也是如雷贯耳的，想不到曾经那样一个男神，如今眼神里三分淡漠七分疲累，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不似以前那样夺目耀眼了。
看得出来，他是在俞生面前尽力掩饰他的负面情绪。
他到底遇到过什么事？
“那个，我先去接我们家云轩去。”钱桦道。
祝森南点了点头。
钱桦接了儿子，便跟祝森南商量不如跟他们一起坐车走，祝森南说他们的车跟着她家的车就行，钱桦也没勉强，“也可以，正好我要去接我的瑜伽私教。”
钱桦的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一会儿，一个女人上了他们的车。祝森南和祝俞生正好在跟俞生奶奶视频，说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的事，并没有看到那女人的长相。
一直到两辆车行驶张家的别墅门口，车里的人都下来，打了照面，这边父子俩看到眼前五米之外的女人，都愣住了。
“俞生，俞生爸爸，你们怎么了？”钱桦走过来问。
祝俞生摇了摇祝森南的手臂，“爸爸，她？——”
祝森南脸色发白，他看着，不，他死死盯着那个女人，那个跟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钱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私教，“你认识杜潼？”
杜潼看到父子俩，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觉得对方盯着自己的行为让她有些不舒服。
祝森南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认识，她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挺像。”
“哦哦。”钱桦招呼他们父子，“俞生，跟云轩一起进去吧，阿姨给你们榨果汁喝，啊。”
“好的，钱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