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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尾声(上)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3607 2021-04-24 12:29

  棺椁之中,妇人面容犹鲜妍明亮,穿着大红的诰命服饰,十分安详。

  “夫人是殷将军的遗孀,我既追封殷将军为平襄侯,自然要以诰命之礼为夫人治丧。”

  沉容伏在棺材上,两眼肿的桃子一般,犹自流泪呜咽,静静叙说以前的往事,悔恨自己未能尽孝以至于让母亲被奸人所害,鼻塞声重几欲晕厥。

  慕容恪在她旁边,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最终只是低头道了句:“是我对不起你。”

  “慕容谨呢?”沉容泪眼凝睼着他,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愤恨。

  “他死了。”

  “我是问,他的尸首在哪?”她默默攥紧了手指。

  慕容恪有些犹豫,但还是将慕容谨尸首盛放的地点的告诉了她,沉容听后,一径狂奔而去,在他的尸首上又狠狠扎了几刀,对慕容恪冷笑。

  “这样不忠不义不孝之人,你也要为他治丧?!”

  “他毕竟是我的弟弟。”

  “呵,”沉容满脸鄙夷,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烧成焦炭,“弟弟?果然是好哥哥!果然是天下传颂的明君仁君!”

  她的锐利让他有些恼怒,略带不快道:“死者已矣,到底是皇家骨血,最后一点尊严还是要给他的。对你母亲动手的那几个家丁已经全部正法,你哥哥也未多说什么。”

  压抑的气氛,沉容没有再说话,只是看向慕容恪的眼神格外的冷淡,良久她道:“罢了,你要做的好国君,我无话可说。我母亲也不稀罕什么诰命之礼,我自会带她回乡,不劳你费心。”

  说着掠过慕容恪离开,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问:“哥哥在哪?”

  “我已经命人通知他去了,应该很快就到。”慕容恪试探着想要拉住她,沉容侧身一躲,睨他一眼:“既这样,我等会儿去母亲的灵堂,你且叫哥哥等着。”

  慕容恪尴尬的收回手,垂眸问:“你要去哪?”

  “去见一位故人。”

  琼华殿,罗纱低垂,飘飘如仙。

  昔日的德妃,如今已是太妃,穿着素淡的衣裙,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殿中,哄着自己的三岁的衍儿睡觉。

  青丝散乱,衣衫单薄。

  “清澜。”沉容眼圈一红,颤抖着出声。

  殿中女子诧异的回过神来,一脸迷惘的看向她,很快,她眼中有火光亮了一亮,对着沉容微笑起来,却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沉容步履艰难的向内行去,目光下移,落在她怀抱中的襁褓上。

  空荡荡的,与她预料之中的一样,并没有孩儿。

  皇子慕容衍,因偶感风寒,未及三岁而殇,生母周氏德妃为此疯癫。

  在清澜身边蹲下,沉容努力挤出笑容,问她:“清澜,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对方点点头,唤了她一声,“容儿。”

  “是我,我是容儿,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有泪水自沉容脸颊躺下,宛如碎玉般落在周清澜的手腕上。

  “容儿,不哭。”眉尖若蹙,清澜拿手轻轻的给她拭去泪水。

  沉容命人取来琴,弹的是清澜最后一次弹的那曲《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清澜轻吟浅唱,泪流满面。

  慕容恪答应了沉容的请求,放周清澜出宫。沉容带着清澜去见哥哥,二人皆是始料未及,静默了须臾,殷玉一下将清澜揽入怀中,清澜微笑,把脑袋往殷玉的胸口蹭了蹭。

  在沉容和殷玉的引导之下,清澜对着尹莲枝的棺木磕了三个响头,便算是见过婆婆了,等殷玉服丧期一过,再正正经经的把她娶回家。

  “是我没能照顾好母亲。”先将清澜送到宫外的府邸去,殷玉负手立于青天之下,面色更加苍白,静静的和身旁的妹妹道歉:“是我不好。”

  “罢了,你也不用自责。”沉容低头默哀,苦笑道:“若真要追究起来,我又何尝没有过错?早知道我就该接你们来金国,但想想,你们也不一定愿意。”

  犹豫片刻,殷玉低头问:“金主他对你好么?”

  “好。”想了想,又加了句:“很好。”

  殷玉点头,脸上总算出现了点轻松的笑意:“有人保护你,我便放心了。往后你打算怎么办?我看殿下对你念念不忘,应该舍不得你走。”

  沉容已经不复方才戾气,淡淡的仰头望天,眉目倦怠,“殿下他——是个好君主,可是对于我而言,他并不是个好丈夫。”

  “此话何意?”殷玉一怔,费解的看向沉容。在他的印象中,他的这个妹妹心中只有慕容恪一人,去金国,完全是无奈之举。

  “大约是……”沉容有些腼腆的笑笑,“他的爱给了天下人,就没有办法给我更多,我太自私了,必得一个人心里眼里只有我,才好。”

  如此听来,倒也没什么不妥。殷玉感慨的拍拍自己妹妹的肩,鼓励道:“那便去吧,只是哥哥无法陪你了。哥哥要完成父亲的夙愿,守护这大周天下。”

  沉容撒娇似的抱住殷玉,长长吁口气道:“好好待清澜,她现在神志不清,但还认得你我,想必慢慢调理总会好的。你可别欺负她,让我知道了,便从金国赶回来揍你。”

  说着,耀武扬威的挥舞两下自己的小拳头,恶狠狠的吓唬殷玉。

  “放心罢。”殷玉又怜又爱的抱住妹妹,“她受的苦太多了,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会欺负她?倒是你,一味胳膊肘向外拐,只知心疼嫂子,却不知心疼哥哥了?”

  “怎会?”沉容白他一眼,替自己叫苦道:“你说说看,若不是我想到,你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和清澜有来往了吧?”

  殷玉一愣,笑笑捏沉容的脸,“那倒是。”

  若是他自己,决然拉不下这个脸来去向皇帝求娶太妃,就算去了,皇帝怕是也不会同意,唯有这个小丫头,才能让皇帝那么听话。

  清澜的事了结了,沉容又去替清月求了个恩典,让清月赶去齐州,和陆长州团聚。

  没错,齐国已经变成了齐州,由朝廷派官员去制辖。

  还有一个大头,那便是紫雀的婚事。

  虽说紫雀那丫头还是对陆长州念念不忘,沉容却是绝不肯让紫雀嫁他为妾的。于是又去问紫雀的意见,紫雀只低着头不说话,到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便一辈子不嫁人跟着姐姐又如何?难不成姐姐还嫌弃我?”

  沉容简直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傻话?我是要去金国的,难道你也要随我去金国?”

  于是,又成功多了一人对沉容的去向表示怀疑,沉容无奈发觉——原来在他们心中,自己就是该留在周国,和慕容恪双宿双栖才算圆满。

  只能说,冷暖自知罢。

  沉容为紫雀挑挑拣拣,然而紫雀的身份摆在那里,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怎会娶一个丫鬟?可凡夫俗子紫雀又实在看不上,最终紫雀哭着求沉容留下她,沉容只得罢了,打算带紫雀一道回金国。

  过了尹莲枝的头七,沉容一把火烧了母亲的尸体。母亲一生洁净,质本洁来还洁去,唯有如此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次日,沉容就准备出发回清河。

  那天晚上,沉容正准备安歇,突然殿门被打开,她知道是谁,便装作睡着的模样,毫无动作。

  慕容恪就坐在她的身边,他身上有清冽的泉水的味道,他的手指轻轻梳着她柔软的乌发,轻声细语:

  “你给他们都做好了归宿,那你呢?你当真要回到完颜真漠的身边,和他过一辈子?”

  轻轻一笑,他又道:“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隔了什么,再不像从前那么亲密了。我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所以我没有信心留下你。或许你是真的爱上他了,可我连问一问你的勇气都没有,是不是很可笑?”

  “你还记得,我同你一起埋下的那坛雪水吗?如今年岁已够了,我却没有机会与你同饮。它或许要永远被埋在土里,不见天日。”

  “其实我有的是法子留下你,以我如今的身份,只要轻轻的一句话,你就永远不可能离开皇城。可是我没办法这么做。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从不随波逐流,从不任意妥协,你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一旦明白了,就永不回头。”

  “容儿,你真的,爱他吗?”

  沉容至始至终未曾回答一句,唯有一滴清泪,渐渐的滑到枕上,濡湿。

  天亮之前,他离开了,这一夜,他不曾入眠,她亦是。

  第二天清晨,沉容便收拾了行装出发,和紫雀两人出了宫,在宫外和殷玉清澜道了别,便跳上完颜真漠为她准备的马车,完颜真漠自在城外等候。

  “紫雀,兜兜转转,我身边,最后竟还是剩下了你。”

  马车上,沉容挽着紫雀的胳膊,亲密的靠在一起,另一边,摆着尹莲枝的骨灰。

  紫雀叹气,“你呀,就是太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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