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造化弄人
这是动荡不安的时节———当然,只是对七叶而言。
原来,自己以为拥有的一切,朋友也好,家人也好,全部都如指间的沙尘,统统握不住。
七叶失笑,
“陈小曼,你说,我是不是做人有问题”
这么多的波折,已经足以让她怀疑人生,怀疑自我,为什么这些事情,要发生在她的身上,而不是别人?
陈漫沉默。
但是随即,她又说,
“要怪就怪老天太眷顾你,七七”
她还喊她七七。
这是亲近的人才会叫的昵称。
但此时此刻七叶却倍觉讽刺。
原来在陈漫的逻辑里,受到眷顾就是被讨厌的理由——
这么荒唐,她却言之凿凿。
她们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她却说,
“要怪就怪老天太眷顾你”
可是老天眷顾她什么呢?
她原本以为自己家庭合睦,可是父亲却在外面包养小三。
她原本以为自己嫁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丈夫,可是丈夫却非良人。
她原本以为至少还有母亲与自己相依为命,可是母亲为了救她,却付出了生命。
这是眷顾吗?
这分明就是诅咒吧。
“陈小曼,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七叶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从今往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起身,却碰倒桌边的水杯,水流了一地,如同她跟陈漫之间的情谊。
陈漫坐在她对面的位置,眼眶红红,却始终没有言语。
就这样吧,七叶疲惫的想,她或许就适合,孤独终老。
她心情抑郁,于是只能靠看电影排挤。
当初因为陆景行的突然而至,她没有抢到《卡比利亚之夜》的电影票,如今再在网上搜寻,看到有黄牛在转卖高价的电影票。
七叶随机跟黄牛取得了联系,用980的价格买下了原价60块的影展电影票。
有什么呢,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卡比利亚之夜》在电影院展映的那天,陆景行走的很早,七叶拿到的是下午2点钟的场次,她不慌不忙的吃完午饭,然后让家里面的司机带她去——
这是陆景行为了限制她外出立下的规矩,只有向他通报之后,她才有机会,让司机把她送到要去的目的地。
七叶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她已经懒得和陆景行争吵,只要还能过得去,她就听之任之。
到了影院,她检票进场,司机候在外面等她。
她左边坐着一对情侣,看样子应该是热恋中,两个人一直腻在一起。
倒是她右边的位置,一直没有人来,直到电影开场十分钟,才有人影姗姗来迟。
她顾着看电影,闪身让位置给那位姗姗来迟的男士,他走进,却是一股十分熟悉的香味。
七叶回转过头,电影荧幕的亮光照耀在她右边男士的脸上,那是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程萧然。
显然,程萧然也看到了她。
两个人目光交汇,俱是一愣。
还是程萧然先反应过来,
“你也来了啊”
语气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嗯”
七叶点点头,目光重回电影荧幕之上,
“很巧”
“是啊,很巧……”
程萧然有一声小小的叹息,很轻微,但是七叶还是听到了。
这次影展放映的是116分钟的版本,卡比利亚有过希望和憧憬,后来尝尽了被遗弃、蒙辱和贫困的痛苦,在她的生活道路上,每段历程都是为她的下一段历程做准备。
当看到卡比利亚在蒙受了几段无疾而终的锉磨爱恋之后,依然选择相信了铎挪菲利奥,并且打算卖掉房子,领出全部存款,准备和他结婚的时候,七叶忍不住在心里面叹息:傻姑娘。
最终,铎挪菲利奥把卡比利亚领到河边,抢走了她的全部积蓄,还险些把她推入悬崖。
于是,卡比利亚又和影片开头时一样,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卡比利亚失去了一切,孑然一身,走在大路边。
这时,一群青年男女从大路上走来,他们边走、边唱、边跳。仿佛受了他们的感染,卡比利亚渐渐恢复了生气,她的脸上又绽出微笑。
影片定格于卡比利亚微笑着舞蹈的镜头,这个傻姑娘,无论如何,都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七叶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如卡比利亚那般,做个单纯善良的傻姑娘。
可她不是。
她计较得失,更计较爱恨,她做不到将前尘往事一抹而光,她为往事愤恨着,且深深地铭记着。
影院里灯光亮了起来。
黑幕出来时,全场的观众起立鼓掌,以向这部电影致敬。
七叶也被这样浓厚的氛围所感染,与观众们一起站起来,鼓掌示意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喜爱。
同样站起来的,还有程萧然。
两个人沉默地从座位上走到出口的通道,程萧然走在后面,突然,他拉住了七叶的手,
“我们聊聊好不好”
七叶摆脱掉他的手,
“你跟陈漫就要结婚了,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这句话出口,程萧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似乎很是懊恼,
“七叶,那个时候——我只是想等你长大”
程萧然最初的时候,是受到虞舒的委托,帮忙照顾她独自来到美国求学的女儿。
他家境微寒,受到虞舒的资助,才得以在自己心之向往的美国继续学业。
他怀着感激之情,承诺一定会帮虞舒照顾好她的女儿。
按照约定,他前往机场接那个叫做“容七叶”的还不满十八岁的小姑娘,她留着披肩的长发,穿粉色的连衣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清纯的女高中生。
她见他的第一面,就眯着眼睛朝他笑,弯弯的月牙形状,笑起来仿佛是星星在闪耀。
在美国这个开放的国度,他有固定的床伴,却是第一次,为一个小姑娘而动心。
他遵照虞舒的吩咐,照顾着七叶的饮食起居。
面前着他做的一手中餐料理,小七叶总是极尽夸张的夸赞他,
“萧然哥哥,你优秀的我都想立刻嫁给你”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他想,等自己毕业,在美国站稳脚跟,一定要向她表白,向她求婚。
他们要在自由的美利坚组建家庭,成为人人心羡的对象。
暧昧的情愫一旦开始滋生,就无法控制。
小七叶情窦初开,身边又有着这样优秀的对象。
她性格开朗,喜欢就要说出来。
她向程萧然表白,程萧然却慌乱的一塌糊涂。
还在继续学业的时候恋爱,这不是他的计划。
他是理科生,做事遵循着严密的逻辑和严格的计划,绝对不会允许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发生。
他害怕,这样的自己,配不上小七叶。
于是,他拒绝了她,希望等她再大一些,希望等自己再有能力一些,再开始这段情缘。
他不希望自己的爱情开始的如此仓促,他认为,这是对小七叶的不负责任。
可是,他没有想到,爱情这东西,是不可控制的。
他也喜欢着七叶啊,狠心拒绝她,看她那样伤心,就忍不住把她抱在怀中。
于是借着酒醉,他疯狂地亲吻着这个自己喜欢的小姑娘,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甚至有一瞬间,他想,就这么不闻不顾好了,管他明朝几何,此刻拥有才是永恒。
可是终究,他放开了她。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这样恶劣的对待她。
那是个难熬的假期,她回到自己的国家,而自己却因为参与某项全封闭的尖端的药物临床试验而留在美国。
他每日都忍受着相思之苦,他一刻都不想再继续忍耐下去,他想,只要她回来,他就要向她表白心迹。
可是,他等回的却是态度冷淡的七叶。
她仿佛在一个暑假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再见面,甚至不叫他萧然哥哥。
她悄悄地搬离了住所,然后迅速的撤离出他的生活——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
然后那一年,他毕业。
从旁人口中听得,七叶已经结婚的消息。
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错过了她。
他在美国工作了三年之后,受到国内医院的邀请,回到西港。
他记得,西港是七叶的故乡,从前在美国时,她总是手舞足蹈的向他说起,维港的夜,是多么的繁华妖娆。
他在回国的第一天晚上,去看了维港。
灯火掩映下的海面,如一面回忆的深渊,让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在酒吧里把自己喝的烂醉,第二天醒来,身边却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个女人叫做陈漫。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他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听过。
直到陈漫说起,她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做容七叶,他方才想起,在美国时,他无数次的听小七叶说起过——陈漫。
这像是巧合,又像是审判。
巧合的是他终于再一次又和他心心念念的人有了牵连。
可审判的是,他的女朋友,却也是他心爱之人最好的朋友。
或许造化弄人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他和七叶再贴切不过。
一次的错过,此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只是他很想弄清楚,当年七叶匆匆嫁人,到底是与他的拒绝有关,还是真的得遇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