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竭力让自己忘记那间超市,正式筹划搬家事宜。
离开的前几天,赵小华的屋子里搬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妻,我对他们说:“你们的邻居张家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他们有什么事别理他们。”那对夫妻可能觉得我太多管闲事了,看着我的眼神很怪异。我尴尬地笑笑,不再多说。
可没过多久,那对夫妻来找我,丈夫犹豫了半天对我说:“您说住在我们家对门的张家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那对夫妻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妻子也开口了,“对门没有住人啊,如果一定要有的话,倒是昨天来了一位老人,他好像回家收拾东西,我们向他打招呼他也爱理不理的,我们当时都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我差点叫出来。
“是啊,那个老人家还说他住一楼,也就是……就是您家里。”
我觉得自己要疯了!我拉着丈夫说:“跟我走一趟,我们去居委会认人!”说完,不容分说地就把他拉走了。
居委会的老年活动室里有张伯的照片,只要给他们看一下,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果然,丈夫指着照片上的老人说:“就是这个老人了。”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脸,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发生了,张伯住在我家?张健夫妻不住在六楼了?那么,每天在我家无形地走动着的就是张伯?
我突然很想大笑,张伯死在我的院子里,不住我家住在哪里?怪不得我始终找不到潜藏在我家的人是谁,原来是张伯……那个曾经摔死在我院子里的老人。
我在新家里提心吊胆地呆了几天,前些天的那些怪事却不再发生了。
大概人总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不久之后,我不再去想前一阵子遇见的怪事,而是搬了新家后更加潦倒的生活又让我想起了那家叫作不请自来的超市。
有一次上网看电影,看见一部也叫做《不请自来》的电影,我竟然激动得双手发抖,只可惜那是一部美国的恐怖片,跟超市半点关系也没有。
等到我的第十三份简历石沉大海后,我的脑子里能想到的就只剩下不请自来四个字了。在离开超市的第十八天后,我终于又按原路返回,再次来到了那间超市门口,赵小华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迟早要来的,我相信没有几个像我一样潦倒的人能经得住这么大的诱惑。
我推开超市的门,人们的脸上依然挂着或兴奋或怪异的表情。我走到卖手机的柜台,那里的手机已经被拿空了,我又走到卖家电的地方,有两个中年男子因为最后一台电视而大打出手,只有那些小型家电还零散着落下一些,我顺手拿了一个电吹风,心里想着下次应该来早点,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手顿了顿,我把电吹风拿起又放下,心里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
张伯佝偻着背走在超市的一角,他的身影很不起眼,他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肆无忌惮地拿着免费的东西,他只是在角落里走着,手上抱着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再次跟上他,当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很疯狂的念头,张伯是死了的人,他出现在这间超市,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间超市也不正常!更何况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超市!
可能是我脑子里残留的一丝理性让我清醒了一些,我没有拿任何东西,而是悄悄地跟在张伯背后。张伯走得很慢,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上次看见的玻璃柜子。柜子里的娃娃似乎增多了一些,一个个眼神逼真得看着外面的世界。
我没来由地感到害怕,这个时候,我却看见张伯把刚刚捧着的东西放在柜子里,原来是两个娃娃。张伯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写了什么,然后将纸条贴在娃娃下面的姓名栏里,最后,他盯着娃娃看了几眼,才离开了玻璃柜子。
我等他走后来到他刚刚放娃娃的地方,仔细地辨别他在娃娃的姓名栏里写的字,我看了很久,脑子像被瞬间抽离了一般,直到有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才如梦初醒般跳起来,回头时,看见张伯那双浑浊凹陷的老眼直勾勾地盯住我。
我吓得甩开他的手,疯狂地跑出了超市,等到终于跑到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我才扶住一边的墙拼命喘气。
张健。
于连。
姓名栏下写着的分明是张伯儿子儿媳的名字!而那两个娃娃,做得简直和张建于连本人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