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和。而且是时效长达数万年的议和。”那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想来是重明摘下了面具,“这也是件好事,长策,目前,我们也只能看事态的发展了。”
我也点了点头,掐断了通讯。
而重明感受到灵力的断开,脸上的微笑也慢慢开始回落,他的右手,正持着一柄鲜血淋漓的长剑。
剑柄用青铜兽吞口,剑身忽白忽赤,川芎跌坐在他身后,捂住自己不断迸血的伤口,艰难地抬起头来。
“传恨剑........是我魔界隽南君所制...........顶级佩剑。怎么会在你手上?”
“川芎,很多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望姿不是人君。你的父亲,怎么就不肯听一听呢?”
“吾当年失去的东西,原本是想放弃了。但吾到底,不能眼睁睁看着魔界万万年基业毁在你的手上。”
“川芎,今此一剑,算作开始,我们之间的帐,可得慢慢算。”
——
宫中的欢庆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月亮都升得老高了,我才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洛书大约是喝了些酒,没有乘马,一路吹着冷风回来。
故而我出去行礼的时候,见他脸色虽微有醉色,一双眼睛却如两点寒星,亮得逼人。身后跟着的一行宫人,却是看护得紧。
洛书见到我并不意外,挥了挥手要众神退后一些,自己迎了上来,微微一笑,“仙君有话要说?”
我绷紧了嘴角,“没有,殿下。”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吾能做的吾都尽量。”
“殿下多虑了,小仙并不是要殿下做什么。”我斟酌了一下用词,将重明的意思转述了出来,“而是我得到消息,魔界,出了问题。”
“安寂女子的身份,泄露了。”
洛书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似乎被这个消息惊得不知所措,好一阵才紧着脸上的肌肉,问道:“当真?那,那魔君什么反应?”
“魔君定然是想将安寂送走,指婚也好,欺君之罪也罢。仪凮族和焌倪兽族的事情早已无法挽回,安寂如今就是处在峰尖浪口,稍有踏错,便是死无全尸。”我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你想如何?”
“此时我会和心腹好生商议一下,长策仙君,恕在下不送了。”洛书眉宇间很是有点急切,我原想再说几句,但见他这幅神色,还是没多开口。
等到天亮,洛书就开了个小会议。百忙之中还怕我闲得无聊,便留了墨七来照料我。我也不想在东宫多留,出了宫门,去了正街。路上还可以和墨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大约是殊翼要来,路上的监管严了很多,在不得不给第三拨巡查的士兵让路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向墨七套话,
“墨七啊,你看这架势,殊翼皇子离我们不远了吧?”
“嗯,应该是。据说已经出发四五天了,应该今天之内就可以到了。”
我“哦”了一声,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觉得不对,
“你是说,四五天前就出发了?”
墨七被我这反应吓了一跳,“是啊,仙君,怎么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是四五天前的?知道他的目的吗?”
“回来的........半路上吧。肯定知道啊。”
那你们那么淡定是要闹哪样啊?不开个会真的好吗?
墨七估计是看我脸色实在奇怪,急忙又加了一句,“这是洛书殿下一神的意思,还说不能泄露出去,怎么了?长策仙君,你,你不知道吗?”
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一脸懵逼。
搞了半天,人家仙帝可能真的只是想乘胜追击,就因为洛书回来说了句不知,结果硬生生给扳出了好多解释。洛书这一动作真是,丧(gan)心(de)病(piao)亮(liang)。
一面叹息着城市套路深,我一面随着墨七走进一间茶坊。坊内客人不少,谈话声却不大,不是极文雅地抿着茶,就是压着嗓子边说边笑。实在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我于是也叫了一壶玉春,坊中没有小厮,只有坊主一个仙君,茶叶墨绿,八分烫的清泉升腾着白气,潺潺滚下,叶片一颤,便舒展开来,也就在这时间上桌,最是妥贴。
我就着茶盖刮了刮茶沫,抿了一口,只觉得余韵绵长,唇齿留香。不由夸了一句,
“仙君真是好手艺。”
对方却愣了愣,随即也笑了,“仙君不是靖凌城的吧?”
我想起话本上的话,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看向墨七,“我的口音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嘛?”
“啊,当然不是。只是这间店吧,主打的并不是茶。”墨七耸了耸肩膀,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像又听见了什么,“嘘——”了一声,侧耳听着隔壁那桌的低声交谈。
对方只有两个神,穿着打扮也甚是平常,却能让墨七如此紧张。我心里也是好奇,屏息凝气听着,却只能听见几个字。
“消息........大概是真的,回去.........”
“君上.........大意了。”
...........
君上?整个三界,只有龙君和魔君,能得此称呼。龙君在自己的地盘还需要打听什么消息?余下的,只有可能是魔君。
而魔君,又能需要什么消息?
我和墨七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样的想法。见对方搁了茶盏要走,立刻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墨七不愧是武将出身,脚力是我这样的病号不可比的,还没跟出城就熬不住了。墨七无奈,只能留下了自己的一片衣角,催我回去寻神。
我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一个深刻的认识,二话不说就往回走。路上又路过了那家茶坊,实在有点撑不过了,就停下来喘口气。
那坊主探出头来,一见是我,立刻招呼道,“仙君,你是想知道那两位仙君知道了什么吗?”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这茶坊不主打卖茶,却又人来人往,你说是干什么的?”坊主不答反问,笑得悠闲,“殊翼皇子已经快到靖凌城了,但是呢,他的下属嘴巴不太严,有些事情,就流出去了。感觉和宫里的说法有些出入啊,怎么,出什么事情了?”
“额。”我不太清楚这是不是个等价交换,但现在引起恐慌毕竟不太好,我斟酌了一下,答道:“我听口音觉得那两位仙君不是本地神,就想结交一下来着........”
“我们神界还有口音之分吗............?”
“难道没有吗?”
好不容易把坊主搪塞过去,我马不停蹄,继续往东宫赶。
而墨七这边,却不向他答应我的那样,只是跟上,一出王城,他便不再遮掩气息,前面那两个伪装的仙君故作镇定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实在装不下去了,才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摊牌。
其中年长一些的仙君先行了个礼,“这位仙君,你跟着我们,到底所为何事?”
墨七笑了笑,“那就要看你们知道些什么了?”
“仙君此话怎讲?”
“魔界和我龙界交情匪浅,自然知道龙族茶坊,有着另一层作用。本来嘛,焌倪兽族在的时候,告诉你们一些也无妨,可现在,不行了哦!”墨七的笑容还带着些孩子气,但眼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哪怕是你们不知道殊翼来的真正目的,就凭你们的身份,今天也必须死。”
金光和魔气几乎是同时闪过,鲜血四溅。
当我和顾九带着侍卫循着气息找到墨七的时候,墨七躺在树下,捂着流血的肩膀,满脸懊恼,
“顾九,完了,叫他们跑了。”
顾九看了看他的脸,没什么表情,“了解了。是哪边的仙君?”
“不清楚,但没有用魔气,不知道是不是魔界的。反正不是什么善类,为保安全,外郊这边,还是由我们这些内侍,直接负责。”
“甚好。”
同时也为了我的安全,洛书宣布,在重明回来之前,我都不能离开东宫,偶尔要出去,也是护卫齐上阵。
说句实话,有点要我的老命。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殊翼皇子的进城之路十分顺利,半点意外都没有出。抵达靖凌城的当晚就被请去参加了晚宴,喝到半夜,第二天全员又被龙族王室本就不多的成员轮番单独请客。
总感觉照着这样下去,完全没有机会提出什么命令啊,不喝死在酒桌上就万事大吉了。
但同时,我总感觉洛书越来越忙,哪怕殊翼一天到晚都不与他见面,他还是每天都在忙,不停地写通告,发命令,整夜整夜的不睡。
直到一份文书,犹如一个炸雷,丢进了靖凌城,才将洛书炸醒了过来。
魔界,果然抢先一步,要来议和了。邀请的,就是神界的殊翼皇子,开出的条件,不仅仅是魔界的奇珍,还有宗室的一位公主。
据说,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焌倪兽族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