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劫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梨花带雨的美人。
心头隐隐作痛,之前的事情虽然宫里讳莫如深,并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世人或许好奇,却也打探不出什么来,毕竟,这些都是私底下悄悄议论,除非谁不想活了,才会拿到名面上来说。
可冥胤是谁?冥胤堡大当家的,与朝廷的关系不一般,皇帝出宫巡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御驾都是停歇在冥胤堡。
这里面的事情,纵然都是遮遮掩掩,他也是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唉。看着她这般模样,冥胤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大手一览,将她揽入怀中,如墨般漆黑的眼底尽是心疼与不舍。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何苦要为难一个女人。
不过他相信,博渊王当年未必对她无情,未必只是拿她当一颗扳倒沐王爷的棋子。只是,那时,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对一个女人低头。不肯坦诚的去面对自己的心。
面对果儿这样兼具美貌和智慧的女子,谁能不动心呢?
时至今日,他也不相信一向沉稳谋算的博渊王会输了那场战役,纵身跳下山崖。他也听闻,当发现果儿尸体时,他的悲伤欲绝。他的万念俱灰。谁能想到,曾经风流倜傥,沉稳筹谋的博渊王也会对一个女人动情。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在心里,她比什么都重要,只是,当时不曾失去,所以,也不肯细想。说到底,天之骄子,只是不愿意低下那颗高傲的头和那与生俱来的骄傲。
人去才知情重。又有何意义?
真似假来假似真,假似真来真亦假。真真假假,岂是外人能够看清的。
果儿微微一怔。正在挣开他的怀抱,或是察觉到她的僵硬与挣扎,墨色眸底划过一丝落寞。闷闷的说道:“别多心,我只是借你肩膀用用。你我何须这么见外,傻妹子。”
简单三个字,划清了他与她的关系。或许,究其一生,他也只能是她的兄长了吧。
闻言,果儿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这一声妹子让她卸下所有心防。那长久困在心底的泪水一涌而出。
泪水鼻涕将他胸前的衣襟染湿一大片。他紧紧的抱住她,圆桌上,烛火摇曳,明亮的灯烛映衬着眼底那抹水波摇动。
长久以来的压抑,伴着一泻而下的泪水,尽情的抒发出来。前世,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在平凡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女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父母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将来长大嫁得一如意郎君。过着平凡快乐的日子。谁知,这悲催的穿越竟然落在她的头上。改变了她的一切。
电视剧里那一幕幕的勾心斗角竟然在她身上真实的发生了,令她猝不及防,应接不暇。结婚有孕堕.....一幕一幕令她应接不暇。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的被推着向前走...
不知未来在哪里,不知自己在这陌生的时空该何去何从。
纵使她无心去伤害任何人,却还是伤害了那个年轻的大男孩,是她的自私,害了那个原本与世无争的男子,令他清澈的眸子变得不再清澈。
这都是她的错,她明白,这些年,即使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依旧是不开心的,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浮的东西。
而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她对他的亏欠,即使赔上自己这条命也弥补不了。
即使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当年,她究竟是爱他还是爱他在那种情况下带给她的温暖......
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令她看到了希望,让她拼命想要去抓住,却也害了他的一生.....
可是,这些,真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真的不是!!!!
“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他现在这样,真的不愿意....他应该是快乐的....他的人生本应该恬淡安适,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害了他....”果儿哭的不能自已。微肿的眼底尽是内疚与自责。
听着她声声自控。他的心狠狠地痛了,这本来就不干她的事,她何须这么自责。”果儿,你看着我,”他微微向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低下头,看着她红肿的眼,柔声的说道:“谁都没有错,皇家的血本就是冷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兄弟父母之情,并不是他们要冷血,而是,生在皇家,逼得他们不得不变得冷血,在皇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善良是会逼死人的。高高在上的皇位只有一个,众多的利益牵扯逼得他们不得不去争。不得不去看淡那些所谓的兄弟之情。博渊王也好,沐王也好,你也好,你们都没错,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而已,若是怪,就要怪先皇,他的宠爱害了沐王,不管是谁登上皇位,首要做的就是拔掉沐王这根眼中刺。你明白么?”
男人,总是比女人来的更理智,对于权利,总了是比女人看的更透彻。
果儿怔怔的看着他,看着的唇一动一动,是啊,即使不是楚云赫,因为有先帝的宠爱,楚云迪也是不会善终的,毕竟他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谁能不忌惮?若是别人登上皇位,不仅是楚云迪,就连楚云赫也不会善终的。
你争我夺,费尽心机,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保住这条命。成王败寇。自古都是。
可是...纵使他说的都是事实,可...“可..终究是我负了他..”
她永远也忘不了大婚那日,他的声嘶力竭。她永远也忘不了他眼底的愤怒,没有那日的她就不会有今日的楚云迪,不管怎样,终究是她害了他。
即便,她的初衷是想保全他。终究是她让他改变了他本来遵循的轨迹。
“傻丫头,”冥胤轻点下她的鼻尖,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至少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不是么?人生哪有那么多两全的事情?终究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至少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是啊,他现在至少好好的活着,纵然今时今日,未必是他想要的,可却也保住了他的命,他依旧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好好的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么?
送走了冥胤,关好门,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红肿的双眼。依稀可见泪痕的脸庞,微蹙的眉心,这些年,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蹙眉。像是一个结缠绕在眉间,剪不断理不开...
院子里,梅花开了。月色清明,月光轻柔,像一层纱,温柔的笼罩寒夜。
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闭上眼,脑海中像过电影似得一幕一幕快要将她逼疯,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却越是无法控制不去想,将人恼的快要逼疯了一般。
索性,下床穿上鞋,拿起屏风上搭着的裘皮大氅朝门口走去。
推开门,冷风呼呼灌入,沿着浑身上下每一处缝隙灌入,冰凉冰凉的,果儿皱皱眉,裹了裹大氅。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来的更早,更冷,下过几场雪,天气更加冷了。
冷风扑面倒是让浑浑噩噩的脑袋清亮了不少。看着盛放的梅花,随着寒风摆动着,飘出一股幽香,趁着朗星的月色。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如画一般的景致,倒是让那颗烦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抬头看着夜空中那轮静静的弯月。它从不曾改变,月满则亏,月亏渐满,经年累月,不曾改变。
仿佛在述说着,世间情爱纠葛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最终都会湮没在这满天星河中。
博渊王也好,沐王也好,你也好,你们都没错,只是各自的立场不同而已...
冥胤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是啊,不管是楚云赫还是楚云迪,没有什么对错,如果非要说对错,那应该是
他们不应该生在皇家,既然生在皇家,便没了选择。皇位只有一个,一个是最跋扈张扬的王爷,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王爷,除他俩之外,不管是谁继承大统,他们的下场也不会比今日好到哪去。
毕竟,君王枕边,岂容他人鼾睡!!!
他们安了。大位上那个人便不能安了。
后来,容常禄也曾告诉过她,从牢房将她带回来的事情,也告诉他楚云赫是如何在意甚至吐血的事情。也跟她说,他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失控...
他或许是在意她的吧,只是,都已经把人伤的体无完肤的才回过头来说爱,当她是什么..
心底某个角落隐隐作痛。她蹙着眉,一手扶着院中央的桌子,一手捂着胸口,期望这样疼痛能减轻点,心,一蹦一蹦的疼,心跳的越来越快。让她透不过气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楚云赫....楚云赫....就像是梦魇一般,想要绕开,却怎么也绕不开。就像是被尘封在心底,尽量的不去碰触。可还是会痛,还远远做不到表面上那样的豁达。
那年,两人策马在草原上,毫无心机的奔跑着笑着,四目相对时,他眼底的情意,都是她无法去忽略的。
花灯那夜,他从贼人手里救出惊恐的她,靠在他的胸前,那样好闻的薄荷味,她至今还记得这样的味道。
令她...心安....
后来,当事情走向不可收拾的时候,她刻意忽略他眼底的那抹情意,执意 要离开,她恨,恨他不相信她,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执意人为她和楚云迪有染,孩子不是他的,亲手灌了那碗堕 胎 药。
可..噬骨的恨又何尝不是噬骨的爱呢,爱与恨本就是相辅相成,矛盾与统一。
没有痛彻心扉的爱哪有噬骨难忍的恨呢。、
正所谓,爱的越深恨的越深。
只是,当时,她并不明白罢了。
谁也不知,听闻楚云赫死讯的那天,她策马扬鞭,肆意奔跑,泪水止不住而下,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心有多疼,谁也不知道。
她印象中的楚云赫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心计手腕无比强大,狠得下心。不为儿女私情所牵绊。这样的人未必是个好夫君,却一定是个好皇帝。有筹谋的皇帝。
可,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她不信,大周兵强马壮。谁不忌惮,为何会节节败退?还是因为他知道与他对立的那个人是楚云迪,所以心甘情愿的用这种方式将他千辛万苦得来的江山拱手让给他。
谁知,癫狂的楚云赫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一直坚信楚云赫并没有死,只是直觉,楚云赫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怎么在皇家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下去,并且最终登上大位?
他现在会在哪里??或者,一切不过是她的一种自欺欺人吧,纵然他心机手腕无比强大, 可他到底也是一个凡人,
她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胸口,又隐隐的疼了。
月朗星稀,风吹树枝沙沙作响。她并不知,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大树上,一双如夜色般暗沉不见底的眼中紧紧的盯着她的脸.
泪流满面....
那张日思夜想的脸...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让他心痛的让人..正站在不远处,
单薄的身子纤弱无骨,
藏在衣袖下紧紧握拳的手,泛着青白的关节。若不是察觉到身边有高手,他真的会冲下去,将她紧紧的揉进怀中,永远都不放开。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从她救起墨儿那一刻,他便开始怀疑她,起先,只是怕她对墨儿有什么企图,才会留意她的举动。
没想到...没想到,面具下,竟然是这样一张脸,令她失控的脸。
他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松开她的手!!再也不会!
只是..手不自觉的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她..会不会嫌弃他....
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翌日。
冥胤堡上下高度戒备,今日,大人物就要到了。
会客厅,
由于楚云迪这次是微服私访,所以排场并没有很大,只是像寻常富家公子哥出游那样,马车也低调很多。
“参见皇上。”冥胤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万年寒冰脸,恭敬下跪行礼。
谁能把这张 万 年不变的寒冰脸同果儿口中那个温暖和煦的谦谦公子联系在一起?
“起来把。”虽是万年寒冰脸,可是口气却也难得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楚云迪在前,身后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梳着简单的灵蛇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前额两绺碎发乖巧的贴在两边,衬托出女子姣好的脸型。
略施粉黛却也难掩其国色天香之姿。
冥胤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视线对上她的面容,毫无防备,不禁一愣,那眉眼分明....分明和果儿有几分相似。
她应该就是一直荣宠不断的梁妃娘娘吧。难怪会荣宠不断!
思及此,冥胤下意识皱皱眉,眼角打量了楚云迪一眼,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都过了这么久了,又何苦这样纠缠着,难为着自己呢?
虽是微服出巡,可也是马虎不得。侍卫,丫鬟,厨娘,呼呼啦啦一大堆。着实是热闹不已。
将楚云迪迎进客厅,上位坐好。冥胤不慌不忙的说道,言语恭敬,眸底清明。“皇上此番辛苦,臣已经备好寝殿,请皇上稍加歇息。”
楚云迪也没反对,点点头,由他引着朝他安排好的寝殿走去。
自古东为大,楚云迪自然被安排在东边幽静的院子里。与果儿的住处相隔甚远,一个最东边,一个最西边。想必只要不出意外,直到楚云迪离开,两人都不会碰上。
楚云迪虽是保密来的,可是也半点马虎不得,该有礼数自然是不能怠慢的。自古,伴君如伴虎,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冥胤堡上上下下一片通明,如同白昼一般,下人们有条不紊的穿梭在厨房与宴客厅之间。
冥胤堡虽不似皇宫里规矩森严,调教出来的婢女也是不含糊,纵使心里隐隐知道今天的客人是个大人物,可场面上却也没有露怯。应对自如。
楚云迪身份尊贵,自然是坐在上面主家的位置,梁妃挨着他而坐。冥胤坐在他右下方紧挨着他的地方。
丝竹管乐。歌舞升平。入眼的水蛇腰,随着旋律翩翩起舞。
从前的楚云迪是温润如玉,一双墨色的眼眸纯净如水,当年,谁不知道沐王爷的盛名,沐王与博渊王,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冰冷如寒潭。截然不同却都是生的迷倒众生的俊脸。
如今的楚云迪更像当日的楚云赫,墨一般暗沉的眸色中流露出一分戏虐两分玩世不恭。仿佛世间万物,从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令他认真对待。彻底掩盖了原本的玉的光芒。
修长的手指轻夹起酒杯。抿了一口。眼底透出几分赞许,“酒不错。”
虽然隔着很远,但丝竹之声还是隐隐传到果儿的耳中,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
她来了,果儿没来由的有几分忐忑,她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那年大婚那日,他一身红色,头发高高束起,没有一丝杂乱,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本以为这辈子再无相见那天,谁知,如今却是近在咫尺。