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临宫内,晋离正在更衣。松音进后顿足一会儿,见晋离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便将自己换上亲自服侍。
晋离瞧见了缓声问:“怎么来了?朕一会儿要上朝。”
松音柔声回答:“臣妾就是来看看皇上,臣妾早上听依奉池边的宫女风言风语,说皇上昨夜遇刺,见皇上安好,臣妾便放下心来了。”
晋离知道松音的担心,笑着安慰:“朕不好,让皇后担忧了。”
松音微笑着轻摇了头,“皇上不必自责。你我夫妻同体,皇上的一切,臣妾自然尽心尽力。皇上本就是真龙天子,有天神护体,自然无恙,是臣妾太过莽撞,一大早来扰了皇上清幽。”
松音的话十分得体,晋离听后心中一暖,还是皇后心疼他,遇刺的事一过,只有她火急火燎地跑来看他。妻妾妻妾,果真还是有所差别啊。
这宫中的烦心事,忽然一瞬间都被松音的悦耳话声给一扫而光了。
松音给晋离的玉銙摆好,看着它衬得龙袍光鲜明亮后,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才抬眼看向晋离。
瞧着晋离看着她的眼神无比柔和,两人这么一对视,似乎都唤起了在沥城同甘共苦的回忆。
此时晋离将松音的手拉住,紧紧一握道:“朕去上早朝了,昨夜之事,朕无碍。皇后先回去,后宫此时定人心惶惶。朕晚膳上皇后宫里用,记得给朕做道玛瑙糕子汤,皇后的手艺,朕许久未尝了。”
松音笑着点了头,牵着晋离走出了长临宫,站在殿门口依依不舍地放开手,目送晋离上朝,等到晋离没了身影,这才止了笑意让蝉衣扶回尚阳宫。
松音一路费心想要找出原因,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却怎么都抓不回来,转而半点头绪都没有。
这时蝉衣提醒松音,言语中不禁透露出一丝厌恶:“娘娘,那女人正朝尚阳宫走呢!估计是要去给娘娘请安,可这会儿都过了多久了她才来,别的主子,恐怕都得了免礼的消息回去了。这也太不把娘娘看在眼里了吧!”
松音这才注意到山奈和素问就在前头,她跟一旁蝉衣低声嘱咐:“可忘了你因为她,如何被皇上罚的吗?这会儿规矩点,她现在可是昭仪。”
蝉衣不甘心低声一应:“是,奴婢明白了。”
松音转而笑着开口道:“山奈,这是要去我那儿吗?”
山奈听到声音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有些疑惑为什么一大早松音不在尚阳宫,却在这个地方出现。
她缓缓侧过身子,在素问的提醒下朝松音走近,这才扬起笑意欠身回道:“娘娘?你怎么在这儿?”
“看来山奈还不知道呢?昨夜皇上遇刺,本宫担心,便去瞧瞧皇上了。”说这话的时候,松音挽过山奈的手朝尚阳宫走去。
松音侧过脸来看山奈,见她眼眸出现些许担心,“皇上无碍,不用担心。只是本宫没想到,苁蓉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会儿,正在天牢里审呢。可不知,谁是同伙儿呢。”
松音此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跟在身侧的素问,昨夜的消息不是在皇上那儿泄露的,那问题很大可能会出现在山奈这边。
山奈瞧着不像知情,可素问却不一样了。
“听闻素问昨日前往长临宫了?”松音问道。
素问低着头小碎步靠近松音后背,边走边恭敬道:“回皇后娘娘,昨日奴婢确实前往长临宫请示皇上,主子能否借依奉池一用。”
松音脸上笑意不减:“这可真够巧呢,昨夜皇上便是在依奉池里遇刺。”
素问大惊,忙着饶到松音面前跪下,以头杵地道:“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绝无二心!”
松音轻笑一声,将素问虚扶而起:“素问可是水云榭里的管事姑姑,本宫不过一句话,便把素问吓成这个样了?山奈,你这管事姑姑,越学越不精了。”
松音说这话时对着山奈笑了笑,山奈这才开口道:“昨夜山奈确实与素问到了依奉池,可临进门时身子突然不适,山奈想着多日未曾服用盐水,便回去了。山奈不想皇上会在里头,昨夜之事,山奈和素问二人,皆不知情。皇上未曾召山奈审问,想必这件事,皇上已经有了头绪也说不定。”
松音十分惊讶,山奈这回会说这么些话来。细想山奈的这些话句句在理,不仅毫无痕迹地告诉自己多管闲事,让旁人听了,还要怀疑自己在刁难山奈和素问。
见素问面如土色,山奈依旧毫无波澜,松音只好将这件事放置一旁,对山奈说道:“本宫也不过随意一说,妹妹不必在意。反正此刻苁蓉已在天牢之中,想必不久,皇上便能审查一切。”
山奈点了点头,“正是。”
“哦,山奈,今日请安之事便免了,本宫要去银华殿礼佛,先不回尚阳宫了。山奈明日再来吧。”撕下虚伪面具后,松音也不在山奈面前扮演什么姐妹情深、师恩厚重的了,自称自然也从“我”又变回了“本宫”。
可山奈却欣然点头,带着素问停下恭送松音。
差点饿死在水云榭的记忆并不好受,山奈总是在寻找松音对自己的好是假的入口,总想证实她当日的默许之罪。今日,山奈从这段对话中将自己拉了出来,终于,站在松音的对立面了。
素问并不好受,两人之间的明枪暗箭,她是一清二楚,于是跟在山奈身后道歉:“主子,您护着奴婢让娘娘心存芥蒂,奴婢实在该死!”
山奈无所谓一笑:“你知道,在这宫中我无需讨好谁,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更何况,沥城初学人语时,便要挟过皇后放我走。当时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动摇了。如今走到对立面上,是必然的事情。”
素问清楚这是山奈将自己的好意撇干净,实在不解又问道:“难道主子没怀疑过奴婢吗?”
山奈怎么没怀疑过,“早在他喜欢瓦楞子时,我便开始怀疑你了。”那碗鸽子炖瓦楞子,在山奈无比纠结的时候,晋离却寥寥几字喜欢,让山奈跌入谷底。
素问的心一揪,四周无人,素问却总觉得隔墙有耳。她的心跳极快,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鲛女,并不是自己能把控得住的。只听山奈若无其事道:“可是,结合昨夜遇刺之事,我便想通了。”
微风轻抚,山奈停下脚步,明朗天空下目光如炬,看得素问一瞬间忘了所有担忧,心中只剩一个念头,那便是安心。
果然,只听到山奈对着她的眼微笑道:“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目标吗?”
山奈将事实摊开,对素问提出了交换条件:“今日起,素问,我要你帮我,帮我拿到商枝的下落。”
素问放松一笑,突然觉得这深宫之中,并不是那么难熬了。
紧接着,素问便在心中想好了山奈要追问的所有可能,当然,对于素问敌视晋离的原因,自然是素问第一个准备好的说辞。
可是山奈却不问,只顾着垂眸看脚下的路继续步伐,脸上神情谈不上喜上眉梢,可眼角弯起的弧度却十分温宜,让人一见了这身影,便能将心窝搅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山奈问道。
素问想了想,问道:“主子,奴婢想知道,当初您要挟皇后娘娘时,说了什么?”
山奈有些意外,倒也不介意地说出来:“我说,我会是她最大的威胁。”
素问心下明了,对山奈道:“主子,这么说来,皇后娘娘,这会儿开始害怕了,她总觉得刺杀一案与主子有关,可皇上却并未怀疑主子,让皇后娘娘觉得皇上包庇主子,这会儿才这么着急找主子兴师问罪。”
山奈想了想点了头,只听到素问继续道:“所以主子什么都不用做,刺杀一案,谁拿的凶器,自然谁得负责。皇后娘娘纵然想陷害主子,只要皇上不开口审问主子,皇后娘娘也无可奈何。”
山奈缓了缓,素问是将自己安排好了,可她呢?
“那你呢?我有他撑腰,要是松音或苁蓉气急败坏拉你下水,你要怎么办?”
这时两人到了水云榭殿内,山奈问完,素问便将殿门掩实,这才回身对着山奈道:“不会的。奴婢绝不允许自己有事。这件事,奴婢很安全。”
“为何?”山奈看着素问这么有信心,实在不解。
“若主子知道了苁蓉娘娘刺杀皇上的原因,便能清楚了。”
山奈回想她所认识的苁蓉,带有小聪明,却在晋离面前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几乎要以晋离为天。“她十分仰仗晋离,我确实很好奇,这样的她,怎么会对晋离下手。不过,自南梅道回来后,便发现她变了,那孩子……”
说到“那孩子”这三个字时,山奈眼中一亮,看向素问,似在寻求答案。
素问对着她的眼,不得不点头证实。
山奈脑中迅速运转,明白了苁蓉的孩子是晋离下令害死的,继而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