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他们很快就走出了蜘蛛怪的地盘。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片没有岛屿的大海,幸好他们的淡水和粮食还够。不见陆地的航行总是枯燥和磨人的,但正好促使她好好地研究那些钥匙。黑色的圆球已经用掉了,魏清的手里还剩下镜子、石人、小锚、金属钥匙这四个钥匙。魏清轻晃小锚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碰撞声,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些怪模样的种子。镜子则会反射出很迷离的光芒,魏清想起那块有魔力的宝石,把这些光芒也有怪异的力量,对它不敢多看。
那把钥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那个石人胸前则有一块十字星的图案,不知是什么意思。魏清研究了它们很久,对它们的功用仍感毫无头绪。大概只有到特定的时刻她才能发现它们的功用吧。
关于这片海域,海盗王在图上画了一只眼睛。那是一只圆形的眼睛,周围围满了皱褶,虽然笔法拙劣,但令人不寒而栗。关于这是指什么,魏清早已有了猜测。大概是指海怪吧。大概是指那种居住在深海的,比船还要大的巨大的海怪。虽然这种东西只在航海的传说中出现过,但在这片妖异之海里,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有此猜测后,魏清总觉得有东西在水下悄悄地跟着他们的船,这天这种感觉尤其强烈。魏清不由自主地回想之前听到的所有海怪的传说,忽然想起约翰说过的传说,顿感悚然心惊:传说海底住着一个长着八只角的巨大的海怪,它体型非常巨大,可以一下把一个最强壮的水手劈成两半……
魏清越想越觉得害怕,见到约翰站在一旁,便出声问他,“你之前说的那种海怪……是什么东西来着?”
这是这么多天来魏清第一次主动跟约翰说话,约翰受宠若惊,又茫然失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问你那海怪的事情啊!”魏清着急地说:“你再说得详细一点,它到底是怎样的……”
船忽然“轰”地一响,接着便不动了。海船本来在全速航行,忽然停在了海面上,的确令人惊骇。船员们狐疑地朝船下探出头,魏清也走到船舷边往下看。
她的脸忽然变得全无血色,说话也结巴了,“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把船抓住了!”约翰赶紧跑到船边,朝水里一看,脸也顿时变得毫无血色。船的下面有一块巨大的阴影,似乎有什么大家伙在下面,伸出爪子抓住了船底!
“唰”水里忽然射出一个长长的东西,朝舷边的水手卷了过去。这是一个个长长的触角,颜色黄白,内侧长有无数吸盘,“唰”地一下把一个水手拦腰卷住。
“不好……”大家赶紧拔剑冲过去,忽然听这水手一声惨呼,硬生生地被触角拦腰勒断。鲜血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把他的上半身高高冲起,不偏不倚正砸在魏清的面前。
魏清朝他一看,顿时眼前一黑,张口欲呕:他身体的断裂处血肉模糊,似乎被很多小嘴咬嚼过。那些吸盘之中还有细齿!一触到猎物就开始咬噬猎物!
海面上忽然鼓起了一个圆形的“大包”,海水不停地从“包”上流下来。这是有巨物从海底浮起时才会有的现象。大家全被吓得呆如木鸡,直着眼睛看着海水从“包”上留下来。
天哪!这是一只比船还要大的章鱼!有一双猩红的、周围长着皱褶的巨眼!原来地图上的巨眼指得就是它!
章鱼伸出触角,卷住桅杆,往船上爬,同时伸出触角卷向船上的水手。船顿时向一边倾斜过去,船员们站立不稳,纷纷朝一边滑去。只听得几声惨呼,又有几个水手被触角勒成了两半,更有几个水手被章鱼吞进大口。
“大家别慌!”铭泰冲向章鱼,“等着我砍它!”船员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章鱼,全都被吓坏了,一时间都没有跟他一起冲。忽见一缕金发飘扬,约翰拔出长剑跃了过来,同铭泰一起朝章鱼砍去。铭泰心头一宽,奋力一剑砍在章鱼的触角上。初时感觉坚韧,之后却感觉阻滞,感觉就像砍到了肉膜包裹的石头。天哪!这章鱼的肉如此坚韧……铭泰竟然砍不断它的触角!
章鱼用力地一甩触角,把铭泰弹开数丈。铭泰借力跃向一边,站稳后从触角之间奔进,去砍章鱼的身体。约翰也持剑奋力朝章鱼砍去。船员们原是身经百战的海盗,即使被吓懵也只是一瞬,见铭泰和约翰如此勇猛,个个也都涌起了斗志,纷纷拔剑朝章鱼砍去。
这边大家群战章鱼,那边魏清却没有急着加入战斗。她从怀里掏出那些钥匙,想找出对付这个章鱼的钥匙。但是这些钥匙怎么看都和章鱼不搭调,海盗王真的留下对付这个章鱼的东西了么!
“魏清!小心!”铭泰忽然大喝了一声。魏清一惊,抬头看见一只触角正朝她卷过来,赶紧握朱钥匙跃向一边,顺便看了章鱼一眼。
那章鱼的眼睛猩红如血,无比可怖,中间有一个十字形的伤痕……嗯?这个伤痕的形状……好像和石人上的花纹一样!难道说……
魏清赶紧对准石人上的花纹狠狠一摁。只听“唰”地一声,从石人的头顶冒出一截青锋,足有二尺多长,石人也自动变成了一个剑柄。魏清拿起剑锋看了看,只觉得剑锋上青光耀眼,寒气逼人,脸上的毛发被寒气所摧,一根根地直立了起来。这是一把罕见的利刃啊!
“啪”铭泰手中的长剑被章鱼的触角打飞了,人也被触角打倒在地。章鱼扬起触角朝他卷来,眼见就要卷中他。
“小心”约翰忽然从旁边冲了过来,一手推开铭泰,另一只手持剑朝章鱼的触角斩去。只听“呛”的一声,约翰的剑虽然砍进了章鱼的触角,却已使岔力而断折。章鱼触角“哧”地一声将他拦腰卷住,眼见就要把他拦腰勒断。
“不可以!”魏清大叫着冲过来,一剑向章鱼的触角斩去。只听“哧”的一声,章鱼的触角被齐齐地斩断,掉在地上,跳动了几下才停止不动。章鱼吃痛,其他触角全向魏清卷来。魏清扬剑便斩,又将章鱼的触角斩断了两条,完全像砍瓜切菜一般。章鱼似乎想起了这个曾经斩伤它头的利器——现在想来,章鱼头上那十字星般的伤痕就是此剑所斩,缩入水中远遁。大家觉得船猛地一晃,接着拔高了好多,接下来又被章鱼下潜时激起的海浪推了好远。魏清走到舷边往下看,看到一块巨大的黑影沉入水中,过了好久才消失。回头看船上,之间满目疮痍,甲板和船舷很多地方被打烂,甲板上到处是血和黏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桅杆没被打断。大家检视伤亡情况,发现死亡八人,受伤二十二人。其中约翰的腰部有一大圈皮开肉烂,鲜血流了半身。魏清奔到他身边,看到他腰间血肉模糊,心头感到一阵抽痛。铭泰也来到约翰身边,对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脸色无比阴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虽然章鱼已经远遁,大家仍怕它会回来,来不及检修船体便扬帆远走,直到离那片海域很远后才敢找个岛屿停着,检修船体。在航行的过程中,大家已经互相包好了伤处。约翰在船舱里休息,因伤口剧痛,止痛药又没有奇效,被搞得神情憔悴,精神涣散。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舱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抬起头一看,随即皱起了眉头:铭泰来了。
约翰低了低头,换上一副热情的笑容,招呼铭泰道,“兄弟,你来了!快坐!”
铭泰找了个地方坐下,凝视着约翰,眼中似乎要凝出火星来。
“你干什么啊?别告诉你对男色也有兴趣……”约翰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笑着调侃道。
铭泰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这就是你照顾魏清的方式么?”
约翰一凛,低下头苦笑道:“你发现了?”
“是啊。”铭泰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笑容苦得几乎能拧出苦汁来,“我觉得……这对你很不公平。”
约翰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故意装傻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当时你在救我的时候,已经准备豁出性命来了吧?”铭泰盯着约翰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你是怕魏清伤心,所以才会舍身救我,对吧?这就是你照顾她的方式!”
约翰脸上透出无比温柔,但又无比哀伤的神情,深深地低下了头。
铭泰深深地叹了口气,盯着约翰看了半晌,忽然割肉般地说:“你……跟魏清在一起吧。我现在认定……你是真的非常爱她。”
“不,”约翰的目光无比凄楚,嘴边却带着笑意,“她爱的人是你。只要她的心里还有你,我就不会去打扰她。我会一直默默地守在她身边,照顾她。”
铭泰深深地皱起眉头,整张脸上的肌肉也一并收紧,“可是我最终会离开!”
约翰没有应声。
铭泰明白了,凄凉地笑着,“你是说我以后会改变主意,对么?”
约翰没有说话,嘴边浮着的笑意渐渐转淡。
铭泰凄然地笑了几声,站起来就走了。约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像尊雕像般久久不动。又有脚步声响起了。这次是魏清,捧着一碗药,脸上带着红晕,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约翰见她来了,想笑着说几句俏皮话,最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羞赧地低下了头。
“伤口好些了么?”见他如此,魏清也有些不自在,轻轻地把碗放在他床头的桌子上,只敢看他的腰间的绷带。
“好多了,哈哈,一看到你我的伤口就不痛了。”约翰终于挤出了一句俏皮话。
“去!”魏清脸红了,嗔怪他道,“受伤还这么不正经……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受伤挺严重的!这么大一块都烂了……那章鱼的触角说不定还有毒……你可要小心休养啊!”
“唉呦,姑娘,”约翰撇了撇嘴,“我知道我受伤不轻,可是我总不能哭吧?唉呦,我好不容易才乐观起来,你这一说我又开始悲观了……”
“啊呀,对不起!”魏清慌忙道歉,脸更红了,“你赶快把我说的话忘掉……这药还热着呢,你就趁热喝了……”
“你喂我喝我就把你说的话忘掉。”约翰调皮地笑着,眼底却藏了一丝酸楚。不知为什么,决定放手之后,他却格外想对魏清说俏皮话。必须得说调皮话吧。如果不用它来分散注意力,他恐怕随时都会痛哭出来。
他原以为魏清会再骂他一句没正经,然后再转身离去,没想到魏清只是撇了撇嘴,竟真拿起勺子喂起他来。约翰没想到她会这样做,喝第一口的药的时候差点呛到,看到她白嫩的手就在他的颊边,又感到一阵眩晕。
“今天……听说你是第一个跑去和铭泰并肩作战的。”魏清一勺一勺地喂着他,脸上的神情无比温婉,“你很勇猛啊。”
“哈哈,也算不上勇猛……”约翰干笑着,心里却猛地紧张了起来:难道……她也发现了他舍身救铭泰的意图了么?
“还谈不上勇猛啊?当时其他人可都缩在船板上打哆嗦呢,”魏清微笑着说,忽然深深地垂下眼帘,声音也低了下去,“其实……我很过意不去……为了我,你没必要这么拼命的……”
约翰听她没有提及铭泰的事情,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见她这副样子无比的惹人恋爱,心情顿时大为激荡。他怕魏清看出他心情激动,赶紧低下头来,笑着说:“我当然要勇猛一点啊。我也要分宝藏的嘛。如果我们就这样在章鱼的爪下尽数覆灭了,我们还怎么去寻宝啊?我这也是为自己。”
“哈哈,说的也是。”魏清笑了笑,表情却未见轻松。她知道约翰是想让她宽心才这样说的。之后她捡了些轻松的话题跟约翰聊,想帮他放松精神。约翰见她闭口不谈他舍生救铭泰的事情,估计她是没看到那一幕,便彻底放了心。却也感到一丝郁愤和不平——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竟然丝毫不知道!
魏清帮约翰掖好了被子,跟他说她之后还会来看他。约翰轻轻地应了一声,表情就像刚被哄过的孩子一样满足。魏清轻轻地走了过去,再轻轻地把门带上。她关门的声音几不可闻,约翰却像被震到了一样,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魏清关上门之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悄悄地立在门边,注视着门板。她知道门内的约翰一定非常苦闷,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见他深皱的眉头。其实,约翰舍身救铭泰的时候,她看见了,当时也大感迷惑。她对约翰的意图进行了多种揣测,但总是揣测不出,只有这样想:也许男人之间的感情和女人之间大不相同,约翰和铭泰共同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已经成了兄弟。在关键的时候,兄弟之情会战胜男女之情。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她已经想到了,却故意忽略它:也许约翰是为了她,才对铭泰舍身相救的。他是怕她伤心,才去用自己的命去换铭泰的命的!
魏清紧紧地咬住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欠约翰的就太多太多了!
之后的一个月都很平静。正好给船员们休养的时间。约翰、魏清和铭泰彼此之间还是没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