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小一边吃一边聊,林重阳发现老人家居然很健谈,而且懂得非常多,他们从吹笛子、哨子开始,然后说起了洞箫、琴直到箜篌、埙,真是十八般乐器没有老人家不知道的。
说完乐器,又说起来林重阳拉弓射箭的事儿,这老人家又是一通说,弓箭的方方面面,乃至弩也都说了,然后就开始十八般兵器样样数过去,不管对不对反正说得天花乱坠。
林重阳听得津津有味,老人家真的很会说,说得让人听故事一样还想听。
讲完了兵器,老人家又开始讲吃的这大米,什么粳米、糯米什么气候什么土地,又说到竹子、蔬菜,拐了一大圈,最后说他的菜园。
这个林重阳来的时候看到过,他问道:“老爷爷,那菜园是您做的大棚菜?”
“大棚菜?”老者有点疑惑,随即意识到什么,哈哈笑道:“可不就是大棚菜吗?我挖了地窖,里面种菜,上面盖上草帘子,就像是棚子一样,哈哈,你小子有意思。”
林重阳已经将鸡腿啃完,竹筒饭吃完半筒,那半筒他一直没动,小肚子吃得溜圆,他就停下来。
“老爷爷,你那个地窖中间也挖了火道吗?”坑洞挖火道,可以生火,有经验的那些烧窑师父,绝对可以掌控得跟温度计差不多。
老者似乎是被他给提醒了一样,一拍脑门,“哎呀,可以挖火道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样的话里面可就暖和了,过了年有些菜就好吃了。”
他见林重阳吃饱了,自己也不吃了,丢下筷子,拉着林重阳就走,“小学生,你是读书人有文化,来跟我老农瞧瞧要如何改进。”
林重阳只好跟着去菜园跟老人家一起下了地窖,两人在地窖里一通比划,他建议这里那里挖火墙,要如何如何,火墙可以用烧窑的砖砌起来,到时候里面可以烧火,菜窖就可以保持温度,到时候冬天也能吃到新鲜菜。
他没往节省成本里考虑,只是往可行性上说,反正冬天还想吃新鲜菜的人家,就是有钱花不完折腾乐子呢。
反正林家堡虽然吃得不错,也没折腾这个,这一冬天要是弄这么一个暖棚子,得烧多少炭,那可都是钱啊。
当然,可以资源多重利用,他就告诉老者那个火墙,也可以做点别的用处,做饭烘衣服是肯定的,还可以烤饼,烤各种干货啊,反正能利用起来的就可以利用起来嘛。
老人家听得一脸憧憬,搓着手道:“可惜这都夏天了,要是冬天好了,咱们立刻就能试试。”
林重阳笑道:“老爷爷不要着急啊,冬天很快就来了。”
老者闻言突然露出一丝伤感来,“是啊,春去冬来,这一年年过得风快啊,哎,老头子老了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冬天呢。”
见他这样,林重阳有点措手不及,刚才还蹦蹦哒哒吹笛子呢,现在又慨叹年纪大,他忙道:“老爷爷身体这样硬朗,再有二十个春秋都不是问题呢。”
老者哈哈笑起来,“承你小子吉言,我今年七十有二啦,要是再过二十年,可得有九十多了,那可了不得啊。”
林重阳心道七十二就变成白眉大侠啦?他一想也差不多这样,这时候的人不抗老,就算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基本也是头发胡子雪白的。
一老一小聊得天花乱坠的,不知不觉地竟然过去了老半天,角门那里传来沈之仪和王文远的声音。
正和林重阳说话的老者听见,立刻道:“你先去吧,别让他们来踩了我的菜,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花茶去。”
林重阳忙道:“老爷爷,已经茶足饭饱,聊了这些个好玩的早就心满意足,不用再拿了。”说着他就拱手告辞。
老者也不送,只让他将角门带上去即可。
林重阳告辞回到角门处,就见沈之仪和王文远在外面站着。
王文远站在那里探头探脑,沈之仪却恭恭敬敬的。
林重阳诧异道:“沈兄,我不过是逛了逛,你不用如此正经。”
沈之仪白了他一眼,“看你大脸吧,你见到那位先生了?”
林重阳纳闷道:“什么先生,就有一个老爷爷。”
沈之仪诧异道:“老爷爷,不是一个四十来岁,一把美髯的先生吗?”
林重阳摇头,“不是,是一个老爷爷,我们一起吹笛子,吃了蘑菇炖鸡,又看看菜园。”
沈之仪哦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看来囧大先生没来。”
囧大先生?林重阳想起来,沈之仪之前说想拜囧大先生为师的,他道:“我遇到的那位老爷爷,我瞧着也不比那些先生差,你若是有意思,不如去拜访一下,你就说拜见囧大先生,先生不在,见见老爷爷也没啥吧。”
沈之仪却兴趣不大,寻思那老爷爷不过是囧大先生的一个老随从,并没有什么想法。
王文远听说林重阳吃了野鸡炖蘑菇,哈喇子都要流出来,追着林重阳问是不是很好吃。
林重阳低声道:“王兄,等院试结束,你跟我们去林家堡,咱们去树林子里抓野鸡,管你吃够。”
王文远立刻不好意思道:“那怎么成,叨扰林学弟多不好意思。”
林重阳道:“咱们是同学又是好友,朋友有通财之义吗,既然王兄不通财,那咱们通通野鸡之类的美食,没问题吧。”
“没问题!”王文远乐滋滋地道。
沈之仪白了他们俩一眼,“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重阳笑道:“出息都让沈兄占了,我们吃吃喝喝就好。”
这时候赵文藻和陆延几个也过来找他们,“沈兄几位做什么去了,半天都不见。”
林重阳忙上前解释一下,众人只以为是院子里的一个老农,也都没当回事,一起回去继续参加文会。
在林重阳出去这段时间,他们作诗、作画、填词,热闹了半日,如今正准备作文呢。
已经有人准备了笔墨纸砚,有人出题目,模拟一下府试考试。
之前都是破题即可,怎么现在一本正经要作文了?
这时候王训导已经开始点名,然后分发题目,看起来各人题目还不一样。
王训导笑道:“咱们模仿考试,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商量题目,各人自己写。”
林重阳也领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题目,他看了眼,题目居然是四书各首句直接并作一个题目:大学之道,天命之谓性,学而时习之,孟子见梁惠王。
原本他想糊弄一下就拉倒,现在倒是不由得要仔细推敲一下。
这个题目还是有点意思的,仔细想想还挺有意思。
他双手托腮,闭目养神,开始静思。
沈之仪等生员是不用做的,他走到林重阳桌前,看了一眼题目俯身低声道:“要不要我帮你?”
林重阳眯缝一眼看他,“府试的时候沈兄也能帮吗?”
沈之仪呵呵一笑,就走了。
被沈之仪这么一打岔,林重阳反而有了想法,他提笔写下了破题:道本乎天,家修而廷献也。
有了破题,后面的内容就信手拈来,下笔千言,洋洋洒洒,自然不在话下。
他写完之后就将卷子交给了王训导,这时候其他人也开始交卷,王训导一一收起来。
有人对王训导请求,“先生,是不是当场给我们阅卷,点评一下?”
大家纷纷说如此甚好,直接点评,也好知不足而改之。
王训导便抽了一份卷子,是王文藻的,看了看,拍案赞道:“好文章啊,方严正洁,”说着扭头对沈之仪道:“之仪,文藻此文可有你的风格呢。”
沈之仪笑了笑,却没接话,反而问道:“不知道小学生的卷子如何,先生拿来看看,我听于知县评语说他作文清真雅正,也是不可多得的。”
王训导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和林学生惺惺相惜,咱们先看文藻的,然后就看小学生的。”
沈之仪就知道王训导是故意要给赵文藻露脸,这样一分析,赵文藻的文名就起来了。
可让他诧异的是居然没第一个分析郝令昌的文章,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众人一听立刻好奇起来,让先生赶紧念念。
这一分析王文藻的文章,日头就往西去了,等分析完也差不多该回去。
林重阳倒是不在乎这个,反正来了一趟有所收获就好,无所谓是不是一定要出风头。
再说,之前他已经出了风头,也不能什么都让他占,也该给人机会嘛。
更何况郝令昌已经在那里跃跃欲试,分明是因为没第一个分析他的文章有所不满,第二个是一定要看他的。
果然,后面的确如此。
沈之仪走到林重阳旁边坐下,问他做的什么题目,林重阳就写了给他看。
差不多的时候,大家就准备收拾回去,有个小厮给林重阳送来一包花茶,林重阳给他一块小碎银的赏钱,小厮笑着婉拒了。
回去的时候,就有人主动要搭林重阳的车,林重阳自然不拒绝,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的也有意思。
等到了府学门前那些人下车去,林重阳看王文远也要下车,就道:“先送我回去,然后让车夫送沈兄和王兄回去。”
王文远忙谢过,这样自己省了走远路,雇车他是舍不得的。
等离开了府学门前,别人听不见的时候,沈之仪道:“你那文章比郝令昌的不知好多少去了,赵文藻也比他强不少,他能得案首,我都觉得可笑。”
这样直白地比较评论别人,本不恰当,不过好在王文远现在也不算外人,林重阳笑道:“沈兄,文无第一,作文有时候是靠灵感的,可能赵兄这一次灵感来了,考试的时候没有发挥好,而郝案首这一次心情不佳,发挥不好也有可能啊。”
当然如果单纯论人品,他是觉得赵文藻表现出来的比郝令昌好得多,文章的话他没见过郝令昌的不做评价。
沈之仪不置可否,他道:“今日得了不少好点子回去选文,你把方才写的文章也写出来给我,我编在文集里,趁着考前可以大赚一笔。”
到时候一宣传这是各县案首和前几名考前文会所做模拟题,那还不得卖疯了啊。
林重阳这一天下来还真有点累,他懒洋洋道:“已经有那么多也不差我的,我写完就忘了。”
王文远都忘了不了,更何况林重阳,他这么说,另外两人就知道这是推脱之词,无他,懒得写。
沈之仪笑道:“认识这么久,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有懒的时候,我还以为就我懒呢。”
林重阳道:“沈兄此言差矣,该做的事我一点都不懒,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儿,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精力有限嘛,就要考试了,选文的事儿我还是放放吧。”
沈之仪也不迫他,“那我就根据你的破题,替你续后文啦。”
马车已经到了文魁楼后门,林重阳摆摆手,“随便吧,不过还是不要写我的名字,直接写沈兄的不是更好?”
沈之仪选文集,林重阳不看也知道这厮会怎么炒作,如果搁现代绝对一个炒作好手,比小说腰封那一堆堆的小天后还让人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