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因为小方氏的确委屈得很,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当时大家都围着俩孩子转,把自己娘俩晾在那里,小方氏又委屈又恼怒,感觉大房是故意针对自己给自己难堪,居然去亲一个野种也不肯对自己这边好点,这不是故意针对是什么?
她恨恨地扶着自己儿子回屋里,怎么都觉得气难平。
她赶紧让人打水给儿子洗脸洗眼睛,又大张旗鼓地让人去叫郎中,村里有曾经在医馆里坐诊的老大夫,如今年纪大了回家养老,顺便也给村里人看看病。
她又打发人赶紧将林中方叫回来,若是不回来就告诉他儿子眼睛被人打瞎了!
看他回不回来!
林中方正和好友们聚会,喝茶下棋,聊得不亦乐乎,原本还真不想回来,不过听说眼睛差点瞎了他也慌了神,跟老友告罪明日再请客就匆忙回家。
一进门他就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又哪里调皮去的。”
小方氏煞白的脸,眼圈红红的,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哪里就是调皮了,在西屋里被那些孩子用土给迷的。”
林中方笑着安慰她,去给她擦眼泪,“哎呀,小孩子拌嘴调皮,哪里就那么严重。”
虽然有点郁闷骗他,不过回来都回来了,也不好再怪什么。
小方氏肩膀一扭,不让他碰自己。
林中方陪着笑,“你就是心思重,小孩子拌嘴打架,转眼就好的蜜里调油,你还当回事呢。”
小方氏冷哼一声,“是我心思重还是别人有意为之?到底有没有当我是正经的三太太?在这个家里,我还有一点地位吗?”
林中方立刻道:“咱家里里里外外什么不是你说了算,谁不听你话惹你生气了,你说了我揍他们。”
小方氏只冷笑。
林中和就问因为什么拌嘴,到底和谁打架,往常虽然也有拌嘴的时候,可也没这样要死要活的啊。
大哥家的那些孩子都让着林毓琦,不可能打架。
“还能有谁,你那个宝贝儿子呗,就许他天天骂这个骂那个,怎么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不许人家说?琦儿不过是说了一句他不是我们林家的人,他就耍狠挑唆那几个孩子要弄瞎琦儿的眼睛,你说说,这么恶毒,还不是如出一辙?”
林中方皱眉,“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方氏恨恨道:“还能如何,不就是为了回来给添堵呗。上一次回来,连面都不朝一个,这一次又回来,说什么要给你过生日,摆明就是不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这时候林毓琦又开始哼哼,说自己眼睛瞎了云云。
其实迷了眼,眼泪冲出来,早就没事了,可他寻思这样的话就算生病起码好几天不上学,自然卖力吆喝着配合他娘。
林中方想着林大秀那倔强又欠揍的样子,登时火气蹭蹭的,“这个小畜生,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他蹭地起身,“我去那边看看。”
恰在这时林中和打发丫头来叫他,他趁机溜了,免得被小方氏念叨。
他一走,小方氏就打发自己身边伶俐的丫头去那边瞅着,有什么赶紧回来报。
且说林中方一路去了正院,先在外面问了老爷太太在哪屋,别看他跟小方氏保证得好好的,在林大秀面前抖威风,来了林中和的院子里那是要夹着尾巴恭恭敬敬的。
听说一个东间一个西间,他就决定先去给嫂子请安。
谁知道他一进门就看到俩孩子坐炕上摆双陆呢,一个孩子粉雕玉琢漂亮得比画上的娃娃还好看,另外一个……哎呀,吓得他眼皮一跳,那脸怎么肿成那样?
他以为是林毓琦那小子打的,顿时来气,这个熊孩子,回去得好好揍一顿,让他欺负侄子。
他不好意思地过去给大嫂请安,顺便责怪一下儿子,表示要好好教训他。
大太太应付了两句。
他看大太太没精神的样子,知道心疼难受呢,赶紧请了安逃到东间找他大哥去。
谁知道他刚走到堂屋,听林承润喊道:“三爷爷,是俺三嫲嫲打的我。”
嫲嫲是这里奶奶、祖母的方言。
林中方脚下一抖,脑子里就浮现小方氏哭得委委屈屈的样子,那么个柔弱的人儿,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肯定是替那臭小子背黑锅呢。
去了东间,他见大哥正端坐在北边的官帽椅上,立刻过去,笑着说两句,想把这事儿揭过去。
林中和瞥了他一眼,顿时把他吓得一个哆嗦。
他对大哥可以说跟父亲一样敬畏,虽然大哥为人和蔼并不拿架子,可因为自小是跟着大哥读书,大哥就是他的先生,他对大哥还真是又敬又畏的。
尤其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大哥那无声的眼神就足以让他冷汗涔涔的。
他心道我也没做啥啊,明儿还是我生日呢,出去潇洒一下,结果家里就这一摊子事儿来烦他。
“大哥,毓琦那小子混账,竟然把承润打成这样,实在是该好好教训,你放心,我……”
“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吧。”林中和打断他。
林中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大哥说的是西屋那个啊,那个就是那个小野种?
看他脸上丰富的表情,林中和轻哼,“老三,你们在屋里就小野种小野种的叫?”
那么没教养!
林中方吓得差点跳起来,“大哥,从来没有的事儿。”
才怪,要不是大人整天这样说,林毓琦那小子怎么也学会了。
林中和也不点破他,换了个话题,却又把林中方给震得差点掉了下巴。
林中和道:“大秀当初和王家那丫头也算是有娃娃亲的。”
林中方张了张嘴,什么娃娃亲,他怎么不知道,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了解大哥,既然这么说,那说明大哥就要这么给这件事定性,了结此事。
林中和见他没有反对继续道:“这是大秀娘当初定下的,原本等大秀十七岁成婚的,只是弟妹去世以后,这事儿就耽搁下来。”
王家原本也是殷实之家,后来家里做生意也有声有色,只是林大秀的二舅染上赌博的毛病,中了人家的圈套,最后为了赎他家里败了个精光。他二舅没脸见人,家也没回就跑了人,老爷子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之后一年林大秀的娘也身染重病,不治而去。等王氏没了以后,第二年林中方续了弦,王家和林家就鲜少来往。
因为一直有人在林大秀耳边叨咕,说他舅舅不务正业,气死了他姥爷又间接气死他娘,所以他和舅舅家也越来越疏远,再大一点就直接没有来往。等大一些更懂事以后,感觉他爹和后娘不对劲的时候,他也没法再去找舅舅家拿主意,没有人做主,亲爹不疼,少不得要受尽委屈。
林中和继续道:“那王家丫头前几年出了孝,这亲事自然就议起来了,虽然没有风光大办,却也是下聘定亲成亲的,密州城的小院子就是小两口的新家。”
林家子弟并不全都呆在家里,刚成亲的几年也有出去历练的,做账房、掌柜、教书先生、甚至师爷、书吏的。反正读了书的子弟,鲜少会呆在家里吃白饭,这么给林大秀安排说辞也没什么不妥。
其实只要说得过去,杜绝后患即可,大家族里谁家还没个淘气的孩子,讲究的浪子回头,比金都珍贵。
“那——大哥的意思是咱们去王家走一趟?”林中方觉出点味儿来。
林中和道:“是你去,不是咱们去。还有老王家也是你岳丈家,你有多少年没登门了。”
林中方立刻辩驳道:“他们刻意跟咱们疏远,我也不好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不是。”
林中和轻哼,“老王家虽然出了个败家子,可骨子里都是硬气的,人家家败了自然不会向亲戚哭穷,只是自家亲戚,原本就该守望相助。”
林中方觉得委屈,“我也这样想着,还想着帮衬他们呢,可他们做的那叫什么事儿,说的是什么话,我看大秀那些话指不定就是他们挑唆的。”
看他这么执迷不悟,林中和也懒得多说,有些人永远都是看着别人不对,自己哪哪都没错,林大秀都被挑唆的和舅舅家疏远了,他怎么去听人家说。
“这事是这么定,先找个中人去说合一下,跟王家商量商量,把聘礼补上也就是了。”
反正事已至此,只要将事情圆过来就行,也不在乎那个仪式,毕竟犯了错,总归就有处罚,只有事实没有仪式也算是给他们的教训。
这个办法中规中矩,能够解决问题,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
其实这是他和老太太两人权衡之后想到的办法。这事情有两个解决办法,一个就是按照正常程序给林大秀说一门亲事,让他赶紧成亲,自家理亏在先到时候聘礼多多地给,不要求什么门当户对,找一户清白人家即可。只是这样一来女方门户和王家也差不多,还把林重阳变成了庶出。毕竟想让正妻记在名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除非人家自己没有孩子,亦或者成亲前就协议好,可这样未免又太欺负人,一般人家不会同意,就算同意等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还会产生龌蹉。
这当中的人选他们也考虑过韩家那姑娘,看起来对林大秀父子都不错,到时候记在名下必然也乐意。只是人心隔肚皮,以后谁都没法说,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就会看林重阳碍眼。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这样,直接把王家那丫头娶过来,林重阳依然是嫡子,只是两人的婚礼就没了。
权衡之下,老太太和林中和还是选择后者,毕竟他们觉得林大秀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但是林重阳却可能有一个光辉灿烂的前程。
为长远计,也理应如此。
此事儿最要紧的就是跟王家协商好,把事情敲定,其他的至于林大秀乐不乐意,王家丫头怎么样,甚至于俩人在不在一起过日子,那都不是主要的。
关键的就是给孩子一个名分而已。
要是家里有一个嫡系子孙总是被人指指点点野种野种的,好颜面的林家可受不了。
别说林重阳聪慧伶俐可能有大好的前途,就算没有前途,平庸无奇,也是要这样处理,只不过处理起来没有这样甘心而已。
林中方想了想,“那就让和王家认识的人先去说合一下,看看那边的意思,然后小弟请个媒婆去就行。”
在他看来这件事非常容易,说是要跟林家结亲,他们必然是巴不得的。
林中和道:“一切就按今日说的,不要添油加醋,更不要自行做主,女方家提要求尽管答应。”
林中方口里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边兄弟俩商量完就去各自安排。
林大秀原本要带着儿子告辞的,不过却被林毓锋兄弟几个拦下,说他有那份心来了,如果这时候走反而显得跟长辈置气,不懂事一样。不但不能走,反而要好好地留下住两天,热热闹闹地给三伯把生日过完。
若是按照林大秀自己的脾气,那指定是不听劝一意孤行谁的面子都不给直接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的。
那样虽然自己痛快,可难免寒了帮助他的人的心,让人家敬而远之,再也不想给他考虑。
现在他见林毓锋帮自己拿主意,少不得要按捺着脾气,多想想儿子。
再加上林承润替林重阳挨了打,林大秀心里又感动又过意不去,大哥怎么安排,他自然也就听了。
见林大秀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放赖耍脾气,虽然沉着脸默不作声,却也默许了他们的安排,兄弟三个交换了个神色,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林大秀果然是不一样了,表面话可以装,这脾气可不好改。
他有改变,他们也真心愿意帮他,毕竟林重阳那孩子也可人疼,做长辈的都挺喜欢的。
就冲着自己儿子挨了那一巴掌,林毓锋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帮着林重阳认祖归宗,也算给儿子有个伙伴。
其实在林毓锋看来这根本不叫事,无非就是孩子淘气,在外面犯下了风流债,最好办的是他还没成亲,家里没有正妻,那就没人闹。挨一顿揍,闭门思过,再好好地把事情解决即可。像三房那样大张旗鼓的闹,本身就是别有用心,拿着家里的名声撒气,简直是不懂事至极。
林大秀最后憋出一句,“让哥哥们费心了。”
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别人给他办事,还怕他不高兴,他不需要多感激涕零,哪怕只有一个态度,就让人欣慰至极。
“咱们兄弟不在家没办法,既然都在家了,少不得使把劲,这一次就把事情办成了,也好好收心读书,省的还担心这个那个的。”林毓锋说完就招呼兄弟们去吃饭,女人们带着孩子自然还是去大太太老太太那里,他们就不去凑热闹。
林大秀还记挂儿子,他儿子自然也记挂他。
林重阳很怕刚烧起来的火儿因为他爹受不得委屈而熄灭了,这事儿起了头,大祖母和大爷爷都很生气,眼瞅着就要解决掉,如果林大秀因为小方氏的羞辱而受不得委屈一走了之的话,那这事儿只怕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
他寻思自己在这里,他爹那么在乎他当不至于一走了之的,毕竟路上已经洗过脑。
果然,外面来传说说大少爷领着几位少爷在前面,就不到后面来闹腾大太太,等吃过饭再来请安。
那边老太太打发人来传话,今儿都去西院吃团圆饭。
大太太寻思了一下就让人收拾一下又给林重阳换了衣服,林承润之前小了的衣服给他穿正好,虽然是换下来的但是也七八成新。
林承润见林重阳穿自己的衣裳,笑道:“小九穿比我穿好看。”又拉着林重阳的手,“小九你以后住这里,我的就是你的,咱们俩一起上学,多好啊。”
对于林承润这样掏心掏肺的好,林重阳既感动又内疚,心里默默地发誓自己也一定对他好。
大太太看看林承润的脸,就让大儿媳妇留下照顾俩孩子,自己带了其他人去那边。
西院的正房一共有五间,一明四暗,西边两间是老太太的寝室和燕息室,东边两间没有隔墙,只有落地花罩隔而不断,是会客、家宴的地方。
炕上地下一共摆了三桌,都是大圆桌,大太太见状暗暗心惊,这么多年也没见这个规格呢。
往年就算中秋家宴,也不过是在园子里摆两桌,老太太屋里很少这样。
老太太坐在炕上,靠着半新不旧的绛色大迎枕,看见大太太她问道:“怎么少了俩孩子?”
小方氏正好带着自己儿女从外面赶来,“老太太,我们在这里呢。”
她推着自己俩闺女还有林毓琦赶紧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让她们赶紧落座,自己家里天天见面不用多礼,又问大太太,“那俩孩子呢?”
之前小方氏还自作多情以为问自己,现在脸就觉得火辣辣的,老太太分明再问林承润和林重阳俩孩子。
这时候前面的少爷们也过来,林毓锋打头后面跟着林毓堂、林毓轩,林毓隽和林大秀,还有林承泽,一个个都俊秀清雅,排成排给老太太请安,看得人赏心悦目。
老太太笑着摆手,“行啦,你们读书也怪累的,赶紧入座,等人齐了就开饭。”
林大秀跟在林毓隽身边,闻言就跟着退下,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很快大太太就亲自去把儿媳妇和俩孩子接过来,进了屋里让俩孩子赶紧给老太太行礼。
林承润就牵着林重阳的手,过去给老太太磕头。
屋里灯光明亮,尤其在他们头顶斜上方还有几盏灯笼,照着林承润和林重阳的脸份外清晰。
一个脸肿得吓人,一个两只眼红肿得像桃子。
老太太哎呀一声,“可怜见的,这是磕哪里了?”
那边小方氏的脸越发火辣辣的,总觉得这是一顿鸿门宴。
大太太却知道老太太这是在灭火,给事情定个性,就是小孩子调皮磕的,虽然不乐意却也笑道:“孩子到了皮的年纪,一个看不住就这样了,老太太也别心疼他,更别为了他责罚下人,让他们长长记性。”
老太太伸手让俩孩子过去。
林承润先把林重阳给抱上去,自己也爬上去坐在炕上让□□母瞧自己脸。
老太太眼神深幽,那几道指印子,紫黑的那么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
这比风邪之气太重刮出痧来还厉害呢,可见下了多重的手。
老太太对这个重孙还是很看重的,虽然没有他哥哥那么稳重,但是小嘴甜,会逗人开心。
叮嘱了林承润几句,她又看向林重阳。
林重阳低垂着脑袋一副不敢乱看有所害怕的样子,他之前给人的感觉都是聪慧乖巧,懂事又大方,不怕生不害羞,说话做事都落落大方,不像一个小孩子。现在表现得畏畏缩缩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鹌鹑一样,任人一看都会多想,这孩子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竟然吓成这样。
小方氏气得牙根都疼!
明明是他们合伙欺负了自己儿子,怎么倒像是自己十恶不赦一样?
老太太瞧着林重阳笑道:“怎么不认识我啦?”
林重阳这才抬头看她,眼神飘飘的似乎找不到焦距,待看到小方氏的时候吓得脸色一白,身子缩了缩就下意识往林承润身后躲。
合着把自己当母夜叉了?小方氏更加气怒,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老三家的这是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