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霁出来后，见到王远山仍旧站在门外，知道免不了又要被他一顿臭骂，索性也被骂习惯了，边走了过去，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说，等着他开口。

　　王远山的心头确实积压着许多火气，听到王霁的脚步声，转身就欲开口，结果看到王霁红肿的眼圈，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自从王霁的妈去世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王霁什么时候再哭得这么伤心过，这么些年，为了振兴王家，他到底还是忽略了他许多，他别开眼，说道，“还不把眼睛擦干净？一个大男人还哭，丢不丢人？”

　　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听，还是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儿素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王霁接了过去，随便擦了擦自己的脸，问道，“我那位太爷爷，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感情，哪能经得起长久？后来他们两人确实一起游历四方去了，只是后面还发生了一些其他事，是你奶奶不知道的。”王远山不确定地看了王霁一眼，问道，“你真想知道？”

　　王霁能猜到后面准没好事，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点了头，“您说吧。”

　　王远山便继续说道，“两人开始时感情确实很好，否则他们也不会为了彼此，放弃了大好的前程和家人。只是，那段感情，不过是年少无知、一时头脑发热引起的罢了。两人在外，难免会遭到世人的白眼与讥讽，如果一开始还能因为爱与孤勇来支撑，那么后面呢，当年华老去，岁月蹉跎，谁还能经的起时间的考验？劳燕尚且知道分飞，更何况是两个根本不能真正在一起的人呢？”

　　“他们在一起了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个时间，足够让两颗炽热的心变凉，足够让发昏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面对曾经的誓言，来之不易的相守，哪怕没了感情，他们以为也能像亲人一样生活下去。”说到这里，王远山嘲讽似的笑了，“直到有一天，你太爷爷看上了一个姑娘，两人之间的裂痕，才终于越撕越大，再也难以挽回。”

　　“听说你太爷爷娶了那个姑娘，那位探花郎孤身一人，郁郁而终。”

　　王远山的眼神透着精光，想看到王霁听完故事之后的动摇，然而在他脸上，从头到尾看到的只有坚定。他并没有失望，但也不会认可，年轻人，谁还没有个年少气盛的时候，“所以，你知道该怎么选择了么？”

　　王霁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倔强地看着他，“您给我选择的权利了吗？”

　　王远山听出了，他还是打算义无反顾，明知前路是错，仍旧想孤身闯过去，“这么些年，爸爸常常忽略你，也没给你多少关心。摇风像哥哥一样照顾你，所以让你对他产生依赖，误以为这份依赖就是感情，是爸爸的错。以后，爸爸不吵你，好好陪着你、教导你。”

　　王霁听着父亲苍迈的声音，心里虽说很是触动，但是到底还是晚了啊，“爸，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我必须要让您明白，我现在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对他，不是依赖，是喜欢，是爱，是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感情。”

　　只有对他，有珍惜，有畏惧，有心疼与不舍……

　　“你现在是年轻气盛，再等十年二十年，等你们都老了，还有什么能吸引对方？到那时候，你就能明白，爸爸给你做的选择，才是对的，爸爸是不想看到你，走到你太爷爷的那一步啊。”

　　王霁轻轻摇头，“我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人这一辈子，没有再重新来过的机会，错了的话，你这一辈子，可就没了。我是你爸，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走错的。”王远山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王霁见他不听，也没有那个精力继续吵下去，反正，赢了，那个人也不会要他，何必去为难他呢？他终是妥协地点了头，“爸，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今天找您，本来就是想告诉您，我同意结婚的事了。”

　　王远山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通了，虽然看得出并非他本意，仍是点了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爸是为了你好。

　　可是现下，又有新的愁心事上来了，王远山拧着眉，“只要你答应就好，不过，婚事得暂时放一放，现下局势紧张，这个节骨眼上，办婚事恐怕就是将贼往自家引。”

　　王霁没听懂他的意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唉，外面现在是闹翻天了，这段时间你暂时别出门了。无聊的话，明天我让梁烟来家里陪你，我们私下暂且先将婚事定一定，等事态稳了，立马给你们操办婚事。”

　　什么事能紧急到这个样子，王霁更是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放心，就是翻了天，也有爸在前面给你顶着。”

　　王霁的脸色变了，“是不是又有外国人，打进来了？还是说，打到杭州城了？”

　　“是有战争爆发，但是离杭州很远。”

　　王霁舔了一下发干的唇角，“那齐摇风呢？又上战场了？”

　　“没有。”王远山说道，“这次战争离得远，而且，这边时局也很紧张，不能从这里调走人手，所以摇风暂时还在城内等候命令，是安全的。”

　　虽然说是安全的，但是王霁却觉得自己的心，隐隐焦躁起来，“我去看看他。”

　　王远山拦住他，“你别去找他了。”

　　“爸，怎么说他也是你侄子。”王霁心急地快死了，“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会结婚，就一定会结，这次不会再反悔了。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吧，我怕他又突然走了，以后，还能见到吗？”

　　王远山眉心动了动，他的心也是肉做的，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呢？他摆了摆手，“屋里还有给他买的补品，你一道捎上吧。”

　　这么些天，王霁第一次笑了出来，“谢谢爸。”

　　那补品是前些时候买好的，只是突然出了这事，王远山不知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