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南的马车刚要加快速度行驶,听见后面有人唤他。
书童掀起帘子往后面看了一眼,告诉他是徐少彦的书童,问他要不要让车夫停下。
李砚南说不用。
又过了一会儿,书童悄悄看了一眼,提醒道:“公子,那个书童还在追……”
李砚南到底不忍心,叫马车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林姜姜哒哒追了上来,扶着马车好一顿喘:“李公子……对不起……我家公子……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知道了,”马车里传来李砚南冷漠的声音,“还有别的事情吗?”
“李公子,关于一起做功课的事情……”
“不可能,”李砚南说,“我不跟傻子一起做功课。”
林姜姜铩羽而归,徐少彦巴巴过来问她怎么样了,林姜姜如实告之。
徐少彦不乐意了:“他怎么骂人呢?谁是傻子?”
林姜姜白了他一眼:“你戳人家的痛处,还不许别人骂你了?”
“我这不是说话没过脑子吗?”
“若是不傻,怎么会说话不过脑子?”
徐少彦戳她脑瓜仁:“你个大胆的小书童,怎么跟你主子说话呢……”
后来徐少彦又磨了李砚南两天,可李砚南就是不答应,徐少彦也拿他没有办法了,转而去磨第二名了。
第二名叫萧平章,虽然比不得李砚南的天赋异禀,但是十分用功。只是他也不愿意教徐少彦,因为他时间珍贵,恨不能每一时刻都拿来读书,自然不想在徐少彦身上浪费时间。
下午忽然下起了大雨,将闷热的天气冲洗的一干二净。散课后徐少彦带头,将鞋袜一脱,和几个学生光着脚在院子里玩水打闹。
他们又蹦又跳,又笑又闹,将地上的的积水踩得水花四溅。
林姜姜站在檐下躲雨,偶然瞥见学堂里的李砚南,正怔怔地望着窗外,看着徐少彦他们玩闹的场景,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羡慕来。
林姜姜想了想,冲进雨中,对徐少彦说了什么。
徐少彦一开始嘟囔着不太愿意,但随后还是咧着嘴角跑回学堂里,推着李砚南的轮椅就要往外走:“李兄,咱们一起出去玩啊。”
“不要!”
“可好玩了……”
“不要!”
“哎呀玩完去我那里喝姜汤,不会让你生病的……”
李砚南忽然恼了:“我说了不要!不要就是不要,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徐少彦将轮椅撒手一推,尴尬又羞恼:“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你没朋友!”
李砚南拧过头去不看他,徐少彦气呼呼地自己走了出去,经过林姜姜身边时,还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看你出的馊主意……”
林姜姜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只是想趁此机会让两人成为朋友,结果非但没能促成两人的友情,反而惹得他们动了肝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一会儿,李砚南的书童和车夫走进来,车夫打着伞,书童推着李砚南,冒雨离开了书院。
林姜姜好心办了坏事,想过去同李砚南解释清楚,可又怕越掺和越乱,于是跟在他们后面几步的距离,犹豫着不敢上前。
雨越下越大,车夫和书童交换了位置,书童给李砚南撑着伞,由车夫将李砚南推到马车上面。
雨水淋得木板打滑,轮椅不太好推,林姜姜正想上前帮忙,那轮椅就从木板上滑落下来。
李砚南连同轮椅和车夫都摔到了地上,被大雨一浇,显得尤为狼狈。
林姜姜立马跑了过去,和他们一起将李砚南扶了起来。
李砚南见她过来,有些意外。
林姜姜现在力气还比较小,车夫、书童加上她也没办法在这个糟糕的环境中将李砚南推上马车,于是林姜姜便同徐少彦说道:“李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叫人来帮忙。”
“不必……”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林姜姜便跑了。
李砚南想起方才徐少彦那句“活该你没朋友”,心中酸涩: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帮他呢?
这个想法刚在他脑海中盘旋起来,他便听到身后吧嗒吧嗒的诸多脚步声。
他扭头看去,看到徐少彦带着方才在院子里玩闹的学生一起往他这边跑来,大雨淋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却依然抵挡不住他们奔来的脚步。
这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七手八脚地将李砚南抬上马车,抹一把脸,又“哄”得一下跑回去了,放佛他们从没来过一般。
可这一幕,却深深留在了李砚南的脑海里,很久以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温暖。
第二日散学后,徐少彦带着林姜姜准备回去,却被李砚南忽然唤住:“徐少彦……”
徐少彦转过身来看他:“作甚?”
“不是要一起做功课么?”李砚南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书,一边说道,“等我片刻,我的书童还没过来。”
徐少彦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欣喜来:“好,我等你!”
李砚南问徐少彦,是想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成绩,还是要扎扎实实从头开始学习?
徐少彦说:“当然越快越好。”
李砚南目光鄙视:“能不能有点出息?”
徐少彦解释道:“待过了年末的考试,明年我就从头学起。”
李砚南也便没再继续问下去:“那好,我会挑些重点和易考点写给你,你大抵是学不透的,所以要多背……”
徐少彦抱拳:“感激不尽,有空我请你去镇上最好的酒楼吃饭。”
李砚南眼皮一抬:“吃饭这种事,我每天都空……”
被忽略已久的林姜姜在徐少彦眼前冒出来:“少爷,我也是……”
“馋嘴猫,”徐少彦扯着她的小脸揉搓,“跟了我一个多月,看这小脸就圆了一圈……”
林姜姜拍马屁道:“都是少爷喂得好。”
徐少彦骄傲道:“我可是从小把你带到大的,以后要好好孝敬我……”
“少爷,‘孝敬’这个词是用在长辈身上的。”
“那我也担得起,”徐少彦又捏了捏她脸颊上的嫩肉,甚是满意,“去外面准备马车,咱们今晚去镇上吃。”
“好嘞!”
李砚南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这两天徐少彦一直接近他,也是这个小书童在出谋划策:“你这小书童,叫什么名字?”
徐少彦也没瞒他:“她叫姜姜,是我家一位长工的女儿。”
李砚南听到“女儿”二字,有些惊讶:“是个小姑娘?”
“是啊,”聊起林姜姜,徐少彦就有说不完的话,“别看她小不点一个,比咱们小好几岁,可夫子讲的课,她都能听得懂。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她,她才三岁,被她父亲拴在树边,浑身是泥,可怜极了。我以为她受了虐待,便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了,没想到这小丫头皮得很,自己把自己走丢了……”
徐少彦听他讲林姜姜的故事,听得很是入神。
林姜姜准备好了马车,徐少彦和李砚南把今天要做的功课都带上了马车。
他们去酒楼要了一个清静的雅间,点完菜后,便开始做功课,看得上菜的小二直咋舌:在酒楼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来这里做功课的。
功课做了一半的时候,饭菜都上全了。
徐少彦今天结交了新朋友,很是开心,提议道:“不若咱们要壶酒喝?我看大人们都爱喝……”
李砚南也没有尝过酒的滋味,听他一提,不由也起了好奇心。
林姜姜看了看他俩,麻利地站起身来:“两位少爷等着,我去要酒。”
徐少彦摩拳擦掌,等着林姜姜将酒壶和酒杯端来,三人一人满上一杯,徐少彦学着大人的模样与他们干杯,然后迫不及待地送到嘴边……
“嗯?怎么是甜的?”徐少彦看向林姜姜。
李砚南也抿了一口:“像糖水……”
林姜姜嘿嘿一笑:“本来就是糖水,胡子都没长呢,还想学大人喝酒?”
徐少彦搁下酒杯:“姜姜,要不是李兄在这,你约莫得挨顿揍。”
李砚南一目了然:“我觉得你约莫下不去手。”
他们喝完了糖水,填饱了肚子,让小二将盘子撤下,上了两碟小吃和点心,又趴在桌上子做起功课来,临近亥时才做完。
这时候酒楼也要打烊了,他们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徐少彦和李砚南回家的路不在一个方向,便在酒楼前分开了。
李砚南临上马车之前还专门将林姜姜叫到身前跟她道了个歉:“昨天你和徐公子是好意,是我太敏感了,对不住。”他指的是昨天徐少彦想推他去雨中玩却被他拒绝的事情。
林姜姜笑呵呵道:“李公子客气了,你能帮我家少爷补习功课,我们都很感激。少爷不会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我就更不会了……”
“替我向你家公子转达一下歉意。”
“好,李公子明天见。”
李砚南徐徐笑开:“明天见。”
这里离书院那边比较远,于是徐少彦打算带着林姜姜回徐家住一晚,明天早起回书院。
林姜姜这副八岁多的身体禁不住熬,这会儿困得哈欠连天,徐少彦好心借她一边肩膀,奈何她身高不够,最后挨着他的胳膊睡着了。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着,没成想半路遇到了两个姑娘,说是被黑心的车夫半路丢下,回家的路还很长,所以想让搭一段车程。
林姜姜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人声音很熟悉,于是睁开眼睛朦胧往车窗外瞧了一眼。
外面那人看到她,当即热切地喊了一声:“姜姜妹妹……”
徐少彦问林姜姜:“你认识?”
“哦,我大伯家的堂姐。”这么晚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在等徐少彦?
徐少彦对车夫说:“让她们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