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亲人,而我和周木就是他最亲的人。
警察通知我们去认尸的时候,我的脸吓得惨白,双腿发抖根本无法走路,周木过来扶我,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夏琴,别怕,人总会死的。”
我愣愣地听着,脑中突然闪出那行鲜红的字来。
周木把我一直扶到案发现场,他一路都不看我,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死者真的是唐成,虽然他的脸被砸得有些扭曲变形,这个画面使我想到了另一张脸,那个在天桥上卖廉价鞋子的残疾男人,他的脸也是这么扭曲着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死去,和唐成一样的死去。
脑海中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我挣脱了周木的双手,向着天桥的方向跑去,那个残疾男人仍然坐在天桥上卖着廉价的鞋子,但脸上却像被人砸了什么似的,多出了一摊鲜红,我突然觉得他的脸其实和唐成是一样的。
周木过来追我,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我想到了唐成,想到了周木,想到了我所有好心的宣传活动,最后却被脑海中那句“看帖不回者,三天后必死!”密密麻麻地塞满了。
我以前自认为好心而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帮助那个残疾男人吗?
周木把我从马路中间拉了回来,我愣愣地看着他,更确切地说我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隐约间我能感觉远处天桥上有个人影在向这里眺望。
周木对我说:“我明天带你去看医生吧。”
我知道医院离唐成死的地方很近。
我早该告诉你那个残疾男人其实是周木的哥哥,他叫周大,这件事是我在周木死的当天知道的。
我那天真的以为自己会死,被高空落下的重物狠狠砸死,但在紧急关头周木却将我推开了,所以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周木。
周木的鲜血在我的面前到处飞溅,我愣愣地瘫软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就在这一刻,一个阴影突然闪现了出来,他艰难地挪步到我面前,像是使足全力般地在我脸上留下一块鲜红的掌印。
一个声音颤抖地灌入我的耳内,“我……叫他杀你,他……他死活不肯,我没想……想到周木居……居然……为了你死了,抛弃了他唯……唯一……的哥哥。”
我猛得恢复意识,看到了面前一脸悲恸并且极度扭曲的脸,他是天桥上那个卖廉价鞋子的残疾人。
“是……是你害……害死了他,是你,是你!”他大声吼着,想要再打我一巴掌,却艰难地再也抬不起手,“全都是因……因为你,要不是……是你所谓的同情,把我的事情在……在网络……上到处宣扬,我怎么会叫我弟弟去……去杀人!”
“那些人……那些人……都过来看……看我,像看戏一样,都……都因为你,我……我不需要同情,全都是……是嘲笑!”周大吼得撕心裂肺,我瞬间明白了一切。
“我是为了你好,这样会有更多的人关注你,帮助你!”我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声音在寂寥的夜空久久回荡着。
周大沉默良久,突然仰天长笑,笑声里透着让人心颤的悲恸。
“帮……帮……我?你这是在帮……我?”他不看我,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生活本来一切正常,就因为你的……所谓好心,让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苦痛中,你知……知道吗,你让我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那些人有的……同情我,有的认为我是想炒……作想出名而重伤我,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无法忍受,你不像我一样是个残废,所以你永远……永远……无法理解那些同情和嘲笑里所饱含的恶意。”
“周木以为自己死了就不用继续帮我杀人了吗?”周大又大笑了起来,脸变成从未有过的扭曲恐怖,“死了也要继续……继续……”
他突然转头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使自己咬字更加清晰,“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残疾人会有怎样的毅力和怎样的心理,能做出什么平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倾盆大雨终是下了起来,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身上,眼中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我看到周大转身艰难地向前迈步,一步一步地像是要走向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开端
“哟,你不是那个帖子里提到的残废嘛,想不到真在这卖鞋子。”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叫了起来,周围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女孩和残疾男人的身上。
那个女孩穿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和她粗俗鄙夷的语气显得很不搭调,而那个坐在天桥上卖着廉价鞋子的残疾男人尴尬地笑着,一副老实吧唧的样子。
“关于你的那个帖子还很火嘛,不过老娘就是没跟帖。”女孩鄙夷地笑着,“现在以残疾什么博取同情的人还真不少啊,本来你还值得同情一下的,但现在社会上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我都同情不过来了,而且我最讨厌别人发帖子在后面加上那么句话,摆明炒作,哎,现在算算,今天还正好是我看那帖子的第三天,可惜我还安然无恙。”
残疾男人仍是笑着,嘴巴歪着想要说话的样子。
“得得得,你还是别说话了,看你累得那样,切,没事和你瞎扯什么。”女孩斜了残疾男人一眼,自顾自地向周围扫了几眼,想了想,又问道:“喂,大名人,你在这摆了那么久的摊子,应该知道这附近有家医院吧,告诉我怎么走比较近,我赶时间。”
那个残疾的男人抬起手臂指着西南的一个方向,用一贯结结巴巴的语言说:“那……那……有条近路,沿着……那……那……幢施工中的大楼往里走就能直接到……到……达医院。”
女孩看着眼前男人扭曲歪斜的嘴角,窃笑了起来,学着残疾男人的语气重复着:“那……那……里,我……我……知道了!”随后转身大步朝着残疾男人所指的地方走去,那种窃笑声在空气里回荡了很久。
那个残疾男人没有怒容,仰头望着天,嘴角扯出一抹奇怪的笑容来。
躲在天桥一角的我悄悄跟上了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当女孩接近那幢正在施工中的大楼时,我在后面轻轻一推,那个坠落的铁块不偏不倚地砸在女孩身上,当场鲜血四溅,染红了那件纯白色的裙子。
不回帖的第三天,女孩真的就死了。
我只想告诉你,没有人能把铁块掉落的时间算计得那么准,除非……是被人扔下来的,至于是谁,我也说不清楚。
那么,你认为这算不算周木死后我习惯做的第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