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梅是见过姚济庭的,虽说在来见他之前,她也曾想过这昔日芝兰玉树的世子爷可能会十分狼狈,可是当亲眼见到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此时的姚济庭哪里是狼狈能够形容的,分明就是与往日有着天差地别。
若不是那一身新郎官的喜服依然扎眼,真不相信眼前站着的蓬头垢面的男子当真是曾经那个名满京城、风流倜傥的清平侯府世子。
顾言熙看了眼站在身边瞠目结舌的珞梅,示意她退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回眸瞅向站在光源下的姚济庭,微微扯着嘴角轻轻地笑着,道:“几日不见,姚世子还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京兆尹大人还真是不近人情呢,就算世子你是个杀人犯,也不能如此待你啊。毕竟你还是清平侯府的世子爷,只要这清平侯府的爵位一日不被天子褫夺,你的身份就还摆在那里。”
“身份?原来今日三姑娘来这大牢脏污之地,是来嘲笑讥讽我的?”姚济庭用一双空洞扭曲的眼神看着顾言熙:“三姑娘,若你真的是这个目的,那你未免也有些太上不得台面了。你可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这种在人落难之后,冲上来踩上一脚的行为,实在是有失你的风度。不知皇上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后悔自己选了你这样一个女人成为这大梁的女主人。”
顾言熙看着牙尖嘴利的姚济庭,脸上的笑容不变:“看来姚世子的心里还在憋着气呢,不然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种没轻没重的话。我适不适合当一国之后,是皇上说了算的,是天下百姓来评价的,至于你这个杀人犯死囚,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一朝天子的决定指手画脚?姚世子,你的世子妃当真就让你这般失望吗?失望到在亲手杀了她之后还是不解气,竟然还失态到在我面前胡言乱语起来了?”
对此时的姚济庭来说,孙月珊的存在堪比卡在嗓子眼的一根刺,哪怕是让他想一想都觉得难受无比;而今,孙月珊就这样被顾言熙明晃晃的拿出来提起,这无疑是要姚济庭再次想起大婚当晚,立刻就怒火中烧,朝着顾言熙变了脸色,怒吼道:“你给我闭嘴!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个贱人,有生之年,我都不要再想起那个贱人。”
“贱人?”顾言熙看着表情扭曲的姚济庭,“有句话叫做逝者已矣,就是说,不管那个人生前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只要她死了,就不要再计较她的过错了,姚世子的身上虽说没有功名,可是这句话想必是听说过的。既是如此,姚世子又何必还在口口声声咒骂着一个已死之人呢?你这么做未免也有些太小气了些,因为不管你如何痛恨那个人,那个人都是跟你拜堂成亲的妻子,面对自己深爱的人,你何必要如此绝情?”
姚济庭睁圆了眼睛怒视着顾言熙:“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再在本世子面前提起那个贱人,什么深爱的人?什么逝者已矣?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这辈子都没有遇见过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你知不知道,我被她欺骗了,我让她玩弄了,这个可恨的女人,从一开始都在利用我、诓骗我,将我耍的团团转。我之所以会有今天这般地步,全部都是拜她所赐;我的一生都要被她毁了,难道我还要感谢她吗?”
顾言熙双臂抱胸,看着激动的抓紧牢门的姚济庭,“她毁了你的一生?这话从何说起?据我所知,这孙府的二姑娘也不过是背着你给你戴了绿帽子而已,难道你就这么在意一个女人在嫁给你之前的贞洁吗?”
姚济庭如遭雷击,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怔怔的盯着顾言熙:“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而站在顾言熙身后的珞梅也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原来这孙府的二姑娘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姚世子给杀死的;想到这里,珞梅就在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当初见那二姑娘就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竟能不要脸到这般地步,在还未嫁人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清白之身,这哪里像是一个官宦家的大家闺秀能够干出来的?如此做派,简直跟那勾栏之中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了。
顾言熙看着震惊无比的姚济庭,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想要知道这件事,需要很难吗?难道孙月珊就没有告诉过你,我同她们孙府也是颇有渊源的;当初孙月珊在孙府里颐指气使,将嫡出的姐姐压制的连个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我同那孙府的大姑娘关系还算可以,就稍稍的帮了她一把,谁知道在帮忙的过程中,让我无意之间知道孙月珊竟然跟自己的表哥私通,而且这两个人打的十分火热,几乎是难舍难分。后来,听说孙月珊又入了世子爷你的法眼,我还以为世子爷是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个招蜂引蝶的,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难道孙月珊没有告诉世子你,她跟她的那位表哥曾经爱的有多么痴缠吗?”
姚济庭整个人都被气的全身颤抖,若不是双手紧紧地抓着牢门,恐怕在这个时候,他真会恼羞成怒到生生气死过去。
不过,他也算是有脑子,很快就明白了顾言熙的来意:“你明知道孙月珊那个女人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你明知道她跟她的表哥纠缠不清,可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了我,然后在我出事之后,又跑到我面前说了这些话。顾三姑娘,你这是来看我的下场的吗?难道我过去当真是对你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才让你如此嫉恨,让你必须亲眼看见我的凄惨下场,才会觉得心里解恨吗?”
顾言熙对上姚济庭那双满是疑惑求知的眼睛,张了张嘴,差点将答案告知给他,可是,转头又一想,便又将快要脱口而出的答案吞下去,看着他,道:“姚世子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对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
姚济庭死死地盯着她,道:“难道是因为景阳侯府发生的事情吗?那点小事,就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吗?”
顾言熙灿烂的笑着,说:“那点小事的确是不值得我这般大费周章,可是你若是想要知道,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你是如何得罪了我,是如何让我从心底深处厌恶极了你。哦对了,今日来见姚世子,我还给你带来了有关于清平侯府的消息。自你在大婚当晚杀了孙月珊之后,你的母亲就已经疯了,至于你的父亲,则是在晕厥过去之后就中风了。如今,这清平侯府上下也算是树倒猢狲散,竟无一个能站出来当家做主的人。还有那个勾引了你父亲的表妹,她倒算是半个主子,只是她这个当主子的,实在是个心狠无比的人,当初清平侯府还在没出这么大的事情之前,她还算安分,每天规规矩矩的在府中养胎,诚心诚意的巴结你的父亲;可如今,清平侯府已经不行了,她就不愿意将自己的青春耽误在这样一个注定了要破败的府邸,于是,在两天前她遣身边的丫鬟到外面买了一包落胎药,生生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听说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姚世子,你可是差点要有一个亲弟弟了呢。”
姚济庭听着这些话,当着顾言熙的面崩溃到大喊大叫:“顾言熙!顾言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恨我至此!你快回答我!你快回来回答我!”
听着整个大牢都传着姚济庭愤怒悲怆的喊叫声,顾言熙带着珞梅朝着大牢门口走去,任由身后那一道扭曲的身影如何挣扎,都不会再回头看上一眼。
从重生到现在,她终于完成了自己最想要做的事,终于亲眼看着自己最痛恨的仇人落的一个凄惨的下场;有关于她上辈子的意难平,有关于她曾经所受到的伤害,总算是在这个时候被慢慢磨平了。
当顾言熙领着珞梅重新从大牢里走出来,头顶的太阳倾泻而下,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暖洋洋之中。
她眯着眼睛看着头顶湛蓝的苍穹,深深地吸气,生生的感受着重生之后的美好;好像有关于过去的一切,都真的已经过去了,而此时站在这里的她,才是真正重生后的她。
“娇娇……”
就在顾言熙心情不错的盯着头顶大片的苍穹瞧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呼唤传了过来。
顾言熙忙收回眼神,朝着那道声音搜索过去,果然就看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封亦辰站在距离她数步之外的地方,在她望向他的时候,对着她展颜笑着。
看着那个同她一样整个人都置身在一片暖意之中的男人,顾言熙不顾这是在外面,松开了珞梅的手就朝着封亦辰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他展开的臂弯里,将自己整个人都送入他的怀中:“阿辰,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看着怀里傻乎乎的小姑娘,封亦辰笑的温柔又宠溺,“不是我又是谁?我一时没有将你看住,你就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诚心是要我为你担心是不是?”
顾言熙将头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穿着龙袍的他,当真是让她又心动,又让她从心底里想要臣服:“你担心我?没事的,我的身边不是有你安排的人保护吗?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封亦辰依然笑的动人至极,拉紧了顾言熙的手,就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过去,二人执手相携,就像是一对恩爱多年的夫妻,看上去相处竟是那般随和轻松。
封亦辰瞅着乖巧的跟随在身边的小姑娘,将自己此次出宫的另一个原因告诉她:“娇娇,钦天监将我们大婚的日子送过来了,就在七夕那一天。我觉得这日子选的极好,既能让人一眼就记住,还有很好的寓意,你觉得呢?”
顾言熙听着那满腔温柔的声音,微微仰起头点头道:“连你都觉得好,那自然是不差的。”
封亦辰满意的听着顾言熙的回答,眼底深处闪烁着满心欢喜的星光,此时的他紧紧的牵着自己最心爱的小姑娘,二人相互扶持依偎的朝着前方走着,好像只要不停下,他们就能走完这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